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头开了又关,沙沙水声响了一瞬，体育馆走廊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简凉意站在镜子前压低帽檐，蓝色的格子裙摆盖在大腿。

    他呼了口气,垂眸擦干指间的水。

    十一月的天气穿裙子实在是有些冷了,简凉意拢了拢套在外面的深色大衣,把背包甩在背后。

    他并不算和封珉待的太久,问完话也就回去了。

    方子路还在寝室等他吃饭。

    最后一次。

    简凉意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

    也正好趁着这次见面把事对封珉清楚,他不想穿裙子,以后也不会穿了。

    一切准备就绪，也快到约定的时间。

    简凉意踢了踢脚上的帆布鞋，一个人走出了体育馆。

    走廊幽深安静，瓷白上砖石印出窗口分割的浅淡倒影。

    等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尽头处出现了一抹身影。

    方子路走到垃圾桶旁边,弯腰拿出了里面的纸袋。

    -

    封珉等在学校北门门口，见到简凉意时明显松了口气。

    “不冷吗？”他目光下移,看着裙子下裸露外在的双腿。

    简凉意摇摇头。

    早没风,还能忍受。

    “去车里吧。”封珉抬手指向一边，简凉意跟着过去。

    封珉大一时就考了驾照，这学期开学前不久刚买了车。

    只是平时停在校园里，除了和人一起出去玩之外也不怎么动它。

    这次他约简凉意在这里，估计也是担心穿裙子冻腿。

    如他所想，简凉意还是穿了。

    “砰”的一声车门关上，封珉开了暖气，简凉意好受许多。

    窗子都关着，密闭的空间让他多了一些不安和局促。

    “我爸他…”

    “叔叔已经转去医院了,”封珉掏出手机，给自己妈妈了个电话,“你直接跟我妈。”

    听筒内的忙音响了几声后被接通，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事，几句话就能得清楚。

    是什么肾结石，疼了大半夜后吃完止疼片就好了。

    像是虚惊一场，但又不出的蹊跷。

    “有什么事吗？”封珉看简凉意挂了电话，忍不住出声问他。

    简凉意摇了摇头，垂眸看着手机。

    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手机是封珉的，又连忙还了回去。

    事情似乎得到了解决，可是封珉并没有要他离开的意思。

    简凉意正想着要怎么开口提裙子的事，就听封珉在一边突然叹了口气。

    “你和方子路真在一起了？”

    简凉意搭在腿上的手指骤然蜷起，他想起昨天方子路对自己的那些话，心里就发软。

    可是在一起了吗？也不算。

    方子路这人到底是个什么存在，简凉意自己都不清楚。

    特殊到难以分类。

    可在封珉面前，简凉意还是想把这段关系承认下来。

    他不想一直追着封珉了，没有结果，误人误己。

    “嗯。”

    简凉意轻轻点了下头，可是下一秒，封珉却突然探过身子，手臂一伸揽在他的面前，几乎是整个人都靠了过来。

    从未有过的距离近得吓人，简凉意睁大了眼睛，猛地往后仰去——也仅仅是贴上了车座椅背。

    封珉好似偏过脸去，简凉意能感受到温热的鼻息拂面。

    就在他想把人推开的前一秒，只听“咔哒”一声，封珉将安全带给他扣上。

    那股无形的压迫突然撤离，简凉意眼前一亮，颈后起了一层薄汗。

    他低头看了看扣在胸前的安全带，连呼吸都尽量克制着放缓。

    “天冷，”封珉的声音似乎哑了一些，“我送你回去。”

    不等简凉意拒绝，他又接着开口：“或者你在车里把衣服换…”

    “哐！”

    简凉意耳边的车窗发出一声巨响。

    他心绪未平又起一波，整个人被吓得一愣，扭头往窗外看去。

    方子路？！

    他怎么在这？

    “哐！”

    又是一声，简凉意连忙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开门下车时却发现车门被锁了。

    “开门。”简凉意转身看向封珉。

    封珉同样看着他，沉默不语。

    “封珉，”简凉意沉声重复道，“开门。”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咔”的一声脆响，无数密密麻麻的裂痕在玻璃上绽放开来。

    简凉意愣了一瞬，手忙脚乱去按驾驶位的开锁按钮。

    开门下车后他早有准备，一把拦住了暴怒中的方子路。

    “操。”

    方子路扔了手上被砸得变了形的手机，拉开简凉意躬身进车，对着封珉就是一拳。

    一切发生的太快来不及阻止。

    车内传来一声重物锤击的闷响，封珉的痛呼声简凉意听着都心惊。

    “方子路！”简凉意扯着他的手臂，硬是把人重新拉了出来。

    方子路依旧气不过，少年一身怒气没地方撒，抬脚给封珉车门踹出了一个四十六码的鞋印。

    “方子路！”简凉意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死死搂住他的腰，“你冷静一下！”

    早上的校园虽然冷清但是不是没人，他们的动静太大，偶尔有路过的同学被争吵吸引，投来好奇的目光。

    方子路的手扣在简凉意肩上，他闭了闭眼，像是暂时压制住内心的怒火。

    随后他推开简凉意，转身大步离开。

    简凉意看了一眼车内的封珉，对方正趴在方向盘上，用手捂住了大半张脸。

    简凉意钻进去把他的手掰开，见鲜血染了一大片，但好在眼睛没瞎，鼻梁没断。

    封珉意识清晰，还知道攥住他的手腕。

    “你自己处理一下，”简凉意把封珉的手指剥开，有些焦急，“我先走了。”

    方子路已经走出去老远，简凉意跑着追上去。

    只是刚走两步脚下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低头看是方子路的手机，又蹲身把它捡起来。

    好不容易追上了人，简凉意去拉方子路的手。

    可是刚碰到指尖，就被对方不客气地甩开。

    “方子路…”

    简凉意有些乱了，又伸手去拉他。

    但还是被甩开。

    这样来回重复了好几次，方子路突然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拽着两边袖口系在了简凉意的腰间。

    他弯腰把衣服一合，裹住简凉意的双腿，然后拦腰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不冷么？”方子路沉着声问。

    简凉意一愣，接着双手用力圈住了方子路的脖颈。

    “把帽子卡上，”方子路把怀里的人抱紧，“校园卡放哪儿了？”

    进宿舍时他俩果然被宿管拦了。

    这么个公主抱的姿势，着实有些像情侣。

    方子路早有准备，把两张校园卡直接递宿管阿姨面前。

    简凉意不太好意思的露了下脸，证明自己的确是卡片上的那个男生。

    两人在宿管阿姨震惊且疑惑的目光中上了电梯，好在走廊没什么闲散人员扰，方子路就这么抱着简凉意回了宿舍。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方子路把简凉意往门板上一按，整个人直接压了上去。

    “怎么回事？”

    简凉意手臂还搭在他的肩上，只觉得自己心口满胀。

    汹涌的情绪混着激烈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肋骨满溢出来。

    “方子…”

    他只呼着气了两个字，嘴唇就像是被砸了一样猛地一疼。

    方子路吻得没有章法，牙齿磕在唇上咬出大片铁锈气味。

    简凉意吃痛皱眉，手指抓皱他肩头衣料，也学着用牙回咬过去。

    手掌下移，碰触裙摆，简凉意眼睛一瞪，捞着方子路的手腕就是一拧。

    方子路反手一扣，把简凉意的手臂折在胸前，死死压住。

    呼吸杂乱无章、急促凌乱，衣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两人生疏且没有技巧，把接吻接出了互殴现场的凶残。

    半晌，他们才拉开一段距离。

    两人都跟拉风箱似的，闭嘴瞪眼喘粗气，额头抵着额头，就差鼻子里对着喷火。

    “你喜欢哪种？”方子路突然问道。

    简凉意不明所以：“嗯？”

    “我和他，”方子路勾唇笑出一丝嘲讽，“谁技术好？”

    简凉意的脑子暂时没转过这个弯。

    “好的渣我呢？怎么跑去让别人渣了？”

    方子路似乎更生气了，掐着简凉意的下巴又咬过来。

    简凉意后知后觉这人估计是误会了什么，但是嘴巴被人堵着，压根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就这还他妈好意思问谁的技术好？

    咬人的技术吗？那肯定是方子路一流。

    “你误会了…”简凉意艰难推开方子路，从密不透风的吻中挤出一句话来，“我没和封珉怎么样。”

    方子路的动作稍停，像是勉强找回了一点神智：“嗯？”

    “车里，他给我扣安全带。”简凉意努力抓重点明白，“没有你以为的那些情节。”

    方子路抬手按在门框上，像是才能听懂人话，皱着眉开始思考。

    等了一会儿，简凉意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唇，干燥的皮肤蹭在上面，生疼生疼。

    “冷静下来了？”

    方子路沉默片刻，终于像个人一样，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和缓的回应：“嗯…”

    看样子是发完疯了。

    简凉意拳头早就捏紧，对着这人的腹部重重就是一下：“再清醒清醒。”

    -

    彻底清醒了的方子路坐在床边，脸上透露出一种灵魂出窍的木讷。

    简凉意换下裙子，拿着碘伏走到他身前：“手。”

    方子路乖乖把手抬起来，其中五根手指肿了四个，其中拇指还有一大块淤血，掌心内遍布零零碎碎划开的口子。

    攥着手机把车窗玻璃砸裂，果然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简凉意用棉签心翼翼地把破口的地方消完毒，又对着这个猪蹄难心。

    “去医院吧。”

    方子路看着他沉默。

    简凉意站起身，做出决定：“去医院。”

    “你不用带姓封的去吗？”方子路突然道。

    简凉意把碘伏拧紧，搁在原处。

    “你去不去？！”

    方子路不话，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片刻，方子路向他抬了抬手。

    “简凉意。”

    可怜巴巴的，狗耳朵都趴下去了。

    简凉意走过去，握住这只尚可见人的健康狗爪子。

    方子路大岔着腿，把人拉到自己面前轻轻抱住。

    他把整张脸都埋进简凉意的腹部，就这么抱着，一言不发。

    简凉意垂了会儿手，最终还是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发，又捏捏耳朵。

    方子路的耳廓冰凉，简凉意帮他暖着，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一想到这人气成这样还不忘惦记他光着腿，简凉意顿时什么气都没了。

    他跟一条狗闹什么脾气。

    狗勾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去医院好不好？”

    简凉意放轻了声音，尽量让自己温和一点。

    方子路从他腹部抬起头，像是有些诧异，盯着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又重新把脸埋了回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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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方子路：狗勾委屈。

    明天晚上11点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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