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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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嘉回并不知道前世的姜文修为了自己所做的那些事,如今她也从未把此人与自己联想到一起,除了是阿嫂的同胞兄弟外,她一向只是把他当作一个不解风情又木讷死板的读书人而已。

    “我与他从未过交道。”嘉回疑问道:“他为何会来帮我。”

    自然是因为心悦与你,便是刀山火海也是甘之如饴。宴绥心里嘀咕着,面上仍是不显山漏水,淡然道:“您与太子,他与太子妃,你们四人从一开始就是同一阵营下的盟军,如若您有了什么不测,首当其冲得便是东宫,到那时,他又会面临着怎么样的处境呢。”

    嘉回拉长调子“哦”了一声,“那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应该与他接触接触,好试探一下对方的心思?”

    宴绥却当即断她:“不必。”

    这就奇了怪了,让自己留意姜文修的人是他,让自己别去试探姜文修的人也是他,合着自己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能坐享其成,听天由命了。

    嘉回叹了口气,语气很是哀怨:“那你方才所的让我留意一番,莫不是找不到话题,然后来寻我开心的吧。”

    宴绥一口气噎在喉咙之上,心里的别扭何尝不比嘉回少,可他也不好直接挑明是吃着姜文修的醋,直到此刻都缓不过来这种事。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为了一丁点的儿女私情而磨磨唧唧,他立刻拔高了声音,正色道:“实在是因为殿下深处后宫,而姜文修身在前朝,你们之间的接触一旦过于亲密,则会引起一些莫须有的非议,这事关殿下的声誉,我不得不替您着想。”

    “这么一,倒是有点道理。”嘉回撑着下巴,并不否认,“许多事情我一个女子出面确实不太方便,不过有你们在就好办多了。”

    她放下双手,目光灼灼,道:“你时常在外走动,要是遇见姜文修了,记得替我向他问个好,要是方便的话……”

    宴绥轻咳一声,断道:“殿下莫不是想从姜文修身上入手,好借机多探一下魏卿则等人的消息?”

    “是有这个算,先前我未曾把他考虑进来,可是刚刚经你一提醒,才突然明白。”嘉回直言:“姜文修身处御史台,监察文武百官,底下官员要是有什么动静,在他们眼里可谓是一清二楚,若是让他多盯着柳家,想来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

    完之时,嘉回已经是嘴角难掩笑容,可宴绥却是自掘坟墓,把自个儿往土堆里坑了,他就不该提那个姜文修,本意只是让嘉回以后若是得了他的帮助能心中有数罢了,却没想她竟起了要自己和对方多往来的念头。

    宴绥气急,本就是气血方刚的少年郎君,谁能看不出来对方眼里那点藏也藏不住的微心思,若是真叫他遇上姜文修,他怕是半点话语都不出来。

    再欲开口之时,忽听外面叩门之声响起。

    荷月低声询问道:“公主,魏大人来了,是担忧您身子不好,特意过来看看,奴婢不好推拒,便来通报一声,看您是否要传他入殿内觐见。”

    嘉回听完则是一怔,自上个月以来,魏卿则每隔几日便要来常乐殿求见自己,若是询问缘由,他也不,就那么直挺挺地杵在外头,嘉回不想见他,回回都是寻了个身子不适的借口发了过去。

    本以为他能有所取舍,懂得知难而退,没想到此人愈发锲而不舍起来。

    嘉回还在犹豫,这次要找个什么理由拒绝,却听宴绥道:“他能掐着时辰寻到这儿来,想必是听好了殿下方才的行程了,既然什么都瞒不过对方,那便见见又如何?”

    他起身拱手又道:“殿下有‘客人’到访,我也不好过多停留,若是有何吩咐,只管派人来校苑唤我一声便是。”

    “客人”两字被他咬得极重,不知是在提醒嘉回,还是在暗示自己。

    “如此也好。”嘉回起身,“我随你一起出去。”

    两人刚到门口,便见到了等候在外已有多时的魏卿则。

    此人一袭暗绯色玄冕圆领袍衫,头戴乌黑展脚幞头,足蹬同色皮靴,实足的青年文官扮相。

    他远远望见嘉回,还不等人走近便左手压右手,正正规规地揖了个礼,“微臣拜见公主殿下。”

    抬眸之时,又见一冷面少年从里而出,正朝自己走来,他站直身子,微笑道:“宴随侍。”

    宴绥略一颔首,面无表情道:“魏大人。”

    完迅速偏头,连半个眼神都不愿留给他,而是径直朝外走去。

    对于宴绥的冷漠态度,魏卿则也不恼怒,本就是名正言顺,他也无须介意任何人。

    只是两人擦身而过时,他似乎从宴绥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不可名状的敌对之意。

    这敌意来得莫名其妙,魏卿则自认行事干净,从未有任何把柄落到他人手上,是故并不知晓宴绥这般作为到底有何缘由。

    他索性不再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对着面前的女子寒暄道:“臣听闻殿下近来身子多有不适,夜里又总受梦魇困扰,不知殿下现在如何了,可有按时传太医复诊?”

    嘉回从宴绥身上收回视线,无视魏卿则眼里万般深情的目光,淡淡道:“太医每日都来,汤药也日日不曾断过,不过是一点夜里少眠的毛病罢了,便是我自己都不甚放在心上。”她看了眼对方身上的朝服,问道:“散朝已有许久了,大人怎还在宫中?”

    今日上朝的时辰本就拖得有些晚了,再加上圣上刻意点名要他逗留,等一切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他想到今日的目的,便没有离宫回府,就着这一身扮,急匆匆地来了常乐殿。

    魏卿则自觉并无不妥,开口道:“圣上点了臣单独留下问话,便因此误了些时辰,再加上今日本也是算来看望殿下的,自然得把东西交给您,我才能安心。”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笺,朝前递去,“这是臣家乡的一个土方子,据是有安神的功效,臣前几日特意派人去寻了来,就是盼望着能缓解一些殿下的梦魇之症。”

    他语气中的关切之色不减反增,“虽宫中太医的医术已是举世闻名,但民间许多土办法,还是有它存在的意义,臣自知钱财匮乏,拿不出过于金贵的东西来献给殿下,只有这些,算作是臣的一点心意。”

    荷月看着面前的魏卿则,又抬头瞧了一眼嘉回,见她没有什么异议,才走上前去收起那张方子,心放至袖中,“真是有劳大人了,奴婢在此谢过大人。”

    魏卿则拱了拱手,“区区事,不足挂齿。”

    他转头,眼中柔情深似水,似是在等着她的回应,哪怕只有一个字,他也愿意。

    嘉回也不知魏卿则的所为到底是心甘情愿还是别有居心,她只能压下心中猜忌,朝他笑道:“难为你前朝事务那么忙,还要抽空为了听这些琐事。”

    “殿下的事便是臣的事,既如此,那又如何算得了是琐事。”魏卿则不以为意道:“臣一心只盼着殿下好。”

    “你若真是盼我好,就断不会做出那等事。”嘉回忍不住嘀咕道。

    魏卿则却以为她还是在介意那张药方子,忙开口解释道:“来之前,臣已经差人带去太医院看过了,绝无大碍,殿下若有疑问,派人去听一声则是。”

    “没有,我不是在意这个。”嘉回已无心思再与他讨论,“只是眼下时辰已经不早了,大人还是早些回吧。”

    这样的逐客令未免太过明显,魏卿则不是不懂,只好抬手作揖道:“那臣便退下了,改天再来拜见殿下。”

    “嗯。”嘉回扭头便进了殿内,丝毫没有方才目送宴绥时的那般失落。

    她现在欢喜着,魏卿则这人,谁沾上谁倒霉,她巴不得离他远远得才好。

    荷月倒是不知嘉回所想,对着魏卿则福了身子,道:“大人的方子,奴婢待会便差人下去准备。”她抬手招了个在旁扫的丫鬟,吩咐道:“你来送送大人。”

    魏卿则对她礼貌一笑,随着丫鬟出了常乐殿。

    “人已经走了?”荷月踏步进了殿里,便听嘉回问道。

    “已经送走了。”她拿出那张纸笺,对嘉回道:“可是公主,这个我们是不是得拿去太医院找人看看啊。”

    嘉回扯过来一看,还是那些熟悉的药材名字,跟宫里太医开的也差不了多少,更何况她对魏卿则本就没有信任可言,更不要吃他送过来的药了。

    “不用那么麻烦。”她把方子搁在桌上,随意道:“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是收在匣子里,还是拿出去烧了,我都没意见。”

    “哦,那奴婢还是收着吧。”毕竟也是好不容易才寻来的,荷月还是不忍心就这么给毁了。

    四四方方对折好,荷月转身放进卧间立柜的木匣里,却忽地瞥见身侧榻上摆放着的四层食盒,她开看了看,当真是一点热气也没有了。

    荷月提上东西,边往外走,边问道:“公主,中午您就没吃多少,奴婢再去吩咐厨房做点吧。”

    “没胃口。”嘉回有气无力道:“我也乏得很了,先去眯一会儿,半个时辰后再唤我起来。”

    “诶。”荷月低低应了一声,便快步走出去,顺带掩好了房门。

    长安的夏季,白日里总是燥热不堪,每走两步就得扯帕轻擦汗液,晚上却又凉意沁人,少添了一件外衫,不注意间便会染上风寒。

    嘉回每每到了这个时节,则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只管窝在自己殿内,喝着下面盛上来的冰镇梅子汤,翻阅一两本时下最热门的话本册子,与荷月明月两人交换各自的阅读心得,再或者是提笔练会字帖丹青,真可谓是少有的惬意与快哉。

    于是,今日一走,实在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现在得了空,便只想躺在榻上憩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