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飞飞问：“我来那天, 她走失多久？”

    顾之衡乍听一懵，陈约却完全能领会这没头没尾的话：“半个时辰。我与?郡主出?城后走失，她策马进树林, 我绊住了, 没能跟上。”

    仙道?术法内里相通，顾飞飞未接触过招魂术，但细看一会，也能摸清门道?。

    施展招魂只需一柱香的时间, 余下的一柱香时间, 大?半让清河郡主逃跑，?半留给此人作案，恰能在陈约的视线范围之外?；大?抵作案人并?不想伤及她性命, 迫不得已招魂，偏偏术成之前，顾飞飞机缘巧合而来。

    于是, 清河郡主的肉身和?魂魄皆被封入时空缝隙之中，待顾飞飞功德圆满, 再行投胎。

    但此时，修仙界也有人为?顾飞飞施展法术, 清河郡主的神?魂应召, 肉身因与?魂魄分离, 被留了下来。

    至于应召的魂魄去了哪, 顾飞飞：“她已经轮回了。”

    顾之衡点了点头, ：“是么，希望清河别生在帝王家了。”

    他这话语气平淡, 像随便?，如同事不关己。顾飞飞听着, 却感觉他很难过。

    她安慰：“不会，修仙界没有皇帝。”

    就是安慰得驴唇不对马嘴。

    顾之衡：“……”

    陈约道?：“既然已查明，还是不多扰郡主了。”

    他恐怕顾飞飞理解不了这种含蓄的意思，直接拉着她离开。

    顾之衡最后深深望了一眼榻上的人，才缓步跟上。

    直到出?了门，顾飞飞迟了半拍地别扭起来，发现——她刚刚经历了一场“自己”的生离死别。

    顾之衡也在晃神?。

    顾飞飞问：“我要叫你哥哥么？”

    顾之衡回答：“……好?。”

    顾飞飞又问：“哦，可是你比我大?么？”

    顾之衡：“不知道?。”

    陈约看不下去了：“不知陛下现在有什么算？”

    顾之衡一副刚刚回魂的样?子：“以后，嗯，有算。”

    陈约：“还请明示。”

    顾之衡之前就听陈约身边有一女子，和?清河一模一样?，还是听程泉的，遂希望这女子假扮清河郡主，言明此事是个误会。

    如果未牵涉皇家体面，案子自然好?搪塞。而只需那些新派旧派别掺和?，陛下有的是明查暗访的机会，真相总会水落石出?。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满朝文武也没谁是干净的，总能给他砍了。

    但如今，陈约恐怕不会让顾飞飞代替郡主。

    三个人又不话了，过了会，顾飞飞忽然问：“你是皇帝，了解大?臣么？”

    顾之衡回答：“自然。”

    顾飞飞问：“那谁会招魂术？”

    顾之衡：“……”

    顾飞飞理所当然道?：“谁会，就是谁。”

    顾之衡自?就不怎么信神?佛天命那一套，当然没往这方面下功夫，更?别去监管满朝文武信什么教，炼什么丹了——再，即便?有人修这种术法，也不会秉明皇帝。

    陈约只好?为?陛下圆场：“本朝不以修真为?事业，如端王那样?的，只是偶……”

    他到一半，戛然而止。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真正的法术，但端王曾通过白?宝，学了些阵法。

    顾飞飞眨眨眼，陈约便?完：“……只是偶然，而且是私事，不会拿来。”

    “端王？”顾之衡第?一个否认，“你的信我看了，渝州钦天监也一直上报了情况。他或许权势熏心，也还是清河的兄长?，不至于对她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顾飞飞想到什么，看样?子是要反驳，陈约一把拉住她，道?：“好?，可能是我多虑了。”

    顾之衡今晚喝了不少酒，开始醉意迷蒙，去看清河时好?像反而醒了，现在却又一脑子浆糊。

    陈约去叫来福公公，陪顾之衡回宫，自己则带着顾飞飞，再从?门出?宫。

    路上，陈约疲惫地靠在车厢上，低声问：“你有什么想法么？”

    “我想找到真凶。”顾飞飞。

    陈约道?：“好?，我帮你。”

    顾飞飞着，试图让陈约靠在自己身上：“那个端王不对。”

    “我知道?。”陈约顺势靠近了些，但胳膊一带，反而让毫无准备的顾飞飞一头栽进了他怀里，“唐突了。路上还要些时候，你先?休息。”

    顾飞飞道?：“我不用。那个端王，为?什么会找到白?宝？”

    白?宝在路上捡到百闻录误食，端王是怎么知道?的呢？

    而且从白?宝的所言看来，端王好?像还很了解那物件的用途。

    顾飞飞又重申了一遍：“他有问题。”

    端王幼时白净可爱，但七岁时曾遭人劫持，救回以后高烧了三天，再醒来后，整个人都阴郁起来。

    从那时起，他时常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来，脑袋里总有稀奇的想法，不爱与?人交流，而且旗帜鲜明地意在大?统。

    先?帝在时，因为?血脉之故，对他多有包容，也叫顾之衡多加照料。可如今看，这反倒养虎为?患。

    堂堂一个王爷，在西南一带私养教派，抽调百姓的生命力，不知做些什么。对陈约而言，只这些，就足够他不对劲了。

    但顾之衡刚刚失去一个妹妹，对这个自?叛逆的端王也难免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来，现在并?非清剿的时机。

    陈约叹道?：“嗯，我帮你查。但暂时先?不要告诉陛下。不会太久，他能想通。”

    顾飞飞望着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被车窗外?的微渺灯火照亮，在昏暗的马车里，居然亮得惊人：“好?。他心情不好?，不告诉他。”

    陈约心里一悸，逃避一样?地转开眼神?，拍了拍顾飞飞的脑袋。

    有这一声应允，顾飞飞就觉得心事落定了。她不是在这长?大?的，一颗心装不下皇权富贵这么费事的东西，只要陈约答应，她就觉得此事可以了。

    万事俱备，顾飞飞也困了，就这么趴在陈约身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到安国公旧府，她都没醒过来，被陈约抱着去的房间里休息。

    管家目瞪口呆地看着少爷抱了个姑娘，震惊地问：“这这这……”

    陈约不知他想到哪去了，解释反而越描越黑，何况他确凿是有些“心怀不轨”，只：“收拾一间房。”

    管家听命，连滚带爬地去了。

    陈约先?把顾飞飞放在待客的前厅，叫她靠着自己睡。没过多久，管家一脸荡漾地?跑回来，收拾好?了。

    ——管家是个实在人，收拾一间房，就是一间，整个府里只有陈约那间卧室能住。

    陈约：“……”

    在宫里耽误了一阵，现在天色已晚，收拾屋子的?厮都是从床上睡梦里爬起来的。这会人都回去了，陈约也不好?再叫他们，只能让顾飞飞去床上睡，自己另寻他处。

    虽然从前他们不是没在一间房休息过，但还算出?门在外?，讲究不来。在家则不一样?了，实在太过唐突。

    管家在门房，看见陈约又要出?门，伸出?头问：“陈大?人，宵禁了！怎么还出?去啊？”

    陈约哭笑不得地回答：“我去铺子看看。”

    管家道?：“娇妻美眷大?好?的晚上，你去铺子干什么，明天吧。”

    陈约便?实话实：“……我与?她还不是这样?的关系，不好?唐突。”

    管家笑道?：“年轻人啊，就是害羞。可时光不等?人，浪费了，就过去咯。”

    他一个年近花甲的人，居然笑出?了贼兮兮的神?采。这话精准地刺激了陈约的顾虑，他登时迈不动步子了，仿佛被钉在原地。

    时光不等?人，或许这次事情一查明，顾飞飞……就要回去了。

    管家还添油加醋道?：“回去吧，别辜负了。哎呀，这么晚，她知道?你躲出?去，难道?就开心？”

    陈约但凡多留神?，就会觉得管家不对劲。他重新入住安国公府后，亲自将府里的人换了一遍，之所以挑中这个管家，看中的就是他话不多。

    可此刻，他心里尽是“时光不等?人”。

    陈约想：“罢了，现在去钱庄，也要吃闭门羹。一样?是等?到天亮，我就在门口看着她，回去也无妨。”

    顾飞飞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并?非是困，而是梦见了她姐姐。

    姐姐：“飞飞，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有心仪的人了？”

    姐姐看上去面色疲倦，不知是不是为?她奔波的，连头发都没束整齐。

    顾飞飞心虚地低下头。

    她这态度太明显了，不用两人从?一起长?大?，连陌生人恐怕都能看得出?来。

    姐姐笑了起来：“哎呀，我们家傻姑娘长?大?了！”

    顾飞飞：“……”

    大?概是今晚的时间充足，姐姐不紧不慢地等?她害羞了一阵，将一片虚无的梦境装点成一个雅致的?院，拉着顾飞飞，一块坐在秋千上。

    姐姐：“上次呢，我回去就觉得不对劲，托陶……就是一个师兄，查了你的情况，原来是红鸾星动，是不是不想回家啦？”

    顾飞飞?声：“对不起。”

    “这有什么。”姐姐倒不在乎，“私奔的男男女女那么多，有喜欢的人，就要在一起。你不用顾虑太多，回来的话，你反而要承担很多本不必的责任。”

    姐姐，“我从?，自从五岁见过你，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被关起来的妹妹，就想带你出?来一起玩。可浔阳顾氏代代单传，那些混账长?老你不详，非关着你。看你有能耐，又没把你当个人看，有需要才拿来用……?妹，你回来做什么呢？”

    顾飞飞一愣。

    姐姐搂住她：“我原来下心思找你，是怕你在别处活不好?。那什么……陈什么？陈约？我附身见过了。”

    顾飞飞：“！”

    姐姐：“还行吧，傻了一点，和?你很配。喜欢就喜欢吧。哪天他欺负你，你再回来。”

    顾飞飞：“！！！”

    姐姐笑了起来：“哎，总之这门亲事，我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