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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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回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正郡守府里的人和事,她能管得也不多,偶尔能上话,那也是别人看在蓝绪的份上给了她几分面子,她爱自在不习惯被约束,得了空闲便喝喝茶读读书,日子过得也算是逍遥。

    燕莹是个很知趣的人,旁的也不多问,只管自己认真做事,她手脚麻利,人也听话,最重要的是莫过于不给别人添麻烦。

    嘉回觉得她懂事,会偶尔唤她来书房帮忙,一来二去,便不可避免的会与宴绥碰上。

    燕莹一直记得宴绥的恩德,便竭尽所能的去回报他。

    不仅自觉去宴绥居住的院落扫尘灰,还会把他随手放于塌边的衣物清洗干净。

    近几日,宴绥归府的时辰越来越晚,嘉回都等不了与他话早早睡去,燕莹也能准时煮好宵食给宴绥留在屋内。

    她虽没有与他正面过一句话,却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他的生活。

    起初嘉回并不知晓,还是七夕看不下去跑她跟前添油加醋地了一通,那语气还极为抱不平,好似嘉回被人横刀插了足,家里的肥水流了外人田。

    “姑娘你就不管管,她可是每日眼巴巴往宴郎君跟前凑去,一副欲拒还迎的可怜模样,真是不知羞。”七夕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

    嘉回默默练着字,瞥她一眼,轻笑道:“怎么敌意这么大,你亲眼瞧见了,还是听旁人胡乱了一番就信以为真,她只是做了一些下人该做的事,又没杀人放火,值得你们这么嚼舌根。”

    “哎呀姑娘,你可上点心吧。”

    七夕猛扯她的手臂,桌上纸笔刹那间扫落了一地。

    嘉回没有防备,一个趔趄,差点跌坐在后面的靠椅上,手中狼毫脱离桎梏,一跃甩到桌对面。

    墨点子四处飞溅,上好的临摹作品算是彻底毁了。

    七夕“啊”了一声,忙去替嘉回收拾着桌上的残局。

    “你呀你,怎么这么久了,还是毛毛躁躁的。”嘉回叹了口气,揉揉发酸的手腕,无可奈何道:“知道了,我会注意的,你们也不要太以讹传讹,毕竟都在一个府里,好好相处才是最要紧的事。”

    “谁要跟她好好相处。”七夕嘟囔着嘴:“我就是看不惯她那股狐媚样子,宴郎君分明是姑娘你的人,可千万别让她占了去。”

    “不许这么别人。”嘉回佯装生气道:“什么你的我的,宴郎君不是谁的,他就是他自己,哪怕是我也不能随意干涉别人,你这丫头不知哪儿学来的歪理,再乱,我可是要恼的。”

    七夕悻悻退回到原地,低下头,嗡嗡道:“我知错了,姑娘你别生气,我就是想替你抱不平──”

    连嘉回自己都没有这么强烈的危机感,反倒是旁人忍不了,站出来替自己出出气了。

    可她潜意识里就是觉得宴绥并不是那等见异思迁之辈,因此无论七夕怎么,她都是一笑了之。

    但见这丫头气鼓鼓又嘟着嘴的模样,嘉回还是不忍心佛了她的好意。

    “我晚一点的时候去看看,若真是如此,便把她赶离宴郎君身边,这可行了?”

    七夕咧嘴一笑,“我也是为姑娘你好。”

    ──

    晚间时候,嘉回忍着没有歇息,趁宴绥回来之时,整理了一下仪容,悄声跟了过去。

    不过比她早先一步的是燕莹,她捧着一碗羹汤直接越过嘉回,低垂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就那样进了宴绥的院落。

    嘉回复又想起七夕的话,耐不住好奇,悄声移步到了门口廊下。

    这里的位置很好,隐藏在暗处,既可以清晰看到前头的状况,也能够巧妙的不被人发现。

    她看到开着的房门,宴绥站立在烛光深处,应是刚回屋,正背对着门口换衣裳。

    燕莹紧跟其后,但为避嫌,只是看了一眼,便定住脚步,侧过身子闪到一旁,等宴绥好了,这才轻扣房门,恭敬道:“郎君可是才回来,我做了一点宵食,刚从灶上煨好,是暖身护胃的鸽子汤,您可要现在尝尝?”

    嘉回听不见宴绥的声音,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燕莹道了句“那我给你放下就走”,便手持托盘进屋了。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确实大有不妥。

    嘉回捏了捏手心,慢吞吞移了过去。

    她立在窗沿边,面朝外,背对里,竖起耳朵认真听着里头的动静。

    宴绥明确拒绝了燕莹的好意,也过让她不要再来扰自己,但她似乎并不在乎,也没有表现得多么热情,每次只是乖乖放下就走,不多言一句。

    燕莹看见他刚换下来的旧衣,垂着头开口:“衣服脏了,我给您洗洗。”

    “不用。”宴绥皱着眉头拒绝:“很晚了,你回吧,这些事情自有其他下人去做,你的任务不在于此。”

    燕莹怯怯瞧他一眼,面若冰霜,负手而立,嘴唇也紧抿着,看起来似乎多有不快,她临到嘴边的解释也生生咽了下去,声道:“是,我这就先退下了,郎君你也早些歇息。”

    宴绥淡淡“嗯”了一声,就在她转身之时也脚步微动跟了出去,房门还开着,他预备阖上就寝,却在抬眼的一瞬间,瞧见旁边窗户上透露了一个暗影。

    身形纤细,肩窄背挺,脖颈修长,后脑还有两根微微晃动的飘带。

    是嘉回?

    他再仔细看了两眼,果然是她,这般拙劣的偷听方式,也就只有她才能做得出来。

    宴绥讶然,心口处突然收缩,而后猛地跳动数下,脑中闪过刚刚的无数个画面,确认没有漏掉一个细节,才来仔细思考她为何会出现在他门外。

    他半闭着双眸,眼里晦涩不明,拇指与食指反复摩擦,最后,大胆设想出一个论断,但为了确认心中猜想,他必须得在她心头加点猛料。

    “稍等。”宴绥突然叫住燕莹。

    嘉回也骤然一惊,心里莫名开始紧张,偏生这时他没有继续话,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她紧捏住自己的袖口,就连呼吸都不经意间放慢了半分。

    宴绥为何会这时突然出声,他要什么?

    燕莹同样好奇,听闻他开口唤她,忙转过身,惊讶道:“郎君还有何吩咐。”

    “你以后莫要再过来了,夜深人静,且男女有别,我不想在别人嘴里听到一些莫须有的闲言碎语,于你我来都不是什么好事。”宴绥冷冷道。

    燕莹安静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我可是给您添麻烦了?”

    “是有些麻烦。”宴绥毫不避讳地直言:“你不怕别人在背地里乱嚼舌根,我却是很在乎旁人的看法。我虽没有妻妾,独善其身,但心中早已许诺给了他人,绝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我有意与你保持距离,明里暗里过多次,并不是介意你的出身,而是心有所属,你可明白。”

    “不必在我这里花费太多的心思,木已成舟,我心如磐石,岂非是你三两碗羹汤就可笼络过去的。”

    燕莹被他生硬又直白的话语震得脑子嗡嗡作响,他的每个字都像是一个巴掌在她的脸上。

    女儿家的一点心思,对于救命恩人的丝丝仰慕之情,被他一眼看穿,没有怜惜,没有抚慰,没有同情,就这么毫不客气地抖落出来,燕莹只感觉自己双睫狠狠颤抖,她竭力隐藏住发酸的眼眶中马上就要夺目而出的泪水,半屈着膝,为自己解释道:“郎君误会了,我并非是对你示爱,想要委身于你,只是……只是……”

    她喃喃了好久,终是没有完。

    宴绥替她答道:“只是竭尽自己所能,想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哪怕是一餐热饭,一件新衣,一句嘘寒问暖。”他背过身,语气平淡,“大可不必如此,于我而言,并非是什么坏处,但对你来,则会折损一定的名声,平白无故落人口实。”

    “是,全都是我一时心急,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郎君提醒得对,我往后不会再这般自作主张惹您心烦,也恳请您宽宏大量,莫要与我置气。”燕莹直接跪着俯下身,惶恐道。

    “我为何要与你置气。”宴绥转过身,蹙眉盯着她,“但今日我与你所的每个字,皆不要传播出去,若是让你家主子知晓,她定会胡思乱想,一旦夜里不好好睡觉,白日里起来又该头疼了。”

    燕莹这才发现,一向冷言冷语的宴郎君,却在提起元家娘子时展现出了超乎平常的温柔与浓情,原来所谓的心系某人,恰恰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明白,只是有一事想问问郎君。”她壮着胆子,犹豫道:“您所过的心有所属,可是……郡守府的元娘子?”

    她的声音缓慢且谨慎,虽然有些僭越,但无异于是一把钩子,瞬间把嘉回勾得心痒难挠。

    前者正在等着宴绥的回话,后者已经按奈不住把头贴在了窗户上。

    嘉回从没有像此时这般心潮澎湃,激动之时竟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忘了,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双手捂住胸口,眼睛也巴巴地朝里望去。

    可是宴绥的嘴巴就跟被绣花针缝住了一样,半天都没蹦出一个字,她越等越焦急,幻想中的答案早就在脑中闪过无数次,心情也从最初的震惊、欣喜、雀跃、期待,逐渐转换为最后的失落与茫然。

    作者有话要:

    立个Fg,下章一定得让绥绥亲上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