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也不知床上躺的是什么人……
苏让想了想, :“让他进来。”
大总管又瞧了一眼床上的温缇,:“直接带他来屋里?”
苏让咳嗽了两声,不高兴地:“本王病成这样, 你是让我出去吹风吗?”
大总管心里腹诽道:王爷您不动,床上躺的姑娘好歹动一动啊, 叫人这样看着不但尴尬, 将来传出去也不会有什么好听话啊。
但他嘴上不敢反驳一个字,僵硬着应了声是, 退了下去。
知道他在顾虑什么,苏让挣扎着起来, 拉下来半边帷帐, 勉强遮住床上的温缇, 自己整理好衣衫,靠坐在了床头。
不多会儿,大总管领着一个又黑又瘦的人进来了, 身穿寻常素衣, 脚底还站着泥巴, 看着很是狼狈邋遢。
“嗯?”苏让一量, 顿时有些不悦, 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领来了。
大总管瞧见他眼神, 赶紧禀告:“王爷, 这位就是王知府,人刚从城外回来。”
王知府也行礼道:“参见王爷,下官在城外安置流民,此刻才刚刚回城,天都黑了还上门叨扰,请王爷莫怪。”
听他这样一, 苏让立刻收起不悦的神情,郑重地:“王知府爱民如子日夜操劳,辛苦了,本王正想找你问问,本地灾情如何,有多少灾民?”
王知府认真答道:“回禀王爷,西边恒州府河堤决堤,洪水肆虐,长水府下辖五县,两个与恒州接壤的,淹了数个村庄几千亩田地,本地灾民下官已妥善安置。但每天都有数千恒州灾民流离至此……”
苏让又问:“现在有多少流民,可有统计?你是如何安置的?”
“下官已命县令里正在各市镇外的荒山上挖掘窑洞,同时开仓赈粮,安置无家可归之人,据各地所报数目大约三万多人。本府各级官吏也在劝各处乡民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来赈济灾民。”
苏让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微微点了点头:“你做得好。”
王知府偷偷瞧了瞧他的神色,心翼翼地:“下官与本地百姓虽竭尽全力,然而长水府地瘠民贫,实在无法救济所有流民。下官数日前着人快马加鞭向京城求援,可至今毫无回音。眼前还有流民陆续涌入,下官想求王爷……”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苏让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摆摆手,道:“本王心里有数,你回去等消息吧。”
王知府面露欣喜之色,连连了几句多谢王爷。
大总管看苏让神情越来越疲惫焦躁,心里有些担忧:“时候不早了,王爷大病初愈,还是早些歇息吧,此事细节请王知府明天过来再商议也不迟。”
王知府立刻会意,拱手道:“是下官鲁莽了,王爷养病为重,下官这就告退。”
见苏让不高兴地瞥了大总管一眼,王知府一边后退一边开玩笑似地:“现下城里几家富商巨贾不肯出钱救济也就算了,还躲在幕后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这个时辰正方便下官上门堵人,下官这就抓人去了。”
他正要转身走,又被苏让开口叫住:“等一下,对付这些老奸巨猾的家伙,本王给你送个得力的帮手。”
苏让边边给大总管使了个眼色:“去,请韩宴之韩公子,告诉他灾民饥饿流离,急需他出手相救。”
大总管应了声是,领着王知府就要出门,此时床上忽然有人娇软模糊地哼了一声。王知府吓了一跳,瞪大眼睛一看,才发现床上似乎还睡着一个人。
他惊讶地伸长脖子想看个仔细,结果正对上苏让吃人一样的表情,赶紧低头闭眼,装作没看见一样,跟在大总管身后向外退去。
临出门前,他偷偷回头一望,就见苏让一脸温柔地给床上的人窝了窝被角。
出门后,王知府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心里忍不住嘀咕,这位楚王看来不是个肚里全是草包的糊涂王爷,也不知床上躺的是什么人,能让他这样一个精明能干的王爷宠得这样不避讳,又藏得这样紧。
看温缇还在熟睡,苏让安心下来,脱力地靠在床头开始闭目养神。这场病来得又猛又烈,实在煎熬得很,他不过了会儿话动了动脑子,就累得筋疲力尽了。
休息了一会儿,苏让还是强撑着爬起来,扶着墙边的柜子走到桌子前坐下,他重重地喘了口气,拿起笔来开始写信。
水患深重,钱粮告急,王知府辖下的长水府已经捉襟见肘了,前方恒州肯定更是无米可炊。他必须要写信告知父皇,为百姓们求一线生机。
写到一半,苏让已经累得头疼欲裂了,他放下笔狠狠地掐了掐额头,刚掐了两下,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把他狠掐额头的手拉了下来。
睁眼一看,温缇正站在他面前,就听她柔声问道:“病成这样,怎么还熬着夜写东西?”语气里有一丝丝嗔怪。
“灾民急需救济的粮食药材,长水府去要没要来,我再不速速告知父皇,怕是要饿殍遍野了。”苏让眉头紧拧,还想伸手去掐额头。
温缇干脆自己上手,找准穴位后,开始轻轻地帮他捏额角。
捏了几下,果然疼痛劲消了不少,苏让又开始提笔写字,:“我现在写好,明早叫人尽快把信送到通政司。”
通政司!温缇听到这个名字,心里顿时一惊。
在书里通政司长官通政使,明面上为人处世不偏不倚端正中立,实际上早被太子收为心腹。苏让在恒州的那段时间,写给皇帝的信十封里有七八封都被长时间扣在通政使手中,延误了时机。尤其恒州赈灾一事,直到闹得饿殍遍野灾民暴动,消息才传到皇帝耳朵里。
然而事后追究罪责时,太子和温绮又串通丽妃,哄得皇帝不分是非,给苏让安了个救灾不力的罪名,对他削封地、罚俸禄,反而那位罪魁祸首通政使,只被调职降级从轻发落了。
“不行!”温缇阻拦的话脱口而出。
要是还照原样走一遍书里的程序,自己这书不是白穿了吗?脸反转,必须安排上!
见苏让诧异地看着她,温缇赶紧劝他:“王爷你密报朝廷,若是有人从中作梗,拦下你的书信,这赈灾物资还怎么能要过来?”
苏让的脸色迅速变了。
温缇继续加码:“王爷,若是我错了请莫见怪,奴婢不懂朝廷大事,但知道人心险恶,王爷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苏让拿笔的手犹豫了,这话没错,京城真的有心黑手狠的豺狼虎豹等着对他落井下石。
他认真地问温缇:“那依你的高见呢?”
温缇建议提得很谦虚:“奴婢没有高见,只有妇人之见。这种事情,就该闹,使劲闹,往大里闹,最好带上恒州灾民去京城闹得人尽皆知,到时还怕皇上不知道吗?”
苏让想了想,定下心神,提笔继续写完了书信。
温缇看得直磨牙,难道他没听懂自己各种的明示暗示吗?心里恨不能拎着他耳朵,明明白白地跟他清楚。
正想继续服苏让,苏让写完信封了口,抬头看着急得五官几乎扭曲的温缇,温柔一笑:“你的,我明白。”
完他转头向外喊了一声:“叫李总管过来!”外面有人立刻应了声,蹬蹬蹬蹬脚步声渐渐远去。
不多会儿,大总管着急忙慌地推门走了进来,嘴里念叨着:“回禀王爷,韩公子已经跟着王知府走了……”
抬头看见温缇立在苏让身旁,他立刻卡壳了。
温缇听得满头问号,韩公子,韩宴之?跟什么知府走了,走去哪里?
苏让紧张地看了她一眼,没接大总管的话茬,他清了清嗓子,吩咐道:“去,挑几个能会道的灾民,连上本王的书信,快马送去京城。此信一式两份,一份送去通政司,一份给灾民带着,叫他们去舅父家大门前哭闹求援。”
听明白他这安排,温缇放心了。
苏让的舅父原是一品宰相,为人廉洁爱民刚正不阿,当年苏让无辜被冤枉,只有他带头为苏让求情话。现在老人家因病告老辞官,但遇上灾民求救,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大总管听见吩咐,脑子一转,明白了苏让的意思,迅速答道:“是,属下这就去找人!”
见大总管飞一样拿着书信奔出门外,温缇忍不住表扬苏让:“王爷这法子好。”
苏让没有回答,她转头一看,苏让正紧张兮兮地盯着她。温缇一琢磨就明白了,他十有八九是因为韩宴之的事在心虚。
她心里窃笑了一会儿,直截了当地问他:“刚才听大总管提了一句,韩公子去哪里了?”
苏让低声答道:“他自然是去做好事了。”
见温缇一挑眉,他才继续解释:“王知府又要抚恤流民,又要整治商户囤积居奇,我看他实在忙得不可开交,便着人去劝韩宴之出手相助。这一路上灾民流离失所无衣无食,他都看在眼里,这种时候当然会站出来出一份力了。”
温缇抿嘴微微一笑:“哦,原来韩公子是个扶危济困的大善人。”心里却,带着韩宴之就是要让他做事的,你可终于知道物尽其用了。
一听她夸奖温缇,苏让立刻不满地想反驳,等看见温缇嘴角的笑意,才明白她是在故意开玩笑,于是也跟着笑了起来。
劳累了大半宿,苏让病情刚有起色,又迅速地严重起来,他额头烫得像一团火似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连睁开都很困难,意识更是时清醒时不清醒的。
温缇急得团团转,叫人去抓大夫没想到扑了个空,是大夫关了医馆,拖家带口地跑了。没办法,她只能一边继续派人找新的大夫,一边掉着泪给他多加了几床被子捂汗。
过了大半天,苏让清醒过来,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珠,断断续续地:“别,别哭,我没事,我,和你,我们,好多事还没做呢。你不用,不用守着我哭,去,去替我管管下人。”
温缇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被子上,过了许久,她才哽咽着回道:“好,好,我去替你管事,你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
其实里里外外的事情,大总管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连朝露晚霞她们几个都分了活干,忙得脚不沾地。
温缇转了几圈,也无事可做,可既然答应了苏让,就不能再去他眼前掉泪了。于是她干脆进了厨房,拼着一股劲儿,连着两天,做好了上上下下所有人的饭食。
除此之外,她还特地为苏让烧了些鸡汤面糊等软烂的吃食,每天亲手喂他吃下才能安心。
这一天,她正坐在床前喂苏让喝雪梨马蹄银耳羹,就听见外面有人高喊:“王爷!不好了!”
紧接着侍卫长快步走进来,着急地报信:“王爷,不好了,随行侍卫有两人突然病倒了!”
苏让喝了两口羹汤,有了些力气,骂道:“不过是两个人生病,吵吵什么?”
侍卫长被骂得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他又犹犹豫豫地:“王爷,不是属下多心,实在是这病来得蹊跷。昨日还好端端的两个人,病倒就病倒了,而且,而且病症和王爷一模一样。”
苏让眼一瞪,沉声问他:“你想什么?”
“属下怀疑,这是有人故意……”侍卫长一边,一边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床边端着碗的温缇。
苏让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火腾一下子蹿起来了:“胡八道,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