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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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回觉得别扭,恍惚间又有了从前在宫里众星捧月的感觉,霎时脚步加快,迅速逃离了众人的视线。

    她一路闲庭加漫步,不一会儿就绕到了山林深处,这里少有人踏足,风景很是秀丽。

    鸟雀在树上啼叫,林间还有麋鹿一闪而过,嘉回循着声音望去,意外发现一只落单的兔子,兔子通体雪白,正伏在地上扒叶子吃,它似乎并不怕生人,见到嘉回,还亲近地跳过来贴她的脚背。

    嘉回蹲下身,顺了顺兔子的皮毛,正欲把它抱起,却被它后脚一蹬,猛地踹翻在地。

    再一抬眼,那家伙早就跑到了远处。

    嘉回提上裙摆追了上去,但两条腿的少女又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活物,她费劲了心思,累到气喘也抓不住这只调皮的兔子。

    它像是通了人性,先是故意跑出一大截,见嘉回追不上又停下来等她,再然后继续往前,把人耍得团团转。

    一人一兔,你追我赶,前后相差不过十余步,和谐得像是商量好了一般。

    只待行至一处溪边,它却募地甩开嘉回,一头扎进旁边的草堆里,山中草木茂盛,最是容易掩人视线。

    嘉回拨开草丛开始翻找,可地方太大,兔子又太灵敏,她追着跟了好久,也不过只是摸了摸它的尾巴。

    眼前有个白色影子飞奔出去,嘉回算准了时机,往前一扑,双手用力拽住兔子的后腿,轻松把它拎了起来。

    “好你个家伙,逗了我这么久,可算是栽到我手里了。”把兔子抱入怀中,轻轻抚着它的脊背,嘉回边望回走边量起周围的景致。

    沿着正前方那条笔直的山道往下,走上半个时辰,她就可以回到最初的庄子,来时的路好记,再加上她特意做了标记,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迷了路。

    但是想法归想法,实践起来却又是另外一种境地,怀里的兔子受不了拘束,蹭蹭往外蹦。

    嘉回为了捧住它,不得不更用力地把它按在怀中。

    狗急了尚且会咬人,兔子急了也会使出爪子挠得你浑身不安。

    几番僵持过后,嘉回终究抵不住它的挣扎,脖子上莫名挨了一踢,力度之大,把她硬生生逼退了两步。

    身后是一处矮坡,被杂草覆盖了严实,还好她之前有所察觉,这才没在慌乱之中误栽了下去。

    但在下一瞬,兔子却猛然跃出她的臂弯,嘉回双手失去平衡,又因脚下踩着间沾着露水的湿润泥土,一个滑,仰面朝后摔去。

    本以为是个不高的陡坡,摔了也就摔了,但一路翻转着滚下来,才发现这是一个隐藏的山崖。

    崖壁陡峭,怪石嶙峋,还沾了许多将化未化的雪水,湿滑又溜光。

    嘉回跌了个闷头响,人都半懵了,坐地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低下头检查自己的伤势。

    衣裙脏兮兮的,发髻散乱,还粘了好些杂草,手被摩擦出血,扯了好几道口子,脚也似乎扭到了,活动一下就有钻心的痛感袭来。

    奋力撑着地面站起,嘉回已然消耗了大部分的力气,明明是极冷的早,身体却因为磕碰弄得又痒又红,揉揉发热的脚腕,便开始计划如何才能顺利地爬上去。

    手脚并用,也征服不了这么湿滑不平的路面,每次只开了个头就又灰扑扑地摔落下来,试了好多遍,能想的办法都想了,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没法,只好绕远,找找有没有别的路可以通往山庄,嘉回拖着扭伤的脚艰难向前,这底下路不好走,枯树枝和碎石头又多,密密麻麻的,一下就把她的裙摆刮烂了。

    这幅狼狈样子,活像一个逃着出来的难民。

    嘉回走了好久,一直往前,却发现怎么也找不着来时的那条山道,她在不停地转后好像离原地越来越远了。

    是了,她在人流如织的街道都能迷路,莫是空无一人的后山,凭她的本事就算走到狼窝里也不足为奇。

    眼看此计不通,嘉回也不得不另想他法,开始就地取材,找了个勉强看得过去的歪脖子树,搬了些枯柴和杂草铺在地上,再用木头固定住脚腕,扯下衣角撕成条,一圈一圈缠好,刚刚她走了一路,腿脚早就肿胀不已,如果再不好好休息恐怕会加重腿上的负担。

    这个时候必须得停下来保存体力,要是运气好被人发现,或许还能有一丝出去的机会,实在不行就只能等人援救,庄子里的嬷嬷们要是知道她不在,定会呼天抢地地找过来,再不济还有宴绥,他一旦上了山,便会一眼察觉到她的失踪。

    嘉回靠坐在树下,无力地仰头望着头顶的天空,阳光自叶缝中倾洒下来,在她手背上汇拢成一点耀眼的光斑。

    随着时间流逝,光斑的位置也逐渐发生变化,嘉回依此可以判断出大致的时辰。

    到了正午,阳光不再继续普照大地,乌云卷来,天色转暗,伴随着一阵疾风,雪花纷扬落下。

    先是轻盈飘逸,夹杂着一星半点的雨丝,后来则由变大,转化为成片成片的鹅毛大雪。

    风卷着雪,飘落在嘉回的额间,遇热化作水渍,缓缓流入眼下,像是一滴饱满又晶莹的泪珠,透着凌乱与唯美。

    雪还在继续下,她胡乱往脸上一抹,把自己搂得更紧,太冷了,又饿又累,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

    嘉回不敢闭上眼睛,忍着一阵又一阵的困意,听到耳边簌簌的声音,天地间早已洁白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鸡啄米般昏昏欲睡时,恍惚听见了一串咚咚有力的疾跑声,再然后是大声的呼叫。

    离得有点远但听得分外真切,来人明显是朝向自己这边!

    眼看就要到跟前了,嘉回心中一喜,扶着树干站起来,对着模糊视线里的那人挥了挥手。

    只是话还来不及出口,她就疲惫地闭上眼,“咚”的一声摔倒在地。

    再次醒来,是在宴绥的背上。

    不同于几日前上山那样,这次的他分外吃力,嘉回能听见他隐忍的喘息声,他楼在她膝弯处的手都不可控制般地发抖,他走得很慢,腿上像是灌了铅,脚步也很沉重,每一个动作都花费了巨大的力气。

    “宴绥,你放我下来吧。”嘉回轻声。

    宴绥闻言顿住,侧过半张脸,笑着道:“殿下醒了,还难受么?”他加紧了手里的力度,把嘉回往上一掂,让她牢牢趴在他的背上。

    嘉回顿时往前扑去,脸颊贴在了他的后颈上。

    很烫,也很热。

    她用手去触碰他的额头,清晰地感受到他满头的大汗。

    嘉回突然有些难过,不知是为自己的过失感到难过,还是为宴绥的坚持感到难过。

    她努力睁眼去瞧前头白茫茫的山路,却只能看见宴绥头顶覆盖着的雪花,那一瞬间,他的头发好像全白了。

    雪越积越多,就快要没过脚背,宴绥深一脚浅一脚,踩过雪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在这个静谧的天地中,嘉回能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嘉回问道。

    她依稀注意到这个方向并不是要出山。

    宴绥深深咽了口气,被冰霜覆盖住的眉眼略显倦怠,但他的声音清晰且有力:“前面有个暂时落脚的地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顿了一下,又:“现在没办法再出去,大雪封了山,把路都堵死了,若一意孤行只会让你的身子更加难受,暂时先在山里歇一歇,慢慢等人找过来,实在不行,就只能在这儿过一夜了。”

    按照目前的情况,倒也只能这样,不过出去艰难,进来又谈何容易,宴绥为了找她恐怕也是吃了些苦头。

    嘉回眨了眨困乏得快要闭住的眼睛,犹豫道:“大雪封路,难以前行,你是如何进来的,这里头地形复杂,你又是如何找着我的?”

    “殿下不是留了标记么。”宴绥轻声道,但刚完就募地吸入一口凉气,稍不注意,直窜进喉咙,呛得他忍不住剧烈咳嗽。

    嘉回瞬间被惊醒,迟钝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慢慢替他顺着背,半晌后又听他继续道:“我回来后见你不在,就去问了一下附近山里的住户,她们之中有人见过你进山,我便马不停蹄地找了进来,偶然发现你留下的痕迹,这才顺着印记摸到此处——”

    原来还是那个随手用树枝插在地上当指示旗帜的标记救了她,本来是为了回去的时候不再迷路,却阴差阳错方便了宴绥来寻,天定的命运想必就是如此。

    “那你怎么不直接去问庄子里的嬷嬷,不定她们知道呢。”

    宴绥轻笑一声,摇摇头:“她们若是知道又怎会无动于衷,任由你在这里吹风受寒,早就抄上家伙到处找人了。”

    “你当真是心细如发又聪明绝顶。”嘉回把宴绥夸了个够,完了还竖起大拇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有你在,我真是少了好多烦恼。”

    “殿下谬赞,我若真的心细,就不会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险境了。”宴绥无奈道。

    嘉回缩缩脖子,想到这几日接连发生的各种遭遇,便连话都没了底气,“哦”了一声,开始转移话题:“你怎会一个人前来,其他人呢,你都没告诉么。”

    “我……”宴绥一噎,然后支支吾吾才道:“大概是忘了。”

    他才不是忘了,而是慌里慌张根本就来不及多言,听那些妇人见过她的身影,便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故而随意扯了个借口回了她的话。

    “好吧。”嘉回又阖上双眼,困意难忍,便把脑袋枕在宴绥的肩头,瓮声瓮气道:“我们还要走多久?”

    宴绥也疲了,但为照顾她的情绪,特意选了个折中的法,只道:“快了。”他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快了,只能凭着本能往前走,天色逐渐黯淡下来,留给两人的时间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

    以目前的情势来看,不让元宴两人一起过个夜都不行,山中木屋,烈火烧着干柴,两人一起抱团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