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姐兴致勃勃地踏着上课铃进入教室，红姐是他们班主任兼语文老师，一头短发十分干练，讲起课来头头是道滔滔不绝，虽然叶星棋从来没听懂过，但只看那抡着教鞭大开大合的架势，就知道肯定有趣得很……

    红姐原名尹霞，因为脸蛋上常年带着两坨高原红，因此得名，不得不红姐这名字像极了夜间待客灯红酒绿的巷子里某类著名服务机构的头头。

    叶星棋刚想叫醒沉睡中的男友，却发现江繁屿今天一反常态，正托着下巴认真看红姐板书题目——《孔雀东南飞》。

    他把早餐往江繁屿那边推了推，压低声音道：“快吃，哥特意买给你的。”

    江繁屿低头认真做笔记，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队长，不吃早饭太伤身体了，轻者造成低血糖，面色苍白四肢无力，大脑能量不足影响记忆力，重者诱发慢性胃病胆结石，后果不堪设想——”

    “叶星棋！”红姐托了托眼镜，严厉警告的眼神射向叶星棋：“你别给我话了，快睡会儿觉！”

    叶星棋双手一摊笑嘻嘻地回应：“谢谢老师我不困，我帮我同桌赶学习进度呢，先富帮后富，才能实现共同富裕，全面建成康社会。”

    红姐拧紧了眉头，心这犊子逼逼叨叨些啥呢，一天不见还成仙儿了，她煞有介事地清清嗓子：“叶星棋跟我贫是吧，那先富同学请你一下，你对焦仲卿为刘兰芝殉情这件事怎么看？”

    前排的同学们纷纷回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只有金一桶双手放到嘴边成喇叭状尽心尽力地给他传答案。

    听到这问题后叶星棋脸上渐渐没了戏谑的神色，他低头深深看了江繁屿一眼。

    然后出了他离经叛道的答案：“我觉得这事太傻.逼了，人一生又不是仅仅为了那点情爱活着，早知如此就该在谈恋爱的时候好好珍惜，而不是屁都不放就滚蛋，然后演浪子回头旧情难忘，拿爹娘给你的生命替别人冲锋陷阵。”

    “简直是胡言乱语！”红姐气得直跳，教鞭摔得啪啪响，“孔雀东南飞是我国古代著名的爱情悲剧，被你成什么样子了？！”

    叶星棋毫不退让：“它其实原本可以不是悲剧的，有什么事情清楚一起解决，再不行包私奔，去其他地方一样过活，相互喜欢凭什么要生离死别！”

    话音一落，教室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除去红姐气得急促的呼吸声，静得连根针掉地下都听得见。

    随后不知是谁开始带头鼓掌，这单薄的掌声病毒般传染，不大的教室里顷刻间掌声雷动，欢呼叫好声连成一片。

    “停！都别起哄！”

    红姐气得浑身发抖暴跳如雷，盛怒之下冲到叶星棋面前，扬起胳膊解恨般狠狠抽了他两鞭子。

    这教鞭是精心特制的，钢筋外面包着层黑软皮子，抽在脊梁骨上像烧出道火痕，火辣辣的疼。

    她才不管叶星棋疼不疼，只希望这棘手的情况赶紧过去，于是拿教鞭威胁似的指了指江繁屿：“同桌，你怎么看？”

    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江繁屿从座位上缓缓站了起来。

    “我觉得他得对。”

    “……”

    “反了你们了！都给我滚出去！”

    红姐气急败坏，横起教鞭便要往江繁屿身上抽，叶星棋眼疾手快把江繁屿拉到了自己身前，严实地护住他，英雄救美的后果就是背上又多了两道红印子。

    “老师别累着您，我这皮厚的。”叶星棋跟红姐赔了个笑脸，拉着江繁屿从后门溜了出去，方才大义凛然舌战红姐的气势荡然无存，“要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行滚蛋了啊，不在这儿待着碍您的眼了……”

    滚出教室的叶星棋和江繁屿找了间空自习室，在最后一排坐了。

    叶星棋像植物大战僵尸里掉了半截胳膊的僵尸先生似的扭曲起来，双手挣扎着去够自己的后背：“操……红姐还真下死手啊，跟个老爷们儿似的……疼死我了……”

    江繁屿瞥他一眼：“活该。”

    叶星棋从口袋掏出管药膏，递到江繁屿手心里，“队长帮我涂点药吧，我够不着，怕肿起来影响训练。”

    “你随身带着这个？”

    “本来想擦你嘴角伤的，没成想愈合得这么快，唉……年轻真好。”

    叶星棋随口感叹了一句，脱掉校服外套又撩起里边的短袖，“麻烦您下手轻点啊……啊！”

    冰凉的手指碰到红肿痕迹，叶星棋疼得头皮发麻，嘶地倒抽了口凉气，还不忘调戏江繁屿：“哎，哥刚才是不特帅？”

    江繁屿放轻手下动作，用食指将消肿止痛膏均匀地抹到伤口处：“帅个屁……幼稚……”

    叶星棋兀自眯眼望着刺目的阳光笑笑，喃喃低语道：“你啊，总是我幼稚……你他妈的倒是成熟，不还是一样做出那种傻.逼事儿……”

    有时他们真的不是在同一时空下进行对话。

    江繁屿皱起眉毛略显不悦地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仔细擦着药没话。

    “江繁屿，你真的觉得我刚才那番话得对吗？”

    在叶星棋看来，他之所以同意自己的话，完全是因为懒得再去组织语言浪费口舌回答问题。

    没想到江繁屿却真诚点头：“嗯。”

    “那好。”叶星棋这会儿也不怕疼了，扯下自己短袖，转头按着江繁屿的肩膀，得认真：“无论以后我们变成什么样，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都记得回过头仔细想想我今天过的话。”

    江繁屿意味不明地问：“我们能变成什么样？”

    “变成可以深入交流的朋友……”

    “有多深？”

    “很深，你想要多深就可以有多深……”

    对着纯洁男友卖弄风骚这活儿不太好干，叶星棋不自然地了个磕巴，伸手把江繁屿校服半敞着的拉链拉到最上面：“拉好拉链，别有事儿没事儿勾引人……”

    江繁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将领口的咸猪手给扒拉开，“你把替补队宿舍淹了，教导主任怎么还没找你谈话？”

    “……”

    “听这意思江队长很期待啊？”

    “早在转校之前，我就听宁体的教导主任凶起来不是人，正好想借着这不可多得的机会开开眼。”

    “操……您开眼是在我开瓢的基础上啊大哥，站着话不腰疼……”叶星棋咧着嘴挪了挪屁股，撑着衣服试图让凉风钻进去缓解一下鞭痕的疼痛，“对了，我还从来没问过，你为什么转校来宁体？”

    江繁屿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淡淡地道：“学费住宿费全免每月还有补助，课程安排合理运动设施齐全，我好像没理由不来。”

    叶总顿时不平衡了：“同样是男排A队主攻手，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吧，我又没缺体训少比赛，凭什么欺负我们老实人？”

    江繁屿勾勾唇角：“长得比你好看啊。”

    叶星棋闻言愣住，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男友这是在跟他开玩笑吗？

    他暗戳戳地搓搓手，大着胆子伸手去捏了捏江繁屿的脸蛋，满是腻宠地问道：“咱的脸呢，队长？”

    队长稍微偏头躲开，慵懒地抬起眼皮，用叶星棋骂替补队那几位的话回击道：“话就话，别上手，否则剁了做酱肘子。”

    “……”

    倒转时空重回宁体，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死党栗子壳儿暂时没退学，老田培养国手的梦想还有希望，转校起初敏感冷漠的江繁屿也没想象中那么难相处，他们的故事线在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幸好人都还年轻，来日也方长……

    受到威胁的叶星棋更是眉开眼笑，跃跃欲试着问道：“哎，你看哥帅不帅？”

    “……”

    眼看着江繁屿表情变化莫测，叶总也跟着变成菜色，半辈子头一回对自己的颜值产生怀疑。

    不过这罪恶的念头很快被叶星棋掐死在摇篮里，他叹了口气：“不瞒你，我刚出生的时候，这张脸差一点就申请到吉尼斯世界纪录，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亲不到自己的帅脸……”

    “……”

    “要不……你帮哥亲一下？”

    江繁屿咬牙切齿往他肩膀上捣了一拳，扭过头去：“操……有病！”

    逗男友玩简直叶总人生最开心的事儿，叶星棋乐滋滋地美完，忽然间安静下来，跳大神似的闭上了眼睛。

    “你干什么——”

    “嘘……我听见了危险来临的声音……”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叶星棋就被怒气冲冲破门而入的教导主任扼住命运的咽喉拎了出去，后边还跟着灰溜溜的田大嗓。

    田大嗓趿拉着拖鞋，裤脚湿透挽到膝盖，显然是刚从案发现场出来，敢情是被教导主任喊去帮忙擦屁股了。

    看到叶星棋后田大嗓的脸色就像丢了万八千的工资卡，看来暴风雨已经刮到了家门口，避无可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