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铸剑期第二阶段
◎皇天剑君的身高◎
冬昼渊位于大荒洲皇天剑门宗门的最中心区域。这里曾经常年由太上长老虚界蛟镇守, 不过如今战争结束,虛界前辈多年夙愿已了,便也开始离宗远游了。
因而看守冬昼渊的任务也就交给了其他弟子和执事。
我遣散周围的执事, 拜托岐南亲自替我护法,而后一步步踏入这深不见底的地道之中。走出了十几步,我却又回头看向了停在洞口的岐南。
他此时背对着天光,俊美的五官半隐在阴影之中, 垂眸看向我的茶褐色眼睛里神色却依旧柔和。见我回头,他笑着问道:“怎么,要我进去陪你吗?”
我沉默片刻,摇摇头, 再次转身向冬昼渊深处走去。
冬昼渊是关押罪犯的牢房, 也是皇天剑门平日里开销的其中一部分灵石来源。唯有修为在出窍期以上、罪大恶极且无法偿还自己所造成的破坏者才会被关入此地。
至于其原理, 来也简单——高阶修士以吐纳呼吸灵力维生,然冬昼渊中却会提前截取掉他们吸引来的绝大部分灵力,或填充入皇天剑门的阵法回路, 或凝聚成为灵石进行储备。
直到被关押的罪犯偿还完欠债,才被允许离开这里。在那之前,他们甚至连自杀都做不到。
我逐渐感受到身周出现了层层阵法波动,束缚在我身上阻止我穿梭虛界, 而周围的法则波动也越发微弱起来。
冬昼渊从大荒洲正面的核心之地直接横穿地底,连通到位于大荒洲背面的皇天剑门熔火堂分部,越接近中段的位置灵力越稀薄,任何修士进入这里都不会觉得舒服。
不过平时除了将嫌犯关入和带出,也不会有谁深入此地就是了。
寻常源境修士到了此处, 怕是实力得直接减半, 想进到牢房的位置里都得慢慢靠腿走。要是没有身份令牌削弱阵法干扰, 光看这几千万公里长的隧道都能让出窍期修士绝望。
深入地底,周围的环境也逐渐变得黑暗。
死寂、孤独、空阔,几乎能让人错乱了时间与空间。
而直到黑暗延续了很长一段距离后,周围才再次出现了点点微光。
——它们正是真正的“牢房”。
我看了看周围这些或被铭刻在洞壁上、或直接漂浮在虚空之中的古朴虛界符文,认出了其上属于虛界前辈的气息。
而随着周围符文牢房的数量越来越多,从牢房中外溢出的“念”也越来越浓稠。
【该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求求你们,放我出去……】
【三千六百年……三千六百年……三千六百年……】
【啊啊啊啊啊啊杀了你们!你们都该死!杀了!杀光!】
【不就是屠了两个凡人国度里的几亿个蝼蚁,凭什么把老子关到这里终身□□!该死的!放老子出去!!!】
【好难受……救我……再不放我出去就杀了你们……】
……
我无视掉这些恶念里的疯癫呓语,直接找了个地方盘膝坐下,开始炼化引导这些恶念进入我的本命剑中。
喀拉。
喀拉。
喀拉。
裂纹慢慢地向下流淌遍布了整柄剑,直到连剑柄也被细纹吞没,它才终于停下。
而在数秒的停顿后。
它又从剑尖开始,一点一点地化为了齑粉。
和之前撕裂般的胀痛不一样,这次伴随而来的疼痛更像是蚁噬,密密麻麻的刺痛连绵不断,让人的思绪都随之昏沉下去。
我抿紧唇,闭眼运转皇天剑诀,将本命剑碎成的粉末聚拢为一,而后开始按照传承的指引施展秘术,将数千年来积存在本命剑中的念与之相合。
识海之中,一个熔炉的虚影随着皇天剑君的运转逐渐成型,那些外溢出的念也一点点被吞纳入其中。
铸剑期第二阶段,开始了。
*
地底不见天日,不分昼夜。
不知过去了多久,我的本命剑彻底碎裂为了粉末,而那随之而来持续了数月、好似没完没了一般的疼痛也终于停止了。
我慢慢睁开眼,平静地拿出时盘看了下时间。
「万星纪元·万年历第一轮·738年11月28日·酉正三刻。」
过了片刻,我才站起身朝冬昼渊外走去。
感觉有点奇怪。
我一边走一边暗想。
如今的状态,好似所有情绪都被厚重的壁垒阻隔在外,离我无比遥远,仅仅能通过以往的记忆去体会到那么一星半点。
原来这就是铸剑期,传承里的“以念铸剑,念封存于炉则修者无情”倒真不是虚言。
要是换成以前不在铸剑期的时候,我一想到岐南在外面等我,怕是立刻就心急火燎地冲出去,哪能像现在一样镇定……
……岐南还在外面等我?
我忽然意识到了不对,赶紧加快了脚步。
这么磨磨蹭蹭,简直是担心自己恢复单身得不够快!等我铸剑期结束了怕是得被自己的慢怠气死。
用了最快速度原路返回冬昼渊外,刚走到洞口,我便一眼看见了坐在石雕矮台上看玉简的岐南。
“岐南。”我唤了他一声。
岐南闻声立刻偏头看向我,同时翻手收回了玉简。他站起身朝我走来:“修练可还顺利?”
我答道:“嗯。”
岐南又追问:“那你现在是铸剑期第二阶段了?”
“是。”
岐南微微一顿,而后笑道:“挺好,现在离千年庆典开始还有一天多,时间还算充裕。我还担心你误了时辰,要缺席开幕式呢。”
我认真回应他:“嗯。”
岐南这回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一点,最后转身向行宫走去:“先回去把全套的礼服换上吧,你现在身上的银饰没佩戴全。”
“好。”
我回答完后就感觉到岐南的心情不太好,想了想,以为是这段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意外。
起来,此前我被铸剑期扰得心神烦乱,很多事情都没顾上,如今倒也能趁机赶紧弥补回来。
“门内可有异变发生。”我问岐南。
岐南垂着眼睛没看我,淡淡道:“放心,无碍。”
那便好。
不过烰辉被杀一事应当不会这么容易结束,而引发此事的“贪食案”后续怕也还有变故……
想到这里,我又开口问道:“烰辉被杀一事,可查到什么线索。”
岐南:“嗯,烰辉房里发现了一条暗藏的地道,似乎是之前这片建筑被斗法的执事弄塌了,熔火堂重建时不知道谁偷偷新加进去的。我们认为凶手可能就是从这条地道里进入的烰辉房里……不过此事暂且被我们瞒了下来,督天山还在查幕后情况。另外皇天剑君去那里查探过了,没有找到遗留下来的念。”
没有遗留的念,那就意味着要么没有人进过地道,要么就是凶手对皇天之道有不浅的了解。
……熔火堂、应该修过皇天之道,修为至少接近半步源神。
同时能满足这些条件的修士本就不多了。
我闭了下眼,一点点在心里推演所有知道的信息。忽然间,我眼前再次闪现出了之前在藏书阁发现的,仅在我与岐南感情不和的话本上残留的属于灵一长老的“念”。
灵一长老……
我猛地睁开眼,沉声问道:“万俟非在哪里。”
“他啊,”岐南想了想,“前天皇天剑君把他从灵一长老那里带走了,这些天应该都在皇天剑君的行宫里吧。你要去看他吗?”
闻言我放松了一点,摇头道:“庆典上会见到的。”
没关系的,即使灵一长老真的是那个叛徒,他也不会轻易对万俟非下手。
换位思考,一名皇天执事长老级别的“暗棋”暴露出来,只为了绑走万俟非……也实在不怎么划算。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要再让万俟非回灵一长老那里去了。
得找个合理的借口,以免草惊蛇。
我冷静地思考着,忽然察觉到岐南正在盯着我看。我回头柔声问道:“怎么了。”
岐南顿了一下,慢吞吞:“没什么。”
……他怎么对我这么冷淡。
我直接问道:“岐南,你怎么了。”
岐南一愣,诧异道:“我?我能有什么事?”
没有吗?
我看着他茫然的眼神沉默片刻,觉得可能是我想多了。岐南平时也总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没准方才也只是盯着我走神了。
于是我放弃追问,又问起了贪食案的后续:“黑荥那可有发现什么。”
岐南抬手用拇指比了比身后:“在冬昼渊里关着呢,八天前虛界前辈就把他带回来了。不过封着他的时空琥珀我们没有解除,因为凝固的时空无法探查,我们担心黑荥其实已经被灭口了,轻易解除封印就会造成是我们杀人灭口的假象,不好解释。”
“商量过后,我们决定等千年庆典后再解封。”岐南补充,“这样如果庆典上有人闹事,可以把他拉出来当场解封,有执法记录在,脏水也泼不到我们身上。”
他的确实有理,于是我便没再多什么。
等千年庆典过去后,源界消息的传播会再次缓慢下来,这件事的影响力也不会再失控。
但是随着我的沉默,岐南居然也不话了。
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又一眼,觉得极其不适应。以往我和岐南在一起,一直是他不停地找话题,和我一大堆话。
怎么现在他这样安静。
我有点茫然,想主动和他搭话,憋了半天却也不知道能什么。
当年他还没和我在一起时,我们是怎么话的来着?
……好像也是岐南主动开口的。
岐南一直都很能,和熟人唠嗑,和路人搭话,甚至和那些没有灵植的灵植都能嘀嘀咕咕自言自语。而在回忆中,我除了有事外,主动和他闲聊的次数居然寥寥无几!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嘴拙至此。
这可如何是好?
我纠结了许久,终于想起了个能的:“天衡对燕云泽表白了。”
“……”岐南愣了片刻,终于又抬头看向我,语气讶异,“嗯?云泽是什么反应?”
我道:“他答应了。”
岐南更惊奇了,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后道:“不简单啊天衡,居然能让云泽那家伙点头。不过他们俩到底是什么时候看对眼的?光就这几个月的话也太短了吧?”
岐南又和我话了,没有故意冷落我,这让我松了口气。不过他这看热闹似的态度却更让我安心。
我含混着试探道:“你不喜欢他。”
“也没有,”岐南随口,“毕竟他长得可爱,而且还不过我不是么。”
……等等。
虽然当年你的确过你喜欢的类型是那样的,但你现在喜欢的难道不是我吗?
莫非是趁着我铸剑期不会吃醋,所以懒得编瞎话哄我开心,直接真心话了吗?
太过分了!
岐南被我瞪了半天,终于察觉到我眼神不对。他迟疑道:“剑君,你莫非是在吃醋?”
我:“……”
见我默认,岐南更惊奇了:“你铸剑期也会吃醋?!”
虽然铸剑期确实感受不到感情,但这只是因为这段时间里我的“念”全部都会被熔炉封进本命剑里,并不意味着我就没有感情了!
至少我的基本认知还是和平时一样!
我加重了语气,冷静地强调:“你,不喜欢,他。”
岐南:“……”
他愣了半晌,忽然笑出了声。他原本有些紧绷的情绪终于放松了下来,抬手扶着我的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笑到险些跌到地上,下意识伸手在他腰后扶了一把。岐南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用指关节抹掉笑出来的眼泪,一边平复呼吸一边道:“我的天哪,你不是吧峸鸿剑君?当年我随口的要让云泽嫁给我,你居然记了八千多年?”
这有什么奇怪的。
当年你猝不及防当着我的面对那家伙求婚……你都不知道我当年受了多大的击。
岐南将五指慢慢插入我的指缝间,与我十指交握。他叹息着笑道:“别记仇了,我亲爱的道侣。那只是个玩笑话啊,我一直不觉得他会是好的道侣人选。”
他看着我,诚恳道:“云泽那家伙就是个中央暖炉,脾气好是好,但对谁其实都差不多。而且他还特别能装傻,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假装自己听不懂人话——明明会话,平时还总是只喵喵喵。他在我心里的地位,根本和你半点可比性都没有!”
……他为什么这么甜。
难怪我这么爱他。
我被他得半点脾气也没有了,握紧他的手,被他拉着回了行宫。
皇天剑门平日里的服饰已经足够繁复了,但为了千年庆典准备的礼服却还要更华丽些。除却服装款式的差异外,就连配套的银饰都显得异常隆重。
臂环、护腕、腰佩、挂链……最后,岐南拿起蛟龙纹发冠,修长的手指撩起我的发丝,开始熟练地为我束发。他的动作很快,没多久便停了手,绕道我面前量片刻。
“如何。”我低声问。
“我家峸鸿剑君真是一等一的英俊潇洒,”岐南笑着调侃,“往人前一站,旁人便看不见其他了。”
我也看了看他和我配套的蛟龙银饰,认真道:“你也是。”
岐南失笑,旋即收好换下来的银饰,与我一同向庆典现场走去。
此时离庆典开场已不足一天半,场内早已有无数修士提前入席。
铺满云山纹白玉地砖的阶梯沿山环绕,蜿蜒如银蛟盘桓,连接了无数大不一、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
属于皇天修士的席位在里侧正中的高台上,而在两侧,则分别是另外五大顶级势力的来使。更远些的地方则有其余参宴的宗门势力散布,而散修聚集的位置则在演武场的另一端与皇天剑门的席位遥遥相对。
我受了周围修士的行礼后,在副门主的席位落座,环视了周围一圈观察情况。
皇天剑门的核心高层之中,似乎我与岐南来得最晚。
虛界前辈正化作人形坐在祂的席位上,手里还抱着他那颗蛋在孵;我母亲正在周围巡查,现在正走到了散修那边;大长老幽珏的桌上堆着满满当当的公务玉简,到现在还在勤恳批阅;还有皇天剑君……
嗯?
我忽然发现这会儿坐在主位上的人居然不是皇天剑君,而是万俟非。他这会儿身上穿着礼服,带满了银饰,倒看起来和皇天剑君更像了。
但皇天剑君人呢。
我蹙着眉在人群中巡视片刻,终于在一片格外拥挤的区域里发现他。
只见无数宗门修士、散修正众星捧月地簇拥着皇天剑君,争相给他献上贺礼。皇天剑君在外人面前倒是一直很会装模作样,这会儿的姿态正经又威严,丝毫无愧皇天之名。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只要被人围着,就会被挡的十分严实,我总看不到他。
希望万俟非以后能长得超过一米七,别继承他爹的身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