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我知道 孤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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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莉卡丝手中的回溯水晶哗啦啦的裂开。

    她呆呆的站在瘴气弥漫的土地上, 唇色苍白,很久都没从看到的景象中回过神来。

    那曾经在这片废土上发生过的一切,如今历历在目。

    当年那个名为“鹰”的恐怖sss魔种……

    居然是爱神本人!!

    莉卡丝后退一步, 摇摇欲坠。

    她迷茫的想。

    为什么米哈伊尔会派她来查「鹰」?

    那分明……

    是他自己……

    *

    蔷薇星下了一场厚重的雨,淅淅沥沥的, 把雪白的蔷薇花得摇摇欲坠。

    群鸟啼叫,扑掉羽翼上的雨珠, 飞向遥远的天际。

    温暖的室内, 苏酒给壁炉里添了木柴。

    这木柴丢进去, 不见一点烟火气, 几乎连响声都是微弱的,热热的火焰掐着尖儿烧。

    少女穿着嫣红的衣衫,裙摆重叠, 衬得她唇红齿白, 美丽的像只飞不出去的雀儿。

    苏酒凝神看了一会儿壁炉的火焰,看着它缠绕着枯木,渐渐旺盛起来。

    然后又渐渐的熄灭了。

    她站了起来。

    精致柔软的衣饰重重叠叠的落下,她脖颈上挂着星月玉玺,很漂亮,叮叮当当。

    她走到了屋外,望着一众开得艳艳的鲜花, 雨水落下,几乎把一切都得湿漉漉的。

    她不可控制的想到了那一天。

    她被木神带走, 光天化日, 却差点化作一堆枯骨。

    米哈伊尔告诉她。

    她之前,生了一场大病。

    “我那个时候,很担心。”

    他这样的, 英俊的脸上却依然有着若无其事的微笑。

    ……

    ——他哪里是担心。

    他简直,心都碎在了那里。

    他本是肆意妄为,承她赐名,以屠戮为快的邪魔,漫天彼岸花海每一株开的都是他犯下的累累杀业,他本就是sss魔种,而米哈伊尔的寓意是「像神一样」——

    他怎么可能像神一样呢?

    神要慈悲,要救世,要爱人。

    他不慈悲,不救世,也不爱人。

    他本就应是横行世间的恶鬼。

    他那不负责任的父亲求了一味药,使他收敛邪性,秉持本心。

    也是他母亲谆谆教诲,使他懵懂怜爱世人。

    可是世人谁怜他呢??他被欺辱,被挖心,被扔下深渊,他邪性毕露,满怀不甘与长恨,谋划着一场腥风血雨的复仇——

    可是。

    有人爱他了,垂怜他了,她用斑斑血迹的手,为狰狞丑陋的他,画了一张皮。

    却还要被他噬魂,被他所杀,为他所缠,不得超生。

    即便他后悔莫及,即便他知不该如此,可沾染的罪恶与血,又能轻易抹去吗?

    他算什么神呢。

    他是肮脏的鬼,肆意的邪魔。

    可她还与他赐名,温言软语,叫他莺。

    于是他的心在那一刻安定了,他想。

    邪魔的贪婪和杀戮都是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

    如果做普度众生的神明无法求到她冷冽无情的一颗心。

    那他要做莺。

    黑暗里,贪图爱意的夜莺,黑暗如泼墨披在身上,爱意与杀戮藏在冰冷面具之下,他揣着满是尖锥的恶意与欲望,守着他的玫瑰,他的心脏。

    ——本应如此。

    可是她——

    “米哈伊尔。”

    她的声音那样好听,泠泠的像一道清泉,潺潺的如一场大梦。

    她。

    “我爱过你。”

    ……

    那一瞬间。

    只仿佛被人迎头抽了一鞭子,浑身发疼发热又开始发冷。

    属于「莺」的所有执念和杀意,仿佛都碎了。

    几乎折磨的人都要发了狂。

    他永远难以忘记,那鲜艳绽放遍地的曼珠沙华,妖艳入骨的无边媚色中。

    她明明满怀恨意,却偏要带着那样的微笑,,米哈伊尔,我爱过你。

    话音一落。

    少女那脆弱的,凡人的躯体,在他怀中一寸寸化作刺目的白骨,她掌心是零落的,破碎的玫瑰水晶,伴随着他碎去的那颗心,一起凋敝在他猩红眼中。

    他颤抖的抱住她,贴在骨头上,感受着那仿佛血肉贴合时还剩的余温,眼泪掉在上面,蒸发的没有一点痕迹,他发了疯般哭。

    他好似又记起了自己是米哈伊尔。

    好似又记起了自己曾是那位司长众生爱意的神明。

    他捂住脸,又似发了狂般笑起来,笑的几乎背过气去,眼泪还未擦干,又湿漉漉的滚了下来。

    她爱过他呀。

    真好,真好。

    他摸索着她的白骨,细心的拼凑好每一块骨骼,摆起拥抱的姿势,亲吻她的骨额。

    如果当上至高无上的神明可以被爱。

    谁又想做肮脏可憎的恶鬼呢。

    “没关系的。”他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低声:“我还是会救你的。”

    他拾起地上破碎的水晶玫瑰,如同拾起一片片零散的玻璃心,心翼翼的把它们拼凑在手心。

    他重复着,“你是神,是魔,还是人,都没关系,我会救你的。”

    他:“爱一个人,要上穷碧落下黄泉的。”

    “你的话。”他温柔:“我都记得,我没有忘。”

    所以,求你,别丢下我。

    风零散吹过,吹落一地的曼珠沙华,年轻俊美的神明抱着枯骨,踏过满地的繁花,他告诉闻风而来的骷髅,他的爱人,生了一场大病。

    ……

    她化作凡人,完整的灵魂与他的心都寄居在玫瑰水晶中,所以身体才不可离水晶太远,否则黄泉白骨,红颜薄命。

    而水晶捏碎,无疑灵魂四分五裂。

    他费尽心机,以他碎裂的那颗心脏和大半神格为祭,以破碎的水晶髓,制作了虚像水晶。

    他修不好自己碎掉的一颗心,可是他无论如何,也要修好她。

    他如愿以偿。

    虚像水晶有水晶玫瑰的作用,化作枯骨的少女重新恢复了血肉与生机。

    碎裂的灵魂可以被水晶髓慢慢修补。

    但失却心的他,却终究对那四分五裂的懵懂灵魂,生了偏执的贪欲。

    他成神化鬼,所求不过一份爱意。

    “爱我一次吧。”他攥着那缕缠了红绳的黑发,蔷薇戒指在他无名指上闪闪发亮,他轻轻的,如同魔鬼的低语,“就这一次。”

    哪怕黄粱一梦,又有什么关系?

    这场梦,可以很长很长,长到竭尽余生的气力。

    在梦里,她从她所爱的故乡意外而来,与他相逢相知相爱。

    他会护她,爱她,敬她,保护她。

    与她真正的……

    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

    ……

    斗篷化作雪白的神衣,乌黑的长发流淌出白银的色泽,那双血红的眼睛,又变成了柔软温和的湛蓝色。

    他摇身一变,从人人惧怕的「鹰」成为了为人所爱的神明。

    他缓慢的勾出微笑,吻了吻那朵粲然的玫瑰。

    神明失去了真心,失去了大半神格,他神色苍白而虚弱,笑容却温柔到悲伤。

    骷髅在身边,看着他做的这一切,他不懂得爱恨,却觉得他们大抵是互相深爱的。

    他想,他没有了心,失却了神格,又有一身被恶意灌满的躯壳,他没有办法归正自己的所作所为,也许有一天,他又会开始屠戮众生,成为满身狰狞的恶鬼。

    也许……

    再也都不会懂得如何爱一个人。

    可是他真的很想和她在一起。

    所以他给自己做了一颗机械心脏,把那束红线缠绕的黑发灌注了神力,藏在机械心脏的核心,他在心脏处刻下死咒,归正自己的行为。

    ——永远不可以和她生气。

    ——永远不可以伤害她。

    ——他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那天下了蒙蒙的细雨,炼狱星无数艳红彼岸花一夜凋敝,寒冷的悲骨埋于花尸下,银发的神明手中捻着一朵玫瑰,倚靠在骨屋前,他依然年轻俊美,湛蓝的眼里却仿佛已历一场春秋大梦。

    他的爱总是一厢情愿。

    难怪不得善终。

    *

    雨还没停。

    苏酒看见沾染着厚厚雨水的孤鸟停留在了门外梧桐的枝桠上,它衔着枯枝,似在准备筑巢。

    她又想起了他的那些话。

    “你总是懂得怎样让我伤心。”

    男人笑意浅浅,俊逸秀丽,话的时候,面上没有多少伤心的神色,只是眼瞳色泽很深,藏着无数的情绪,让人捉摸不清。

    她仿佛被整个世界蒙骗的傀儡和玩物,在楚门的世界里攥着那点可怜的爱恨,朦朦胧胧的感到了悚然爱意的冰山一角,却又惶惶然的一无所知。

    “没关系。”他语调很低,又很浅,“你过的,爱一个人,是要上穷碧落,下黄泉的。”

    昏黄的光,让他们的影子重叠。

    她是怎么的呢。

    苏酒望着窗外被雨水湿的玫瑰,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她。

    “那我可真是,连死也不敢了。”

    她感觉攥着她手的人倏然更紧。

    过了一会儿。

    她又被抱紧了,他的头搁在她肩膀上,亲密无间:“那再好不过。”

    没有人看到男人浓密长睫微颤,唇角难堪的笑意,和眼里浅薄隐忍的水光。

    如同被雨水湿的孤鸟,它漂泊了漫长的时光,筑了脆弱的巢,却在一场洪水中分毫不剩。

    他狼狈失措的衔起枯枝,任由雨水浸透他的眼睛,悲伤浸透了一颗冰冷的心,却无人在意。

    苏酒望着树杈上那只可怜兮兮的孤鸟,忽然想起来那些色泽明丽的岁月。

    那些虚假的记忆,像裹着剧毒的糖果。

    不太真实,但很美好。

    她摸了摸怀里的星月玉玺,无聊的在月亮玉石上数了一会儿星星。

    有很多的星星。

    她叹了口气,觉得日子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她最近做了几场梦,模模糊糊的,都是米哈伊尔。

    只是她很,被「米哈伊尔」保护着。

    她喊他哥哥。

    于是梦醒后,她便开始烦恼。

    她的夜晚变得稍有些不得安宁起来。

    然后在某场梦里。

    她知道了星月玉玺的唤醒方法。

    ……

    雨水停了。

    米哈伊尔过来的时候,梧桐正好,枝杈上多了只木头做得鸟屋。

    有点硬邦邦的。

    一只呆鸟朝外面,伸了伸脑袋。

    怪蠢的。

    米哈伊尔盯着那只蠢鸟看了半天,视线慢慢挪动。

    窗棂前,少女托腮看着他。

    她好像没有那么尖锐了,散漫清闲的量着他。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酒酒做的鸟巢真漂亮。”

    苏酒看着眼前这位神明。

    他银发披在身后,发尾束起,婆娑的树影落在他挺拔的身上,那笑容温柔又英俊。

    她忽然:“那是鸟屋,不是鸟巢。”

    他怔了一下,眼里洋溢出惊喜,却因为这样的回应,几乎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他“喔”了一声,“……是鸟屋。”

    却发现少女在盯着他看。

    金色的眼睛,很专注,也很困惑。

    明明已经多次坦诚相见,但是此时被她望着,他几乎感觉到了羞郝,却还是佯装不经意。

    她过了一会儿,:“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等她话。

    她:“你别喜欢我了吧。”

    米哈伊尔不话,只是摇了摇头。

    “你再喜欢我。”她,“我也不会给你筑巢的。”

    “你喜欢我的话,这辈子怕是只能流离失所,不得善终了。”

    她想了想,觉得这个威胁没有什么意思,于是又,“不定,我还会要了你的命。”

    米哈伊尔哂笑了一声:“我知道。”

    顿了顿,又低声:“我知道的。”

    他早就知道了,这种事。

    可是他要是在乎的话。

    他们何至如今这般地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