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晞醒来是在一个多时之后， 孟清让已经练完回来了，刚洗过澡，正坐在窗边看书发时间。

    见祁晞睁眼，孟清让将书反扣在桌上， 摘了眼镜， 笑望着她：“醒了？”

    祁晞脑子还糊涂着， 定定地瞧了孟清让半晌， 记忆开始回笼。

    就， 真听到孟清让的声了。

    克制内敛里夹杂着清晰的放纵， 比她想象得更加悦耳。

    “在想什么？”孟清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床边， 这会儿正侧身俯视着祁晞，温和笑容和平时没有分毫差别。

    祁晞敛了心神，回视孟清让， “没什么， 你还不去上班？”

    “等你， 顺道送你去公司。”

    “我今天应该不去公司， 除了环宇，还有几家的尾款没清，我直接申请了一整天的公出。”

    “都是难话的？”

    “没， 就环宇一个， 其他几家今天亲自过去一趟，应该就差不多了。”

    “嗯。”孟清让应声，若有所思地看了祁晞几秒， 又道，“晚上是不是可以正常下班？”

    “肯定了。”

    “那晚上带你去个好地方。”

    祁晞好奇，“什么地方？”

    孟清让故意卖关子，“去了就知道了。”

    “……你还不如晚上再和我。”

    孟清让但笑不语， 等祁晞起来，两人一起吃了饭，各自朝不同的方向离开。

    接下来的一整天，祁晞不是在车上坐着，就是在客户公司坐着，实在怕了有人跟她‘请坐’两个字，所以当孟清让来电话，晚上可能会全程站着的时候，她还期待了一下。

    等到穿上孟清让亲自带来的礼服，跟她出现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那份的期待直接变成了溢于言表的兴奋。

    “言之问！言之问！”祁晞太过激动，情不自禁地拉着孟清让的胳膊，让她看不远处，正被众星捧月着的儒雅男士——年逾七旬，头发花白，却依旧精神矍铄，衣着考究。

    孟清让从容笑着，格外配合地顺着祁晞的目光看过去，虚心求教，“很有名？”

    “当然啊！国内顶尖建筑设计公司‘梵石’的合伙人，自身也是这个行业殿堂级的人物！”祁晞眼睛里亮光闪耀，“我会学设计就是因为初三逃课，和朋友跑去网吧玩的时候看到了他设计的国家艺术画廊的图册，太震撼了，我当时只是看过一遍印在纸上的组图，就好像亲身经历了一次古今更迭的演变。”

    “真有这么厉害？”孟清让笑问。

    这话要是换成郑又灵或者范盈问，祁晞扭脸就能给她俩轰走，孟清让……隔行如隔山，她不能处处高估她。

    “言之问可是被写进过考试题和教科书里的人。”祁晞兴奋又耐心地和孟清让解释，“他的设计从来不会拘泥于自己擅长的风格，而是领悟了这个东西本身要表达的理念之后，用最贴和它的风格实现出来，简而言之，他不是用精妙的设计为自己话，而是用自己精湛的技术为设计话。”

    “有什么区别？”孟清让问。

    “区别大了好吗？”祁晞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前者是为了出名，后者是让观赏者对实物产生认同，两个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嗯，懂了，谢谢祁老师。”孟清让格外谦虚地，言罢，抬眼看向祁晞身后，笑着问，“言老师，您觉得祁老师对您的这段评价还贴合实际吗？”

    祁晞，“？？？！！！”什么言老师？

    祁晞不可思议地转身。

    看到明显已经在她身后站了很久的言之问，顿时觉得脸上隐隐发热。

    她刚才那些话和外行还行，放在言之问跟前根本就是班门弄斧。

    这都怪孟清让！

    她刚肯定故意引导她乱的！

    还有！她和言之问话的语气这么熟稔，根本就是认识好吗？竟然跟她装！

    祁晞恼得用胳膊撞孟清让。

    孟清让笑着受下，一出声，还在继续火上浇油，“祁老师不好意思了，您千万悠着点答复。”

    言之问把两人的动作看得一清三楚，故意问：“我这话要是不好，你这丫头是不是还得挨？”

    孟清让半笑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一个字没，效果胜过千言万语，乐得言之问哈哈大笑。

    祁晞作为主要当事人，现在只想扭头就走。

    笑得差不多了，言之问慢悠悠地捋着胡须，：“这段话应该是我近几年听过最真诚的评价。祁老师关注过我？”

    话题没有征兆地转向祁晞，她一愣，突然觉得心跳加速，张嘴话时必须刻意压着嗓子，才能保证声音不发颤，“我叫祁晞，您喊我祁就行。我很的时候就喜欢您，您的每一个作品我都认真看过，收藏了所有能找到的实景照片和宣传图册，还有中外各家媒体的采访，杂志，我做梦都想成为和您一样的人，我……”

    忽然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和跟年纪不对等的成绩，祁晞面色一白，声音低了下来，“对不起，言老师，我太自不量力了。”

    言之问没有任何的不悦，而是放下捋着胡须的手，叠于搭在手杖上的那只手上，以绝对平等的姿态对祁晞：“你现在的作品如果让我来评价，最多可以给你一个‘差强人意’，不过不要灰心哦。”

    言之问稍稍俯身，偏着头，和瞧自己孙女一样，乐呵呵地瞧着祁晞：“能让我觉得差强人意，你已经做得比很多人好了，你想在作品里表达的情感和理念我完全赞同，不然，我也不会卖孟那么大一个面子，让梵石的施工队去陪你做一个住宅装修。”

    “！”祁晞震惊地看向孟清让，再看看满面笑容的言之问，不敢置信地问，“您是，那次的事是您亲自点头答应的？”

    “是啊，你不知道？”言之问看了眼淡定从容的孟清让，目光逐渐变得意味深长，“这事儿是孟亲自登门找我的，来的时候带了一堆你的设计，从大学参加比赛的获奖作品到给她设计的房子，分门别类，弄了五六公分厚个册子出来，要不我怎么知道你的作品想表达什么，还认可呢？”

    “你真一点都不知道？我认识孟十几年，还从来没见过她对谁的事这么上心。”言之问笑道。

    “不知道。”祁晞缓不过神，她想过梵石的事儿可能没那么简单，但怎么都想不到，孟清让悄无声息做了这么多。

    “那你肯定也不知道另外一件事。”言之问。

    一直没吭声的孟清让猜到他可能想什么，无声地朝他摇了摇头。

    幅度不大，还是被祁晞看到了，她突然就更想知道孟清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做过多少。

    “是什么？”祁晞问。

    言之问为难地看向孟清让，见她无可奈何地点了下头，笑着：“为了让我借人给你，孟承诺帮我夫人设计一件礼服。这件礼服，我夫人从孟回国等到了现在。这期间没有一个人能服她，除了你。不用一言一语，她自己主动就答应了。”

    “言老师。”助理何砚突然走过来，在言之问耳边了什么，他笑笑，“你们先聊，我去招呼几个老朋友。”

    祁晞反应迟滞地跟着孟清让应了声，静静地看着言之问走远，看着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设计界名人，终于知道了这场宴会的主题——建筑装饰行业协会每年年终组织的大型行业酒会，除非是会员单位  业界知名人物，或者这些人的关系，否则根本没有可能拿到那张薄薄的邀请函。

    这个酒会和孟清让的圈子毫无关系。

    在这里，她享受不到任何名人待遇，平凡得和她一样，只有服务生会主动停下来问她要不要一杯酒。

    可她看起来没有一点怨言。

    “孟清让……”

    “嘘。”孟清让笑着断祁晞，“有什么话回家再，现在先好好享受。”

    语毕，孟清让朝祁晞举杯，笑望着她的眼睛，“不知道有没有荣幸邀请祁老师共饮一杯？”

    很正经的语气，逗得祁晞经不住笑，顺手从服务生的托盘里换下空杯，和孟清让的杯子轻轻一碰，：“勉为其难。”

    约摸九点，主办方的人开始组织合影。

    祁晞绝对不可能错过近距离看这么多大佬站在一起的画面，按捺着兴奋，拉了孟清让立在不远处，挨个向她介绍。

    孟清让尤为配合。

    “那个穿唐装的看到没？”祁晞指着言之问斜后方的一个人。

    孟清让，“看到了。”

    “他今年49岁，法国最好的室内建筑学院之一cole do毕业，28岁就开办了自己的设计事务所，获奖无数，作品在……”

    “祁晞。”被安排在C位的言之问忽然叫了声祁晞，顿时，大半个宴会厅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祁晞脑子放空一秒，镇定道：“在，您有什么吩咐？”

    言之问笑容和蔼，“哪儿有什么吩咐呀，都是同行，赶紧过来合照。”

    祁晞受宠若惊，恨不能立刻跑过去，可她知道，这张合影最终要被发在协会的官博，能进这张合影的人最差也要拿过国际大奖，她一个没名没气的设计混进去未免太拉胯了。

    婉拒的话就在嘴边。

    马上要出口，后腰被人轻轻一点。

    孟清让站在祁晞身后，和她交错着身体，低声：“去吧，那张合影里迟早会有你一席之地，现在不过是提前适应。”

    祁晞回头，安静地和孟清让对视，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宴会厅明亮的光，还有专属她，绝对信任的笑。

    一刹那，祁晞的顾虑烟消云散。

    她重新看向言之问，不卑不亢地：“劳您惦记，马上。”

    祁晞大步朝已经站位结束的众人走去——面带微笑，腰背挺直，一袭墨色长裙衬着如雪肌肤，娇人似梦。

    此时，宴会厅里的人声已经淡，又有半室目光留驻，祁晞随便一笑就能成为焦点亮色。

    偏偏她还生得好看。

    不过朝前走了两三步，就有人开始悄声讨论。

    孟清让不着痕迹地向后压肩，随意分辨着身后刻意放低的声音。

    “她是谁啊？前几年怎么没见过？”

    “不知道，新贵？”

    “不可能，圈里要是真出这么一个大美女，早炸锅了。”

    “的也是。”

    “也可能只是谁家养出来的大姐，到了适婚年纪带出来露露脸？”

    “有可能。”

    “哎，这么好的气质和身段，也不知道会便宜谁？可惜了。”

    “……”

    后面的话，孟清让没再去听，一双笑意十足的眼睛掠过那些追着祁晞的目光，颇有些恶趣味地想：确实可惜，怎么就便宜了这个宴会厅里‘最不起眼’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　　感谢，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