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好玩吗
江繁屿回宿舍时,早已经过了男生公寓的门禁时间,铁面无私的宿管大爷例行公事扣下他的校牌,准备 明天通报批评。
跟他一块被记名的还有李子柯,李子柯的校牌长期扣押在宿管大爷那里,每天的通报名单总少不了他的 名字。
“陆晓最近怎么了?”
进入漆黑的楼道,江繁屿放轻声音问了和叶星棋一模一样的问题,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连措辞结 构和语气都变得很像。
李子柯踩台阶的脚步一顿,毫无光彩的眼底渐渐染上片猩红,本来是很平常的问题,却压得他有点抬不 动脚。
这些天沉积的浓重情绪瞬间激烈地反扑过来,身形在黑暗中晃了晃,李子柯及时扶住墙壁才不至于跌 倒,心口难受得像是堵了团棉花。
李子柯习惯每天在宁体北门那条道的墙头等陆晓,可他却开始绕远路回家,故意躲着自己不见。
陆晓对那件事情的罪魁祸首闭口不提,面对李子柯的问题只是沉默,从前无论对谁都不会尖酸刻薄的 人,开始冷漠地反问他“关你什么事”。
他送陆晓回家的路上两个人之间完全没有交流,任惨白的路灯将一前一后两道影子,拉长又缩短总也没 有交集,像是最陌生的过路人。
李子柯鼻子酸涩,手掌捂着眼睛,索性瘫坐在台阶上,没力气再往三楼宿舍走。
江繁屿也停住脚步,诚恳地:“你可以相信我们。”
“……谢谢。”
李子柯道谢之后就没了下文,抓住自己的头发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都没再憋出任何话,明显是婉言谢 绝的思思。
江繁屿很不擅长强人所难,沉默等了好大一会儿没有声息,在经过李子柯时拍拍他的肩膀便回了自己宿 舍。
手机屏幕的光线很暗,李子柯靠着楼梯扶手,几乎是无意识地拨通了陆晓的电话。
第一遍,没人接。
第二遍,还是没人接。
第三遍,依旧只有忙音。
李子柯罹患失心疯般毫无察觉,着魔中邪似的一遍又一遍过去,终于在第十次的时候,那边接了起 来。
然后是长久的静默,谁都没有先开口,谁也没有挂断。
最后还是陆晓先破沉默:“很晚了。”
“对不起。”
第98章好玩吗
李子柯顿了顿,继续:“从认识到现在所有的事情,对不起。”
李子柯对不起陆晓,从扔他礼物到无视心意,从肆意嘲弄到骂他变态,从逼他替抄作业到警告他下不为 例,看他含泪烧掉日记本,把过敏的奶油糊到他脸上......
再往后所有的事情,对不起。
一句发自肺腑的对不起出口,李子柯的心脏如抽丝剥茧般难受,这种细碎的疼痛顺着血液流进骨髓,在 里面落地生根,时间越久就会越深刻。
本以为修复起这些事情造成的裂缝,两个人便会赤诚相拥,而“梓木”事件的出现,破了李子柯对未 来所有的幻想。
陆晓是受害者,而自己是间接造成他受伤害的人。
而陆晓毫不知情:“你真的很莫名其妙”
“梓木……”
李子柯声音颤抖着断陆晓:“梓木属于紫葳科植物双子叶纲,味苦性寒,非低山河谷人烟稀少之地不 存活......”
这是两个人最初的聊天记录,现在李子柯将它完整复述出来,只字不差。
他还细细讲了男孩晚上吃肯德基,有人笑他会胖成猪,男孩考试成绩进步,有人奖励了他一身白大褂, 有人秒回他任何消息,有人总是喜欢问他是否到家等等许多故事......
讲故事的时候,李子柯的眼睛隐隐发光,像是在辽阔无垠的茫茫暗夜里绽开了两颗指路的明星。
话音落下后,电话那边久久没有动静,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持续了足足两分钟。
然后才传来陆晓平静的声音:“真的是你。”
于是很多事情有了合理的解释,聊天时似曾相识的感觉,脑海里不时出现的关于他的画面,以及那天出 事后他会及时赶到,事情的真实经过陆晓大概猜得到......
“假装别人聊天耍我,很好玩吗?”
李子柯紧紧攥拳,指尖陷进肉里,不作任何解释还是那句话:“对不起。”
沉默片刻,陆晓忽然:“我现在在文化大厦的顶楼。”
李子柯脑内“嗡”的一声,呆滞半天才反应过来陆晓的意思,他嘴里支支吾吾话都不完整,双眼泛着 不正常的血红色,连滚带爬往宿舍一楼的厕所冲。
那里有扇防盗栏坏掉的窗户,可以容纳一人挤出去。
文化大厦位于陆晓家区对面,里面进驻了许多企业在宁阳的分公司或代理公司,共十九层。
大厦夜间断电,电梯停运,李子柯只能全靠体力一层一层不住地往上爬,他的T恤前襟后领已经全部湿 透了。
爬楼的过程中,李子柯从来没过的求人的话,不经脑子全都好声好气地给陆晓听,那边却全然没有 回应。
楼顶风很大,周围街景的风光一览无遗,急出来的眼泪和热汗混到李子柯脸上,他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 寻找,都没见到陆晓的身影。
这时候,一直处于通话状态的手机里突然话道:“你耍我一次,我耍你一次,我们算是两清了。”
李子柯一下子失去重心,瘫坐在白天晒得发烫的水泥地面上。
“两清”这个字眼出来,李子柯的灵魂逐渐从大起大落的情绪里抽离,他并没有高兴几分。
果不其然,陆晓下一句便:“以后不要再电话了。”
“陆晓!”
没等李子柯再什么,陆晓就主动挂断了电话。
对面传来一阵阵嘟嘟响的忙音,将向来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的人击得支离破碎。
文化大厦对面的橙红色独栋别墅里,有个男孩蒙在棉被里泣不成声,哭得双眼肿胀声音嘶哑,却不敢让 自己出声。
过了很久,男孩才从被子里抬起头,对着黑暗中虚无缥缈的空气,无声道:我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