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风铃一直在响。
似乎从萧母推门进来开始, 就没停下来过。
萧母就站在吧台那里,抿唇看着祁夜。
尽管年近花甲,但依旧保养得很好, 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气质和优雅。
祁夜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往后退,或者躲了就等于丢了底气和机会。勉强笑了下后,他大方走过去:“阿姨您好,我是祁夜。”
“我知道。”萧母。
简单三个字,语气很淡。
见着祁夜依旧站在乐池那里,萧母问道:“有空谈一下吗?”
祁夜应了声。
临走前,和陈使了个眼色, 让他个电话给老板。
其实如果不是萧母今天主动找他, 祁夜也想着安山回来后, 和萧程提一下这事儿,看看能不能和姐姐商量,再努力沟通一下。
但萧父是音乐产业的商业巨头, 萧母是知名的提琴演奏家, 论家世背景的匹配程度, 或者从不被社会认可的同性话题来, 萧程和他是根本不可能得任何祝福的。
不过祁夜还是想试一试。
巷子外有一处静雅的茶馆, 还带了个院。
落座后, 萧母的目光就落在祁夜身上,上下扫了一遍,像是在量一个能不能上架合格的商品。
尽管祁夜心里不太舒服,但还是叫了服务生把茶单拿过来。
“阿姨,这是茶水单, 您看要不要喝什么?”祁夜。
萧母瞥了一眼, 笑了:“我又没瞎。”
这话得祁夜没法接, 不刻薄劲儿,就是一语双关得都有点儿刺人,听着扎耳朵。
“你和萧程是怎么认识的?”萧母忽然抬眼问道。
祁夜:“去年,在酒吧。”
“家里有几个人?”
祁夜回答:“就我和我父母,我是独生子。”
萧母轻轻吹了下热茶,没再下去。
刚才问的一切就像是走了个流程,看上去不怎么上心,单纯就是我儿子和你有点儿联系了,怎么也得问一下,当作关心。
就在祁夜还想些什么的时候,萧母把茶盏放下,开了口。
“你们这一层关系,会在社会上被人指指点点,落人话柄。”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冷淡,没有多少的情绪,“如果之后被曝光,影响的最大不是你,而是萧程的职业。”
落人话柄这类话,在老一辈的观念里,实在是太常见了。
因为同性恋爱——尤其是对于有家世背景的长辈来,实在太不上台面,甚至到了整个家族为此蒙羞的地步。
没怎么再绕弯子,萧母垂下眼眸,把网上流传的游乐园照片放在桌上,除此以外,还有一份关于教授评职标准的文件。
祁夜微微一怔。
不用多什么,这几张白字黑字写着,算是写得清楚了。
学位学历、教学工作量、学术水平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祁夜和萧程同居了几个月,什么核心期刊,源期刊发表,都有些了解。
但视线再往下移,看到最后一项的时候,祁夜下意识咬了下唇。
萧母看到他的反应,淡淡笑了下:“清楚了?”
不得不,可能是有一种天生的压迫力,萧母的每一句话,都压得让人透不过气。
她停顿了几秒,又把那些照片往前推,像是分析给祁夜听:“评职就是这样,除了硬标准外,还有其他审核,比如家庭情况、背景调查等。”
祁夜没吭声,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茶杯。
“你做的是酒吧驻唱吧。”萧母看了一眼祁夜,“萧程是提琴家,知道是什么概念吗?”
祁夜很平静地“嗯”了一声:“知道。”
“别再做这些不入流的东西了。”萧母明显话里有话,“想要体面点我可以帮你。”
到这儿为止,祁夜只是默不作声地在听,但这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指尖捏紧了杯沿。他抬头笑着:“我喜欢。”
这话没有宾语,不过祁夜得也不止是工作。
萧母也懂了,盯着祁夜看了几秒,也笑了:“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了。”
正要离开,就听祁夜缓缓开口:“您真的不考虑萧程的感受吗?”
“什么?”萧母转头看了他一眼。
“所有的事情,他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全部一个人担着,为什么不能问问他的意见呢?”完,祁夜垂下眼,“抱歉,是我唐突了。”
萧母笑了下,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他是我儿子。”
茶室最后就剩下祁夜一个人。
杯子里的水映出银质耳钉的倒影,他又待了很久。手机震动着,老板发消息今天新人可以临时顶一下,不用特意赶回来,祁夜瞥了眼就关掉了。
等到开门回家,萧程正好在厨房做晚上的宵夜。
见祁夜回来,他愣了下:“怎么突然回来了?”
“不是有个新来的驻唱。”祁夜坐鞋柜那儿,轻描淡写地,“他今天想试试看,我就把班让他了。”
萧程转头看了他一眼。
简单收拾了下厨房,他走到祁夜面前蹲下,温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祁夜的身子一僵,隔了几秒,他哑着嗓子:“……阿姨来过了。”
萧程听闻眸子就沉了:“我父母?”
“嗯。”
“他们了什么?”
“没什么。”祁夜扯了下嘴角,“给了我几张照片,然后他们不同意。”
也是奇怪,那些评职称影响的事儿明明他可以全出来的,但话到嗓子眼就咽了回去,堵得心口发闷、发慌。
萧程坐到祁夜身侧,搂着他:“我在。”
祁夜随即紧紧抱住了他,头埋在肩膀里,收着情绪应了声。
他们拥抱了很久。
门还虚掩着,玄关处的灯也一直亮着,时钟在这时跳到了十点。
萧程的肩膀是劲瘦结实的,和之前无数次拥抱一样,祁夜都感觉有一种近乎贪恋的安全感,像是能修复些什么。
于是他更紧地抱着他,就怕不心松手了,人就不见了。
晚上萧程去浴室里洗漱,祁夜在书房就抱着玩偶,盯着桌上的办公文件发呆。
怔了挺久,眼睛都有点发酸。
“我洗好了。”萧程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祁夜转头冲门那儿喊着来了。
临走关灯前,他想把笔记本电脑带到主卧,萧程最近每天都要在卧室办公,省得他再回书房一趟。
结果不经意间,他的余光瞥见了一沓厚厚的评职文件稿。
于是祁夜又愣了会儿。
去安山前一晚,祁夜带空箱子回了洋房,简单收拾了下需要带去的衣物。
平时住在萧程那儿不觉得什么,等开门拉灯,才觉得对比明显。
一个人,什么烟火气都没有。
不过这几年下来,也早习惯了,祁夜眨了几下眼睛,适应了眼睛里的成像,随后低头整理衣物,一切照旧。
等到晚上,祁夜睡不着,又和萧程聊了会儿,谈着谈着就到看星星上面去了。而那天遇见父母的事儿他们没再过,俩人都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早点睡吧。”萧程,“明天还得赶早去安山。”
“你工作呢?”
“结束了。”萧程在电话里笑,“最忙的时候你陪着,现在都过去了。”
祁夜一听眼睫颤了下,应了声:“可我……睡不着,单人床总觉得身边落了个人。”
“那我陪你睡?”萧程问。
祁夜笑了:“怎么陪?”
萧程卖了关子,没直接方法,就让他带耳机。等隔绝了一切杂音,萧程问道:“听见了吗?”
祁夜把耳机塞得紧了些,缩了下身子:“我听见了。”
——听见的不止是呼吸声,还有心跳。
祁夜就在这种状态下睡着了。
这是他见完萧母后睡的第一个安稳觉,似乎这几天缠绕着的、不安的思绪在这刻都能沉寂下来,短暂地离开了。
窗外的鸣笛、楼道里晚归的脚步声,此时都像蒙上了层雾气,遥远缥缈起来。
但这种平静的情绪并没有持久,后半夜一场大雨倾倒下来。
其实天气预报的是阴天,到早上会转晴,但祁夜早上起床的时候,雨水依旧源源不断,沿着铁窗缝儿漏进来。
祁夜就把窗子关上,点了支烟,盯着雨帘看了会儿。
尽管下雨,但萧程的车还是准时过来了,还买了早餐。
乐器不能淋雨,他下车见祁夜直接背吉他出来,连忙撑伞过去。
“你帮我先放上去吧。”祁夜偏了下头,笑道,“我有东西忘在房里了,得去拿。”
见着萧程的背影,祁夜隔着楼道的铁窗,就这样一直看着。
其实并没有忘记什么,安山期待了这么久该准备的早都备好了。但有时情绪忽然戳到了就压不住,得先躲着缓缓。
等祁夜走出楼道的时候,依旧没撑伞,他抬眼看了下阴沉沉的天幕,又把视线落在大院外的轿车上。
“这么大雨。”萧程把伞递过去,“着凉怎么办?”
祁夜应着接了伞,但像是一点都不关心这件事,最后也没撑。
萧程看着他:“怎么了?”
“得看星星呢。”祁夜假装不在意地笑,“隔着伞我就没法儿知道什么时候放晴了。”
萧程一愣,和他对上了视线。
雨的确下得大,俩人的衣服都湿了不少。
在萧程的伞覆上来的那刻,祁夜又望了眼阴沉的天空。
好像总是这样。
星星并不是能见就能见到的。
下雨天的时候见不到,撑了伞就更看不到了。
似乎在这一刻,闷着的所有情绪都悄然爆发,之前压抑的、痛苦的、以及所有的该有或者不该有的顾虑,全都能借着这场雨宣泄出来。
“走吧,我们先回车上再。”萧程拍了下他的肩膀,握住手一起往前走.
就在这时,祁夜混着雨声喊了“萧教授”。
萧程停在步子看他。
冰凉的雨滴顺着脸颊流下,祁夜看着萧程,声音很轻,却是萧程从未听过的语气,几乎到了迫切渴求的程度。
他:“我们私奔,好不好?”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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