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娘娘?他们这是在喊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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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缇隔着窗户也看到了外面的人群, 一下子焦急起来:“这是怎么了?”

    苏让一边护着她,一边嘴上安慰她:“先别急,等李总管的消息吧……”

    他话音未落, 道路两边的灾民们嗡嗡嗡的话声又大了许多,有人喊着:“这是楚王爷的马车, 楚王爷!”

    马车里的两个人震惊地看了眼对方:这些人是冲他们来的?

    现在这人群聚集的形势, 一旦有冲突后果难以预料,因此苏让也不算问缘由了, 喊人立刻快马加鞭,快速离开城门口。

    马车夫听见, 刚应了一声, 还没来得及挥鞭子, 就听外头的人群齐声高喊起来。

    “谢王爷,谢娘娘救命之恩!”

    苏让和温缇本来神经已经紧绷得像根弦一样,听见喊声都不禁愣住了。

    回过神来, 两个人先是面面相觑, 然后又都忍俊不禁,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先前事事不顺, 我们都成惊弓之鸟了, 百姓来谢恩, 都能吓到我们。”

    外面高喊谢恩的人越来越多, 远远近近的声音连成一片,如同波浪一般震荡着整个长水城。

    听着听着,温缇砸摸出不对劲来:“娘娘?他们这是在喊谁?”

    “哦?”苏让做出一副被问懵的样子,假模假式地猜测:“大约是,大约是喊他们心里最大的救命恩人?”

    温缇呼吸一窒,心自己披的马甲好像还没掉吧, 他这话实在意味深长,苏让是想暗示什么?

    她有些忐忑不安,又怕被苏让瞧出新的破绽,于是硬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他们这群乡野匹夫,最是浑噩无知,分不清贵贱身份,一定是以讹传讹了?”

    苏让盯着她闪闪烁烁的眼神,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温缇心里的鼓点敲得更密了,坏了,丫鬟演了这么久,她一直没计划好该怎么脱掉马甲。

    出乎意料的是,苏让没接她的话,完全避过了这个话题。他转头去喊马车夫停下,自己起身跃下马车。

    见苏让露了面,一众灾民百姓纷纷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喊道:“谢王爷大恩大德!”有的妇孺喊着喊着,眼泪都掉了下来。

    苏让拱了拱手,众人慢慢安静下来。他开口道:“诸位乡亲,洪水为患,瘟疫作乱,良善百姓实不该遭此惨祸。抚恤百姓,赈济困乏,是朝廷及本王应尽的职责,本王实在不敢揽功劳。”

    听完他的话,落泪的人更多了。

    人群里有几个声音咧着嗓子喊:“俺们只认王爷的恩典,现在王爷你要走,俺们可怎么办啊?”

    苏让冲众人苦笑一下:“现在恒州还有无数百姓正在遭受水火煎熬,本王每每想到他们,日夜寝食难安。现在本王正要赶去恒州,期盼以微薄之力拯救危局。恒州的灾情过去,你们也好再回故乡安居乐业。”

    人群里渐渐没了声音,他们因洪水逃难来了外乡,谁不惦记困在家乡的亲人呢?谁不日夜想着回家去过太平日子呢?

    苏让又把送行的王知府从官吏堆里拉了出来,向着众灾民:“此次长水府赈灾,王知府筹谋操劳雷厉风行,你们都看在眼里,本王也看在眼里,他仁厚爱民才能兼备,本王就把你们这些恒州子民暂且托付给这位好官了!”

    王知府面色凛然,朗声道:“下官不才,愿为百姓和王爷之托肝脑涂地!”

    “大人是好官,俺们跟着大人!”话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苏让这一番道理得慷慨激昂振奋人心,然而马车里的温缇左耳听进去右耳又出去了。刚才苏让的眼神笑容,隐约地让她感觉到一丝危险。

    她有种预感,苏让已经发现自己身份的可疑之处了,那他到底是识破了自己王妃假装丫鬟的金蝉脱壳之计,还是察觉到自己借壳子换了一个芯儿?如果是第一种还好解释,要是第二种的话……

    她正想得出神,马车一晃,苏让又上来了。看见他的脸,温缇顿时一惊,整个人弹跳了起来。

    苏让怕她撞上马车顶,赶紧上去拉着她坐好,又看了看她额头,见她没撞到,才哭笑不得地问道:“怎么?之前威风凛凛指斥方遒的战瘟疫女将军,见这场面就吓着了?”

    其实温缇刚才正在想象自己被揭穿身份后苏让质问她的场景,这关键时候骤然看见苏让一张脸,当然吓了一大跳。

    但这话哪能敞开,温缇尴尬地笑了笑,掩饰道:“我还以为,还以为,他们是因为什么事情心怀不满,要找王爷你算账呢?”

    苏让的笑容有些促狭:“这么,你是在担心我?”

    温缇点点头。

    苏让顺势爬杆:“你放心,他们找人算账也不单找我一个,无论好事坏事横竖有人陪我受着。”

    温缇听出来他的话外之音,羞涩得垂下头不话了。除了偶尔的怀疑,她更能感觉到苏让对她的依赖和体贴。也许自己应该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跟他坦白,温缇胡乱想着。

    离开长水城的路上,沿街的灾民站了足有一里多地,“谢王爷,谢娘娘救命之恩!”的喊声也飘荡了一里多地。

    杨大夫和韩宴之一样,骑了头驴,两个人并排跟在苏让的马车身后。

    看着灾民哭声阵阵,谢恩不止,杨大夫不由得跟着湿润了眼角:“王爷真正体恤心怀百姓,才能得百姓拥戴崇敬啊。”

    韩宴之冷淡地嗯了一声。

    杨大夫没察觉到韩宴之的情绪,只顾着自己继续感慨:“那位初阳姑娘听是丫鬟出身,但她的确非同凡响,虽是弱质女流,胆识远超寻常男子,为人又仗义宽厚,得到百姓叩谢也是在情理之中。”

    韩宴之眼神一亮,顺着他的话念叨了两句:“非同凡响?她过去……”

    杨大夫仔细听了一会儿,也没听清楚韩宴之后面的话,他支着耳朵刚想追问:“过去什么?”

    韩宴之拍了拍驴屁股,驴哒哒哒哒跑到了车队前面。

    来之前,温缇命人分装了好几罐子药液,单独装在一辆马车里,预备路上分发给得了瘟疫的灾民。横竖制药的法子和设备都留在长水城了,王知府手下人经过温缇培训也成了熟练工,就算他们走了,治瘟疫的事也不会受耽搁。

    知道了温缇的举动算,苏让忍不住问她:“虽救人是第一要务,可你一点都不算藏私吗?”

    温缇回得干脆利落:“藏私做什么用?放任疫病肆虐,灾民一茬一茬病死,你的封地十室九空,对我们有什么益处吗?”

    一步步向着恒州进发,苏让越来越觉得温缇的计划行之有效。

    先前苏让早派人前往恒州各县,指点赈灾的各项事宜。大灾当前,各地官吏也不敢怠慢,都依命设了专门收留赈济灾民的寺庙窑洞和粥棚。苏让也料到存粮必定不够,特地叮嘱官员,若粮食不够可先多多掺杂米糠,务必保证每日施粥不断。

    这些举措救济了灾民暂时的饥寒,但面对瘟疫,所有人几乎是束手无策。

    因此温缇做主带来的药液成了救命稻草,一路遇疫病一路分发。开始时有灾民疑神疑鬼地不肯吃药,还得侍卫拿着刀剑硬逼着他们喝下去,等一个接一个病情有了好转,神药能救命的消息也慢慢传开了。

    这一天,听见前面侍卫报信,路边有两三个牛棚,里头躺了十来号人,都感染了瘴疫。温缇连忙带着朝露晚霞去取了药液,赶去牛棚分药。

    她们刚走进牛棚,有病得奄奄一息的灾民看见最前面温缇天仙似的容貌和通身的气派,竟然胡乱喊道:“天神娘娘来了,来救俺们了!”

    温缇被这话逗得哭笑不得了,故意板着脸抱怨道:“你这兄弟怎么这样乱讲话,我们是楚王爷的家人,哪里是什么天神?”抱怨归抱怨,她还是手脚麻利地分好了药,一一递给了病人们。

    安置好这里的病人,她又领着朝露晚霞走向下一个牛棚。还没走到地方,温缇就听见里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声话。

    “疫病能治住,多亏了楚王府的天神娘娘,她夜里做梦,受老天爷指点,制成了这一味救命神药。”

    话的人正是侍卫长。

    很快有人搭腔:“那不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可不是。”侍卫长拍了拍巴掌,又继续讲什么神神鬼鬼菩萨显灵的段子,讲得绘声绘色,像真事儿似的。

    温缇站在外边听得是一脑门问号:好啊,怪不得刚才灾民喊她什么天神娘娘,原来根儿在这里。这位侍卫长先前还骂她是妖女,现在变天神了,这样故弄玄虚是要干啥?

    “长官的没错,这救命神药和数百年前葛仙翁的药方不谋而合,当真是神仙药。”

    温缇心里的问号更大了:这声音不是那个死倔的榆木脑袋杨大夫吗?他怎么也加入了瞎编分队?

    但牛棚里没人质疑他们,反而附和的声音更多了:“长官的是,大夫的是,天神娘娘下凡,救了俺们,俺们一定真心真意拜谢。”

    看来这一路上百姓娘娘娘娘的喊,都是他们的功劳。温缇听不下去了,直接带着朝露晚霞进了牛棚。

    侍卫长和杨大夫见了她,脸上神情都有些讪讪的。

    牛棚里的病人不知道里头的弯弯绕,但一看见温缇,立刻猜出了她的身份,于是纷纷下跪叩拜:“谢天神娘娘赐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