88. 作 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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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 我想去外面看看。”

    她躲藏在他的心口,悄悄的。

    她虽然在这颗星球住了很多年,但鲜少外出, 在骷髅医生和哥哥的描述下,她知道外面的世界并不像童话故事里描述的那样缤纷绚烂, 而上次外出,她也看到了外面的荒芜。

    可是, 她见过很美丽的世界, 在梦里。

    她相信, 在这片荒芜土地的尽头, 一定有绿茵遍地,蓝天白云,就像她一直相信, 月亮会升起来, 是因为在土地尽头,有一位专门负责开月亮灯的女神一样。

    米哈伊尔没有拒绝她。

    离开结界后,白玉星的风又凄厉又冷,但苏酒窝在他的心口,被他护着,没有觉出半分寒意。

    她看到了白玉星白茫茫的荒芜土地,掠过夜色星辰的乌黑渡鸦, 横斜扭曲的黑色枯树,生活在暗夜里的世界干枯, 没有鲜花绿树, 看起来十分荒芜。

    身上覆盖着白骨的恐怖怪物行走在暗夜之中,身上映着浅薄的月光,很多魔种在暗中窥伺着强悍者的血肉, 却没有人真的敢上前。

    “哥哥要一直一直往前走。”她自言自语,“要走到有太阳的地方去。”

    怪物发出声音。

    也许是声带变得特殊,他只能发出重重的,像是嘶哑的古怪音调,在昏暗夜色下,听起来让人起鸡皮疙瘩。

    大抵是觉察了自己的声音并不能传达什么,怪物的语调顿住,又沉默下来,点了点头。

    但是很快,他听到了缓慢均匀的呼吸声。

    那个要他走到太阳下的女孩,睡着了。

    他抬起眼,看到了白发精灵,它,“我把断掉的因果线连上了。”

    怪物并不能话。

    白发精灵,“是过去的你把她送到那个世界去的,所以你与她之间还有一段因果……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嘛?”

    苏酒又梦到了地球的苏酒。

    这次,走马观花一样,梦境把那些曾经被她忽视的细节放大了。

    另一个苏酒在搬到新城市之后,父母工作繁忙,她一直是自己在照顾自己。

    学校对于她来是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走路要半时,公车显得繁琐,自行车的话,十分钟就可以到。

    于是苏酒在六年级的时候,自己学骑了自行车。

    跌倒了摔跟头是常事,一个姑娘家家,膝盖胳膊肘总是青青紫紫,偏偏穿上宽大的校服,擦擦眼泪,一切无事发生。

    这些伤口在岁月的磨下缓缓消失,除了苏酒自己,无人发现。

    某日母亲给生活费的时候,忽然惊讶的,“酒酒,什么时候会骑的车啊?”

    她笑逐颜开,“那次出门没看见自行车,还以为被谁偷了……原来是我们家酒酒会骑了呀。真棒,奖励你一百块。”

    苏酒家里中产,虽然生活富足,但也怕给多了零花钱,孩子会染上恶习,所以都是算着给,多给的一百块,在苏酒的年纪,算得上一笔巨款了。

    苏酒年纪,就拿着生活费精细算,每天都在纸上列生活的每一项支出。

    初中的时候,学业还不算太繁忙,苏酒看到了满墙的凌霄花,似有所悟,报了绘画班,开始学画画。

    她会在周末背着厚厚的颜料画板去上绘画班。

    少女对画画有着非同寻常的认真和痴迷。

    为了练画,为了学业,常常日夜颠倒,忘记吃饭。

    年轻的身体经得起挥霍,熬一夜再起来上学,也未曾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父母整日加班,也没有人会管她。

    苏酒瞧着算时间,发现有时候苏酒睡觉的时间甚至不到4个时。

    苏酒想,要是她一天睡不够八个时,哥哥就不就给她讲故事,不定还要生气。

    哥哥生气的时候,也不会怎样,就是不爱话。

    可是苏酒没有这样好的哥哥。

    她只有放养她的父母。

    没有人会给她做很好吃的饭,没有人会整点叫她起床,没有人会帮她收拾家,没有人在乎她如何长大,甚至生日也是一个人过。

    前几次,父母还会想起来苏酒生日这回事儿,但忙过头了就忘了,又在某个想起来的时候匆匆的补偿她生日礼物——当然,这也许是半个月后的事儿了。

    但是苏酒也没有太在乎。

    她沐浴着太阳,在漠视中野蛮生长。

    又是一年生日,她熬夜画画,画着画着,就趴着睡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酒觉得有一点点难过,这种难过并非突如其来,倒像是感同身受。

    她想要靠近她,抱抱她,安慰她,可是她的手从她的身体里穿透过去,她什么也做不到。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她睁大眼睛,看着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银发哥哥。

    “酒酒。”他轻声,“我可以保护你吗?”

    哥哥保护她?

    当然好啦。

    苏酒用力点头。

    男人弯起了唇,显得英俊又漂亮,他低声, “那你要抓紧我的手。”

    苏酒听话的抓紧他,随后仿佛沉浸在了混沌梦中,渐渐失去意识。

    ……

    苏酒的意识陷入沉眠,而她手腕上金色的因果线,暂时缠绕在了米哈伊尔劲瘦的手腕上。

    钟表的指针滴答滴答,渐渐走到今天的尽头。

    少女趴在厚厚的一摞画上,手还抓着铅笔,无处不藏着淡淡的疲倦。

    他低声,“生日快乐。”

    十二点的钟声敲过,没有人听到的祝福,稍稍显得寂寞。

    “起来去床上睡吧。”

    睡着的女孩当然听不到他话。

    他捏住了金色的因果线,微微一动。

    睡着的苏酒了个冷战,哆嗦着醒了。

    “啊。”她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刚过几秒, “我怎么在这睡着了……”

    她了个哈欠,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个噩梦,偏偏内容也都不记得。

    但是等上床了,她又迷迷糊糊的想。

    刚刚梦里,好像有人给她生日快乐。

    这样想,应该也不是噩梦吧。

    ……

    苏酒本就是苏酒的一部分,是她的潜意识之一。

    而拿到了因果线,得到了苏酒的同意,米哈伊尔大抵就相当于控制了苏酒的潜意识,影响她的一些选择。

    但是,让米哈伊尔没能想到的是——

    无论他怎么提醒她,怎么影响她,这姑娘就是,永远,不,会,按,时,吃,饭!!

    永远,不,会,按,时,上,床,睡,觉!

    苏酒的同学得知苏酒熬夜严重,不赞许的,“这样对身体不好的,超过一段时间身体会发出警告……。”

    少女眼底微微青黑,“我知道这样不好。”

    她,“可是熬夜这种事情,你知道不好,就不会再继续了吗?”

    同学:“……”

    苏酒:“你昨天凌两点发的朋友圈我看到了,建议早点跟你男朋友分手。”

    同学一秒落泪:“你也觉得我应该和他分手是吗,呜呜呜,我不舍得。”

    苏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最近睡晚了,总觉得有人在脑子里嗡嗡嗡的,好烦。”

    米哈伊尔:“……”

    同学擦擦眼泪:“这就是身体发出的警告啊!快早睡早起吧!”

    “快艺考了。”苏酒摇摇头,“我透视还不太行,还得再练练。”

    ……

    现在的少女苏酒,完全看不出当初那个苏酒的痕迹。

    是叛逆,倒也不是。

    米哈伊尔记得那段苏酒照顾他的日子,当时的苏酒做得一手好菜,早睡早起,健康乐观,把家里布置的井井有条。

    和眼前这个姑娘,几乎判若两人。

    艺考的日子快到了。

    米哈伊尔看到了背着画板,随意倚靠在公园长廊,啃着面包的少女。

    她又高挑了很多,黑发扎成长马尾,此时咬着一块面包,正在对着稀里哗啦的雨练习速写。

    米哈伊尔知道她没有吃早饭,所以这个时候饿了,才要用面包糊弄过去。

    之前为了让她好好吃饭,米哈伊尔干脆影响她的潜意识,让她在饭点准时觉得饿。

    但是,没有用。

    她一定要忍着饥饿,早早到了画室,整理好画具,先画画。

    其实米哈伊尔大概懂她的意思,她想在七点准时吃早饭。

    但一旦全神贯注起来,几个时就过去了,直到饿得受不了了才去卖部买点吃的随便凑合,中午不去吃饭,直接补眠,下午三四点了再填点零食凑合。

    少女饿着画画的时候,唇紧紧抿着,眉眼隐忍。

    最后,往往是米哈伊尔缴械投降。

    这个时候少女就会嘟哝,“好像饿过头了。”

    但其面带欣悦,一点都没有什么“因为饿过头所以要去吃饭”的自觉,反而因为感受不到饥饿,而松了口气,低头继续画画。

    米哈伊尔简直气笑了:“……”饿死算了。

    他冷冰冰的想,饿死之后直接带走关起来,好好管教一下。

    ……

    公园里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晶莹的水珠掉下来,跌在水洼里,炸出一片片王冠。

    这是个有些陌生的公园,不远处有个学校,很热闹,很多人都背着画具,有考试结束的,也有刚刚准备进考场的。

    这是艺考的考点,苏酒准备考的学校在这里设置了考场,她一个人来了这个陌生的城市租了酒店备考。

    少女低垂着眉眼,一个人画了一整天,直到天暗下来,暮色沉沉,雨淅淅沥沥的,慢慢停了下来。

    该回去的时候就停雨,很难不是老天赏赐的好运气。

    少女收了画具,心情愉悦起来。

    苏酒一个人住了个单间,偶尔碰上些同学,招呼。

    “去做练习啦?”

    “哈哈哈也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明天就上考场了,不要紧张哇。”

    少女笑着回应了,回到房间。

    窗外又有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米哈伊尔看着苏酒拿下画具,用铲子认真调好了明天要用的水粉颜料。

    昏昧的灯光落在她眼上,染着她睫毛浓密,如同振翅蝴蝶。

    米哈伊尔想起她画画专注的样子。

    大概那个学校,是真的很让她心怡。

    调完水粉没多久,苏酒手机就响了。

    “……后天……艺考……注意身体……”

    少女,“妈,我明天考。”

    电话那边似乎是沉默了一下,又尴尬的笑笑,“啊,明天考啊……”

    ……

    但是苏酒没有等到明天考,她早早睡了,但是半夜肚子忽然剧痛。

    床上的女孩蜷缩成了虾米,痛得直接晕了过去,可怜极了。

    女孩一个人单间,孤孤零零,也许痛死过去,都不会有人发现。

    米哈伊尔当下找到了隔壁和苏酒过招呼的女生,把女生身上黑色的线条与苏酒的金色线条绑在了一起。

    神明是可以结缘的。

    本来算睡的室友福至心灵,检查了一下画具,却发现少了一种铅笔,立刻心有余悸的过来找隔壁苏酒借一支。

    酒店门迟迟不开,一般而言,室友得不到回应,应当觉得苏酒已经睡下,本应转身离开。

    但不知为何,想要见到苏酒,想要拿到铅笔的欲望在这一刻迫切起来,她甚至下楼要了门卡。

    开门却发现苏酒捂着肚子蜷缩在床上,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当下吓了一跳,了120叫了救护车。

    周遭医生护士连轴转,隐约能听见模模糊糊的声音,“艺考生……”

    “听明天考试……”

    “急性胃穿孔……住院……一个月……”

    米哈伊尔瞳孔一缩,唇生硬的抿起。

    那张流丽的脸上,露出了阴郁的气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