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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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凉意一直都觉得封珉话很扯,但是这次扯得有点离谱。

    他的那些改变就算不关方子路的事,那也跟封珉扯不上关系。

    一直让他穿裙子的人是封珉,一直提醒着他过去的人也是封珉。

    如果方子路在把他往前拉,那么封珉就一直在让他回头看。

    在渝州的这几个月里,简凉意不知不觉跑去了封珉的前面。

    当他再往前眺望时,突然发现已经看不到对方了。

    他从淮城出来,世界就变了个样。

    -

    一路昏昏沉沉到达目的地,简凉意烧得晕晕乎乎,被封珉喊了好几声才醒过来。

    他家的破院子外扎了灵堂,墙边甚至还零零散散摆了几个花圈。

    那一瞬间,简凉意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简荣景是真的死了。

    灵堂里跑出来个五大三粗的胖子,胳膊上还挂着长长一串白色的孝布:“这是简少爷吧?”

    简凉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封珉见状只得在旁边替他应下。

    “就等你了,”胖子胳膊一伸,把白布往简凉意面前递,“披上布,在灵堂那儿跪一会儿吧。”

    简凉意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他没有接那条白布,推开胖子进了屋。

    家里占地很大,算是个四合院。

    只是除了住着的两间,其他的都被简凉意的奶奶改成了棋牌室。

    每次简凉意放学回家,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嗬啷嗬啷”麻将碰撞的响声,以及毫无预兆的、平地炸起一声“杠!”

    要多吵有多吵。

    可是今天却出了奇的安静。

    安静得都有些诡异。

    简凉意抬脚迈过门槛,看见脏乱的客厅内正端坐着一位大爷。

    屋内没亮灯,是大爷其实全凭感觉。

    对方肩宽个高,腰背又挺得端正,和周遭缩头驼背的人简直就是天地两级,对比那是十分强烈。

    再加上那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老爷子虽上了年纪,但是似乎宝刀未老,单凭那股子气势都能镇住一屋的男女老少。

    当然,也有他身后负手而立的两位保镖大哥一份功劳。

    再走的近点,简凉意看清对方的五官,大爷的样貌似乎有些熟悉,一个称呼溜在嘴边呼之欲出,却迟迟叫不出口。

    “意意。”

    身后有人喊他。

    简凉意转身来看,是许久不见的梁月白。

    “叫姥爷。”

    -

    简凉意上一次见自己的姥爷还是学。

    那会儿他爸妈出现分歧天天吵架,简荣景一怒之下一巴掌把梁月白的耳朵聋一只,隔天他外公就带人过来,在大院里活活断了他爸的一条腿。

    不久之后,简凉意的父母离了婚,梁月白放弃了他的抚养权,把六岁大的简凉意丢给了简荣景,直到成年前都没有回来看过。

    因此简凉意对他妈就没什么好感,更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姥爷。

    他皱了皱眉,没理会梁月白,绕过客厅里的人往卧室去。

    卧室本就不大,因堆满杂物更显拥挤。

    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他的奶奶坐在窗边,低头用金纸叠着元宝。

    “人呢?”简凉意问。

    死了总要见着尸体。

    奶奶抬眸看他一眼:“烧了。”

    “烧了?”简凉意捏紧拳头,“我还没回来。”

    “你!?”奶奶突然停下手上动作,抬手指着简凉意骂道,“你个兔崽子有什么用?你老子死了你连孝都不披!你巴不得他死吧?你回来干什么的?你跟那些姓梁的一起滚吧!”

    “奶奶,”封珉赶紧出声阻止,“您别这么意…”

    “他简凉意明天就改姓了!”奶奶对着窗子情绪激动地大喊道,“老简啊你在天上看看!看你儿子啊!被人踩脚底下欺负——”

    屋外灵堂的唢呐声响起,盖住了这撕心裂肺的哭闹。

    简凉意只觉得耳边同时炸起一道尖锐铃声,想一把淬了毒的箭尖,从耳朵直入大脑。

    疼得钻心。

    唢呐声在吵,音响把音量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奶奶还在骂,指着简凉意骂,指着客厅骂。

    所有的声音揉在一起,像灌香肠似的往他耳朵里塞。简凉意听得想吐,连带着心跳都跟着变得沉重。

    封珉按住他的肩膀,眸中露出担忧的神色,简凉意想回他一句“没关系”,然而还没开口就眼前一黑。

    天旋地转就在下一瞬,简凉意头重脚轻,往旁边猛栽下去。

    这都什么操蛋的事情。

    再醒来是在附近的一家社区诊所内。

    简凉意靠在封珉肩头,手背上还扎着点滴。

    “你发烧了。”封珉低头道。

    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简凉意费力地把头偏过去,却在中途被对方重新按回来。

    之前的眩晕感还有余力,他有些恶心,但是尚且可以忍耐。

    “就这样吧,马上就挂完了。”

    冬季感冒发烧的不少,把的诊所坐的满满当当。

    病人大多都是孩,被妈妈奶奶们抱怀轻轻拍着睡觉。

    简凉意记得自己时候生病梁月白也带他到过这里。

    梁月白长得好看,在这边人缘也好,几个大人凑一起唠嗑话,他就窝在妈妈怀里似懂非懂地听着。

    后来梁月白离开,他生病也只是吃完药睡一觉,很少像这样坐在诊所里挂吊针了。

    “要喝点水吗?”封珉手上还端了一杯温水。

    简凉意看一次性水杯被手指捏皱,又想到了时候封珉也曾这样,坐在自己身边给他掰了半块面包。

    淮城就像一个牢笼,把他关到了十八岁。

    之前简凉意没那么排斥,现在却有点呆不下去。

    他只要在这里,就像被泡进了过去。

    哪里都是曾经的影子,就好像那些暗无天日还依旧压在他的头顶,逼的他喘不过气。

    他见过方子路。

    所以想逃出去。

    简凉意拿过那杯水,仰头喝下。

    温水润过喉管,暂时舒服了不少,他在封珉肩头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

    没睡太死,但是人有点迷糊。

    直到拔了针还有点意识不清,被封珉拉着手腕出的诊所。

    “你脸色不太好,”封珉替他整理了一下睡歪了的衣领,“要不要去我家睡一会儿?”

    简凉意乖乖站着,感受着对方的照顾:“不了。”

    “那你去叔叔的灵堂吗?”封珉又问。

    简凉意摇了摇头:“我回学校。”

    简荣景他现在也看不到了,那也没必要继续在淮城。

    简凉意只是想看一看这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不想呆在这里,这里太难受了。

    “那我…送你回去?”封珉问。

    “不用,”简凉意低头把自己垂在背后的帽子带上,“我坐高铁。”

    现在还不到中午,当天应该还有不少车次。

    “那我送你去车站。”封珉道。

    简凉意这次没有推辞,在路边等封珉开车过来。

    淮城不像渝州温和,快中午了还有劈天盖地的寒风往脸上吹。

    简凉意呼出的白雾在风里一过,还没来得及看清就消失了踪迹。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才看到方子路给他发了两条信息。

    第一条是三时前的,第二条是十分钟前的。

    -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报个平安。

    -到家了吗?在干什么?

    简凉意两只手握着手机,盯着这两条信息看得鼻子发酸。

    他回程的路上还在想怎么去哄方子路,可是对方压根不和他生气,自己憋一会儿就暗搓搓地来找他了。

    果然像条狗。

    狗不跟人生气。

    简凉意揉了揉鼻子,给方子路回复过去。

    -到了。

    他不知道些什么,但是却想看到对方回应。

    -还烧着吗?

    -挂了吊水。

    -自己去的?

    -嗯。

    简凉意了谎,低头不自在地踢了块脚边的石子。

    也不是故意去骗方子路,他就是不想让对方想多,解释起来又很麻烦。

    毕竟自己和封珉也不会发生什么。

    可是方子路没再回复过来。

    片刻后,封珉的车开到路边。

    黑色的车窗玻璃反射出街边倒影,简凉意用余光一扫而过,却意外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猛地转过身去,却又只见人来车往,和平时无异。

    “意。”

    副驾驶座的车门开,下来的竟然是封珉的妈妈。

    简凉意瞬间有些手足无措,连忙把脑袋上顶着的帽子掀下来。

    “阿,阿姨…”

    “哎,”徐阿姨一见简凉意就红了眼眶,上上下下把人看了好几遍,“你怎么又瘦了呀?”

    简凉意低头站在原地,笨拙的不知道怎样回答。

    “眼睛通红通红的,跟珉珉回去睡一觉。”徐阿姨把简凉意往车前拉了拉,“阿姨上街买点菜,中午给你做大虾吃。”

    简凉意哪里敢拒绝,只好乖乖听话。

    等到徐阿姨去菜市场买菜,他这才慢慢皱起眉头。

    封珉故意把徐阿姨叫来,就是不想让他回去。

    所以他才同意的那么干脆,还要用车送自己过去。

    封珉一直都是这种人。

    他能抓住简凉意所有弱点和软处。

    “意,”封珉悄悄拉他的指尖,“我和我妈妈都担心你,你不要和我生气。”

    简凉意垂眸看着那几根修长手指,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封珉,我喜欢男人。”

    他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气才能把这句话出口。

    连名带姓的叫对方,在曾经几乎就是奢望。

    封珉手指一僵,却没有放开:“我知道。”

    简凉意往回收了收:“我和方子路…”

    “并没有在一起,”封珉飞快地断他的话,接着又心翼翼地问道,“对吗?”

    简凉意了心上一惊,抬眸看向对方。

    “如果你们在一起了,他不会让你一个人回来。”封珉把简凉意的手抓进手心,话时胸口起伏,情绪似乎有些激动,“意,如果你在用他刺激我,我承认,你成功了。”

    “我的确不能看见你和别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