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晞是放假第二天早上回家的。

    没让孟清让送， 自己眼皮薄，她一送，她肯定要泪洒街头。

    孟清让顺着祁晞，楼都没下， 一个人站在窗口， 朝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

    一直到汤圆叼着牵绳过来， 讨好地蹭蹭她的腿， 让她带它下去遛弯才回了神， 俯身接过牵绳， 摸摸它的脑袋：“接下来的14天， 晞晞不在，我们只能想她，你她会不会想我们？”

    当然会。

    车子一开出区， 祁晞的眼睛就酸了， 想想自己已经29岁了， 觉得这反应着实矫情， 便开了车载音乐，一路跟着‘吼’回了家。

    这个时间，祁永志也刚好放寒假， 正在区里和那些退了休的老教师下象棋。

    见祁晞回来， 祁永志愣了几秒，风度也不要了，匆匆起身：“不下了， 我女儿回来了。”

    话的祁永志难得不见严肃，脸上隐约还能看出几分得意。

    前后反差太大，难免要被人挤兑几句。

    祁晞站在一边光笑，见祁永志被挤兑得实在可怜， 上前一步：“王伯伯，您不嫌弃的话，我陪您下完这盘？”

    “当然不介意啊，来来来，快坐。”王伯伯笑呵呵地招呼祁晞过来，完了还不忘再拿祁永志对比一番，“看看，连闺女都不如。”

    祁永志笑得腼腆，走到祁晞身后站着，看她纵观局势，然后势如破竹。

    下棋的祁晞是和平时完全不同的风格，沉稳冷静不闹腾，却爱笑。

    从容的笑，笑得对手心虚，容易自乱阵脚。

    时候教她下棋的爷爷曾经聊起过她这种性格，她如果生在战时，多半能成一战定乾坤的将军——临危不惧，运筹帷幄。

    祁晞听完，眉毛紧紧皱着，一脸凝重地：“仗能穿漂亮裙子吗？”

    一句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到现在，即使近二十年过去，祁永志一想到那个画面，仍然觉得恍如隔日。

    可从祁晞高中毕业到现在，十一年了，他没再见过她下棋，也没再听她嚷嚷过要穿漂亮裙子……

    “爸。”思绪被断，祁永志回了神。

    已经下完棋的祁晞站在他面前，俏皮地眨了下眼，声，“赢了。”

    雀跃里带着点嘚瑟。

    一瞬间，祁永志好像回到了从前，忍不住和那时候一样去揉祁晞的脑袋，看清她脸上浅淡而非得意的大笑，动作僵在半空，默了默，收回来：“回吧。”

    语毕，祁永志率先转身。

    祁晞不是没看到祁永志一秒数变的表情，她始终笑着，装不知道，和几个叔伯了招呼，隔着两三米的距离跟在祁永志身后往回走。

    护工刘还在家里，见祁晞回来，热情地：“祁老师回来了，今年怎么这么早啊？”

    祁晞换了鞋，笑着：“和去年一样的，提前一周。”

    “哦哦，那是我记错了。”刘提着垃圾袋，里面是给姜初梅换下来的尿不湿，正准备去扔。

    祁晞顺手接过来，：“还是老样子，我在的这几天，你不用过来，工资照结。”

    “那怎么好意思啊。”刘局促。

    祁晞笑笑，“没什么不好意思，我和我爸不在的时候，多亏你费心照顾，给你放几天假是应该的。”

    “那，那就谢谢祁老师了。”

    “不用，吃完午饭再走。”

    “唉，好。”

    ……

    之后几天，祁晞每天十点睡，五点起，生物钟规律得不像话。

    祁永志因为带毕业班，经常会把几个成绩忽上忽下，在本科线边缘徘徊的学生叫来家里补课。

    来者是客，祁晞免不了要给他们准备饭菜，每天光这块儿就要忙活四五个时，空闲时间还要照顾姜初梅，给她按摩，陪她话，日子过得忙碌又充实。

    期间，舅舅带着哥哥姜腾来过几回。

    每回过来都是姜腾和祁晞在姜初梅房间话，舅舅和祁永志在阳台抽烟。

    有次，祁晞出来倒水，无意听见他们提到了自己。

    声音沉沉闷闷的，叹息不断。

    见她过来，马上没了声。

    祁晞隐约知道他们在叹息什么，他们不，她就不问，把明白装得糊里糊涂。

    转眼到了除夕，舅舅一家和往年一样，早早祭过祖先，带着准备好的果蔬零食来了祁晞家吃团圆饭。

    姜初梅还没生病之前，是祁晞一家过去舅舅家。

    祁永志一年到头，除了老人家寿辰，就属除夕这天最重要，姜初梅为人女，他做人婿，理应在这天带着妻子女儿回娘家看看——因为没有那个家，就没有他现在的家。

    后来外公外婆相继去世，习惯还是没有变，一直到姜初梅出事才反过来，成了舅舅一家过来。

    今天照例是舅妈掌勺，祁晞在旁边帮着下手。

    八点，春晚开始，一家人上了桌。

    舅舅勉强算是家里最能言善道的，第一个举起酒杯：“咱们家可没未成年，今晚除了开车的姜腾谁都不许拿果汁啊。来来来，杯子都举起来。”

    “恭喜咱们家又平平安安地过了一年，新年的第一个目标是姜腾和满给咱们家添个大胖姑娘。”舅舅满心期许地。

    姜腾头大，“爸，生男孩生女孩儿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

    “难道是我？”嫂子满立马把自己撂清。

    姜腾无语，“这种时候，你应该和我统一战线。”

    满，“我不，你家庭地位太低了。”

    “……”

    两人一唱一和，相声似的，逗得一桌人乐不可支。

    欢快的笑声里，舅舅继续展望未来，“然后呢就是咱们祁老师，预祝祁老师再带出来一个市状元，给咱们家光宗耀祖。”

    “爸，你这话有毛病，又不是姑父考试，他光什么宗耀什么祖。”二哥姜飞不怕死地挑刺。

    舅舅板着脸，凉嗖嗖地：“要不你来？”

    姜飞不敢，假装和一旁的祁晞碰杯，偷偷和她：“年纪越大，脾气越爆。”

    祁晞笑了一晚上，腮帮子酸，一口酒下肚，舒服地吐了口气，悄声回他，“你少惹舅几次，他脾气就好了。”

    姜飞，“生活无趣，按捺不住。”

    话音刚落，舅舅就提到了他。

    姜飞从善如流地答到，“在！”

    舅舅瞪他一眼，没好气地：“少在那儿骗你妹妹喝酒。”

    姜飞乖巧微笑，“好的呢，那妹妹能骗我喝吗？”

    “唉，你这死子！”舅舅气得要他，被舅妈一凶，马上乖乖坐下，瞪着姜飞，“姜飞，你今年的任务就一个——赶紧给我找人结婚！30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个，害不害臊？”

    “男人30一朵花，不着急，事业为重。”姜飞理直气壮地，“再了，晞晞不是也还单着么，你干吗只催我一个人？”

    “晞晞跟你不一样，她喜欢女，哎呦！”舅舅痛呼一声，龇牙咧嘴地问舅妈，“你踩我干什么？”

    舅妈不话，表情格外严肃。

    舅舅后知后觉，下意识看了眼祁晞，见她还是那副笑意融融的模样，尴尬地咳了声，连忙岔开话题：“快快，喝完第一杯就能吃饭了，赶紧的都，别磨蹭！”

    一声声‘新年快乐’中，众人举杯。

    一年真的到头了。

    团圆饭一直十一点多。

    舅舅喝得有点多，舅妈嫌他吵，没再久留，让姜腾和姜飞一左一右架着他下了楼。

    祁晞是除没喝酒的姜腾之外最清醒的人，替祁永志送了他们。

    再回来，祁永志还在桌边坐着，一个人闷不吭声地喝酒。

    见祁晞进来，祁永志笑着：“坐。”

    祁晞端起自己的酒杯，去了祁永志旁边坐着。

    祁永志顺势和她喝了一杯，两人谁都没有话。

    沉默很久，祁永志忍不住先开了口，“晞晞，有件事爸爸想问问你的意见。”

    祁晞正在给他添酒，闻言笑了笑，：“嗯，您。”

    祁永志低头盯着杯子里的酒半晌，心翼翼地：“你舅有个战友是老县城林业局的局长，前些天，你舅和他吃饭，听他有个儿子也在江坪工作。”

    “有没有在哪儿？江坪挺大的，不一定听过。”祁晞笑道，表情看不出来一丝破绽。

    祁永志看她这样反而欲言又止，沉吟很久，轻叹了口气：“那孩子本科学的通信，毕业后在研究所待了一年，觉得没意思就去考了消防，好像干得挺好的，早早提了干，立过两次个人二等功。消防部队移交给应急管理部之后，他被调到了防火处，没多久又自己申请回来灭火，现在是支队副队长。”

    “挺有想法的。”祁晞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多少人想从灭火调到防火，他能主动回来，应该是真喜欢这个职业。”

    祁永志，“嗯，你舅也这么。”

    话到这里，又铺垫了这么多天，有些事情其实已经非常清楚，偏偏祁永志不明，祁晞装着不懂，客厅里只剩一片沉默。

    很久，春晚主持人开始新年祝福，为倒数做准备。

    祁永志紧捏着酒杯，终于像是做好了准备一样，很慢地：“晞晞，你舅的意思是让你们见见。”

    祁晞还是在笑，“见了之后呢？处处？如果合适，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谈婚论嫁了？”

    作者有话要：　　感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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