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不是一路人
常新醒来时,已经在班师回朝的马车上。
“这是……”常新发懵地坐起身来,掀开帘子望了望外面:“还没到军营吗?怎么改乘马车了?”
“我们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沈膑拿起一边的毛麾给常新披上,又将装好新碳的手炉塞他怀里:“你睡了三天三夜,这已经是第四天了,若不是邱辞安跟纪裴都你没事只是累着了,我都……”
沈膑满脸心疼,一睡几天,该是多累才会这样?
“在北翟这些日子,都没好好休息吧?”沈膑摸着常新的脸,见是热乎的,这才放心。
“还好。”常新笑了笑,对于北翟之事却是只字未提。
可他不沈膑也知道,常新以太监总管的身份混迹北翟朝中,每天不止要心翼翼隐藏身份,还要禅精竭虑联合细作掌控整个北翟朝堂,一边奴颜婢膝一边周旋权数,每天都身处水深火热中,脚下是荆棘头上是钢刀,一言一行无不是经过深思熟虑步步为营,在这样的情况下,必然日日提心吊胆,夜里睡觉都不得安生,又怎么可能休息的好。
也正是因为知道,常新越是闭口不谈,沈膑就越是心疼的厉害。不过既然是常新不愿提,沈膑也就把这篇揭了过去,只是心里暗自发誓,要对常新好一点,再好一点。
“睡了这么久,饿了吧?”沈膑拿出一包点心:“马上就到垠城了,先吃点这个给垫垫,一会儿进城再吃顿好的。”
常新的确饿,他是睡醒的,还不如是饿醒,再者他对吃的没那么多讲究,所以看到点心就接过直接吃了起来,一连吃了好几块都不带喝口水的。
沈膑在一边看着,生怕他给噎着,忙倒了杯水递上:“喝口水吧,点心太干了,你这样吃法嗓子会不舒服的。”
常新看看手里剩下的半块,笑了笑,转手就喂沈膑嘴里:“是挺干的,那你帮我把这半块吃掉,我先喝水。”
被塞了一嘴剩食儿的沈膑非但没介意,还吃的一脸幸福。
邱辞安本来有话要,骑马靠近马车,撩开帘子正好看到这一幕,到嘴的话给忘了不,还猛个激灵,真够腻歪的。转头看看另一辆马车,有点想把平安给揪出来一起骑马,不过想着回去两人就会成婚,便不禁美滋滋的笑了起来,却不知,此时的平安也在撩着帘子偷看他,脸上同样挂着傻气的甜笑。
而反观马车里的另外两个人,气氛就没那么好了。
楚清漓虽然顾忌着石峰的伤,特地让人靠着自己,然而却一直扭着脖子看向别处,躲避着石峰炽热的视线,以至于石峰满目深情,最终一点点被黯然吞噬,眼底的苦涩几乎浓稠的化不开。
明明各有情意,却偏偏一个躲一个怯,愣是让气氛尴尬的不行。
正当石峰望着楚清漓清冷的侧脸出神之际,原本行驶平稳的马车却突然猛地一个大倾斜,平安差点被甩出窗吓得惊叫一声一把抓住车壁档子才勉强稳住身形。而楚清漓却因为在走神,被颠了个措手不及,身体被惯性一带,一脑袋就朝车壁撞了过去。
“心!”
石峰见状大惊,几乎行动快于大脑,伸手就捞过楚清漓,用手背给垫了一下。然而却正因为这一下,扯到他原本就尚未愈合好的伤口,疼的唔的一声闷哼,冷汗就流了下来,脸色更是瞬间变得惨白。可即便如此,他却始终护着楚清漓没有松手,直到马车恢复平稳,楚清漓推开他,低头就见他胸腹一滩血迹氤染了出来。
“你流血了!”楚清漓当即就变了脸色,转头就要去叫太医,却被石峰死死给扣住了手:“做什么?你这伤口肯定是撕裂了,不重新上药包扎,是想流血死吗?”
“死不了。”石峰咬着压根儿,脸上的表情却平静的像是伤在别人身上似的:“要是真这么流点血就死了……”石峰垂下眼低笑一声:“或许,你也一样无动于衷吧?既然如此,又何必管我死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左右不过是死了个碍眼的家伙。”
石峰罢就捂着伤口靠着车壁,闭上眼睛喘息。之前是他目光追逐着楚清漓,而现在明知楚清漓在看着自己,他却已经没了睁眼的力气。
“楚清漓。”石峰闭着眼睛,嘴角却勾着惨淡的弧度,像是在笑,却比哭还难看:“你会离开,对么?”
楚清漓目光沉黯的看着石峰,嘴唇动了动,却没应声。
“也是。”石峰自嘲一笑:“你以前是为了皇后留下,而今……再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你停留的了,南风馆那种地方,困住了许多人,却独独从未困住过你,只有你楚清漓愿意或者不愿意。”
楚清漓垂下眼睑,还是没有话,彼时夕阳西下,冬日的天黑的快,坐在马车里,便是掀着帘子,也黑暗笼罩,渐渐视野模糊起来。因而楚清漓的脸完全隐没在逐渐暗沉的阴暗里,没人能瞧出他此时脸上的表情,便是连石峰嘴角那刺眼的嘲讽,也是看不见的。
没来由的,楚清漓心头一阵发慌,良久才憋出一句:“还是让太医给看看吧。”楚清漓完就看向平安:“有劳叫声邱太医。”
平安在一边看得一愣一愣的,被楚清漓喊了好一会儿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慌忙点头,探出身去冲前面一点的邱辞安招了招手:“邱太医你快过来一下,侯爷伤口裂了。”
邱辞安闻言,赶紧掉头回去:“怎么了?”
“侯爷伤口裂了。”平安话音落下的同时,马车也停了下来,便是走在前面的沈膑他们也停下了马车。
邱辞安赶紧让人掌了油灯,爬上马车给石峰重新上药包扎。就连沈膑跟常新都过来看情况,纪裴也等在马车外面一脸担忧。
反观石峰,却一脸无所谓:“都这么紧张做什么,又死不了,若非皇上坚持,我都没想过回京,这趟参军,我都还没闯出一番建树呢,实在无颜见爹娘啊!”
“你若真喜欢军营生活,等伤好了再去也没人拦你。”沈膑还不知道他,若非实在不雅,都想翻个白眼:“不过眼下你就老实养着,伤口撕裂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眼下又是赶路,若是有个什么意外……朕可没法给外祖父舅舅舅母交代。”
石峰哼笑一声,邪勾的嘴角颇有些僵硬:“啧,放心吧,死不了,不会让石家断了香火的,臣回去就立即觅个如意贤妻,成家立室三年抱俩,让祖父爹娘都高兴高兴。”
这话一出,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所有人都转头看向楚清漓。然而楚清漓却低着头,脸上的表情都没变一下。
看着楚清漓无动于衷的反应,石峰心底最后的那点希冀也破灭了。嘴角那点强撑的笑意没了,他红着眼睛转开头去,心想,还不如当初死在战场上算了。
沈膑看得脸色也沉了下来,正要话,就被常新抓住了胳膊。
常新冲他摇了摇头:“走吧。”
常新跟沈膑离开了,邱辞安看着气氛不对,也把平安给拎了出去,一时间,马车里只剩下石峰跟楚清漓两人,却是各自沉默,相顾无言。
石峰彻底死了心,也就不想再白费心思,人都走后,干脆歪靠着车壁闭眼睡觉。虽然睡不着,也好过醒着面对难堪。
不多时就进了垠城,一众将士城外驻营,而沈膑等人及部分亲兵,则被闻讯赶来的官员跪迎进城,自是好吃好喝的安顿着。
夜里自是在府衙住下,而一向借伤缠着楚清漓照顾的石峰,却破天荒的拒绝了跟楚清漓同房。从始至终,楚清漓都很沉默,被拒绝了也不吭声,一副石峰什么就是什么的冷淡模样,然而却在石峰不知情的情况下,静坐石峰门外的石阶上,一守便是一晚,只是天一亮,他就悄无声息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楚清漓回到房间却没睡下,坐在窗前安静的发着呆,心中却一点不像面上的平静,脑子里一遍遍响起的,都是石峰要回京娶妻的话语,当真如尖刀一般狠狠扎进心里。可那又如何,石峰不是邱辞安,他也不是平安,一个侯爷,一个……江湖孤客花楼倌儿……
终究不是一路人。
然而让楚清漓始料未及的是,石峰会先斩后奏留书离开,去的还是北翟驻军。那地方此时百废待兴,正是混乱的时候,石峰身上有伤跑去那里还能得好,且不养伤,怕是一到就要跟着折腾起来,收拾残局,押送俘虏,哪一样是轻省的?
楚清漓正心里惊憾,就被沈膑甩手扔过来的竹简砸了胸口。
“朕过,你若无意就离他远一点,可你现在……”沈膑脸色铁青,便是常新都安抚不下他暴怒的情绪,不过也多亏常新一旁安抚,不然他早拔剑砍了楚清漓这混账:“你最好祈祷他没事,否则,朕砍了你脑袋!”随即又扭头冲一众亲兵大吼:“去找!立刻把人给朕找回来!受那么重的伤还折腾,简直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