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约一愣，轻轻拍拍他的头，哄着：“不怕，会找到姐姐的。是谁给你缝的姐姐，如果找不到，回家再缝一个……”

    胖墩哭得更大声了：“我要姐姐！……一定，一定要找到姐姐！”

    顾飞飞听得迷迷糊糊，陈约附耳向她解释：“是民间的巫蛊娃娃。”

    顾飞飞：“……啊？”

    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诅咒下蛊用的，那个娃娃里有他姐姐的生辰八字，按民间传，如果八字被人拿走，”陈约替胖墩擦了擦脸，“会遇到危险。”

    巫蛊之术顾飞飞倒是听过……就是那些熬了一辈子邪术的老头子和娃娃不太搭边。她从怀里摸出显灵符，符纸毫无动静：“不在附近，或者上边没有巫蛊。”

    陈约道：“应该是后者，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鬼怪。”

    顾飞飞往陈约的后腰看了一眼。

    陈约：“……”

    胖墩还在哭，陈约便和顾飞飞领着他在巷子里找“姐姐”，绕了三圈都没发现。

    正好到了晚饭的时间，陈约道：“没关系，你先回家吃饭，明天再来找。”

    胖墩眼泪汪汪道：“可是……我不想回去。”

    陈约直觉不对：“为什么，姐姐不在家么？”

    “姐姐很久、很久没回来了……”胖墩，“姐姐当了新娘子，缝娃娃给我，然后就不见了……”

    陈约问：“怎么会不见呢？”

    胖墩：“不知道，都姐姐不见了。爹娘很生气，不去找姐姐，我去找……”

    胖墩这话时，看上去有点害怕。

    陈约和顾飞飞交换了一个眼神。

    胖墩还是孩子心性，对着陌生人，也毫不设防地将家中遭遇得清清楚楚，以减自己的恐惧。

    自从定下姐姐的婚事，胖墩的家里就从未停止过吵闹。他姐姐对这门婚事大不满意，但父母一致认为，对方是个足够有钱的人，能够给女儿良好优渥的生活。

    于是，九天前，他的姐姐还是上了花轿。不知为什么，她临行前居然给自己做了一个巫蛊娃娃，还悄悄放在了弟弟的手里。

    在民间，这玩意代表诅咒，是新婚少妇万万不会碰的东西。胖墩当然不懂这些，只道是姐姐留给自己的礼物，他看着害怕，便妥善藏在了柜子里。

    前天应该是胖墩姐姐回门的日子，一家人等到晚上，却没见到姐姐的踪影。胖墩爹娘极为不悦，全当是女儿还在和家里生气。

    昨日，胖墩又在家里等了一天，还是没等到姐姐。于是今天一早，自己带着姐姐缝的娃娃出门，悄悄去找人了。

    陈约：“那为什么不能报官呢？”

    胖墩回答：“爹娘了，不可以。”

    陈约扬了扬眉：“为什么呢，可以告诉哥哥么？”

    “因为……姐夫害怕，姐夫吃粉粉。”胖墩声，“那种白色的粉粉，放在汤汤里喝。”

    陈约听罢，又沉默了一阵，：“没事，你和猴子熟悉么？”

    胖墩：“熟悉。”

    “猴子遇到什么事，都会来找我。”陈约道，“你也一样。乖，先回家，我替你找姐姐，可以么？”

    胖墩犹豫了一下，陈约道：“你爹娘可能已经做好饭了，没准回去睡一觉，明天姐姐就回家了。”

    孩子单纯，叫陈约三劝两劝，就乖乖回家了。

    陈约记下他的住处，一边走，一边解释：“他姐夫吃的是‘销魂散’，一种无良药商制出的药剂，指甲大的一块，就价值千金，服用后会产生幻觉，如登仙境。但是对身体损害极大，还会上瘾，之前总有人吃得倾家荡产，朝廷此前查过一次，已禁止此物在民间流通。”

    顾飞飞忽然想起什么：“赵老太爷的三房姨太太，她托人……”

    “对。”陈约道，“我怀疑她买的也是销魂散，但人证物证都已无法再查，只好暂时作罢。这件事干系重大，在没有铁证前，先帮我保密。”

    顾飞飞不懂这些，便不多，安安静静地跟在一边。

    陈约去到府衙，从后门进，直接去卧房把程泉叫了起来。

    程泉怨念地：“……我已经休息了，入夜了，你们来做什么，谁都别想拦着我睡觉。”

    陈约报出胖墩家的地址，道：“这家人之前办了婚事，嫁出去一个姑娘，帮我查一下。”

    “查姑娘，”程泉着睡觉，身体还是诚实地开始穿外衣，“你要去抢亲？我记得是好几天前了，现在抢也晚了。”

    陈约又要踹他，程泉一躲，跑去找婚事记录：“在这。女柳红，嫁入东沿溪村谢家……怎么是谢家？”

    东沿溪村乃是溪来镇下的一个村庄，谢家于三个月前搬来，在户籍上仅登记了“谢安顺”一人，但短短百日内，竟已经成了五次婚。

    这位谢公子二十来岁，人生得奇白，五官大致能入眼。一到这里，他就斥巨资买了谢家那间大宅子，此后便整日不出屋。

    据邻居，谢宅白日寂静无声，一到晚上便传出声响，似人话，又似唱歌。有胆子大的趴在墙头往里看，结果刚爬上去，就被石头了下来。

    久而久之，那附近的都在传言，谢公子恐怕根本不是人，而是哪座深山离修炼的妖怪，才有了人形。

    附近的姑娘自然不会嫁给这样的人，谢家于是跑到镇子里或是临近的村庄招亲，给出的聘礼丰厚，媒的管家又能会道，活脱脱一个被管家事业耽误的媒婆。

    “具体一点呢，是六次。”程泉道，“昨天谢家又开始准备招亲了。”

    陈约问：“之前嫁去的女孩呢？”

    程泉：“闭门相夫教子。是这样，可是没人见过。你想查谢家，恐怕有点难，我怀疑他们很久了，但谢宅铁桶一块，没有实实的证据，人家闭门谢客，我都进不去。”

    陈约正思量，顾飞飞忽然：“不难，我可以去找管家，嫁过去。”

    陈约：“？”

    程泉：“？”

    程泉被噎了半天，道：“……倒也不必做这么大的牺牲，你一个姑娘家！我觉得此事还能商量，大不了带人硬闯嘛，哈哈。”

    顾飞飞看了陈约一眼，：“草惊蛇。”

    如果这个谢家真的做了什么“销魂散”，只有悄无声息潜入，才最能找到证据的。

    陈约却和程泉站在了一边，一口拒绝道：“不行。婚姻嫁娶不是儿戏。”

    顾飞飞道：“都是假的，我以前也嫁过。”

    程泉：“？？？”

    陈约道：“那也不行，你——”

    话一半，陈约冷不丁牵动了腰间的伤势，这一天他先是驾车，又四处折腾，眼下一点没浪费地反馈在疼痛上，瞬间就站不住了。

    顾飞飞和程泉一人一边地架住他，先把人扶去客房里休息。顾飞飞还想劝一句，程泉道：“别急别急，人家谢公子还想成亲呢，不会忽然就跑了，大家慢慢想……我去叫个大夫？”

    陈约再次趴回床上，回答：“不用，伤。”

    程泉道：“好吧，你最好是伤。”

    程泉去置办晚饭，顾飞飞坐在床边，看着陈约。

    那眼神里明晃晃表示着“你为什么不让我去”，陈约被看得哭笑不得：“嘶……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呢？”

    “救人。”顾飞飞言简意赅，“帮你。”

    陈约道：“成亲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不可拿来胡闹。”

    顾飞飞道：“真的成亲，才会严肃，假的不算。”

    陈约能猜到顾飞飞的想法。这姑娘先前自己也有个姐姐，看那胖墩哭喊，恻隐之心已动；再加之弄了他一身伤，应该一直怀有愧疚，现在能替他做些什么，就义不容辞了。

    他觉得不好劝，于是：“我有些累了，明天再。你从前也做过这样的事，可以讲给我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