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 43 章 王三郎的贪心
日子过得飞快, 眨眼两个多月就过去了,今天三伏天来得迟,且时间还长。虽然立了秋, 晌午还是热得很。
就在沈珍珠每天想办法消暑之时,王明月忽然给她下了帖子。
王家前些日子给王明月买了个丫鬟,王明月给她取名叫杜鹃。杜鹃来送帖子时, 沈珍珠正在家里喝绿豆汤。
在这个没有风扇没有空调的地方,消暑全凭劳动人民的智慧和勇气。沈珍珠手里的团扇一天到晚摇个不停, 她屋里的窗户一天开到晚, 不管想多少办法, 她还是觉得热。
沈珍珠一边喝汤一边心里嘀咕, 能不热嘛, 她里里外外穿了三层衣裳,真是要命。
有时候热的狠了,沈珍珠会端一盆温水进房间,略微擦洗后就穿一丁点在屋里晃荡, 连头发也被她全部盘到头顶上去了。
沐氏经常见到女儿穿个红肚兜在卧室里晃荡, 又好气又好笑, 只能把大门关的死死的。
听王家派丫鬟来送帖子, 沐氏赶紧让女儿穿好衣裳出来。
杜鹃十分懂礼, “沈姑娘好, 我们姑娘在院子里养的荷花快要凋谢了, 想请姑娘一起去赏花, 还请沈姑娘赏脸。”
沈珍珠心里纳闷, 王明月的院子里又没有池塘,哪里来的荷花。但人家郑重其事地下帖子,她也不能不应。
接过帖子后, 沈珍珠问了一句,“王姑娘都请了谁?”
杜鹃笑着摇头,“我也不晓得,我们姑娘只让我来给姑娘送帖子。”
沈珍珠没有多问,抓了几个铜钱塞进杜鹃手里,“辛苦你跑一趟,烦请你告诉王姑娘,到时候我定去叨扰。”
杜鹃接过铜钱,行个礼道谢后走了。
沐氏想了想道,“给你也买个丫头吧。”
沈珍珠连连摇头,“娘我不要,还是给家里雇个婆子吧。”
沐氏拿过女儿手里的帖子看了看,“你爹去于老爷那里看了好几次了,没有合适的人。都是丫头子,婆子少。这王姑娘倒挺讲究,帖子做的这般花哨。”
沐氏想到杜鹃,心里还是动了念头,没道理王家姑娘就能用丫头,她女儿不能用。
沈珍珠不知道沐氏心里的想法,“去就去吧,全当去玩玩,我也去看看这些官家姐每天都在玩什么。”
沐氏看了看女儿身上的衣裳,“那王姑娘总是穿着一身白,你到时候也穿素一些,省得扎了人的眼。”
母女两个坐在廊下着话,沈珍珠一边给沐氏扇扇子一边继续喝汤。
过了两日,沈珍珠与父母过招呼,往沐家而去。杜鹃不肯,沈珍珠自己听过,沐云檀也在今日的邀请之列。
到了沐家,沐云檀已经在等着她呢,姐妹两个辞别长辈,一起步行往王家而去。
沈珍珠前些日子也给自己做了一顶帷帽,她这帽子比王明月的好看多了。王明月是寡妇,帷帽是纯白色的,沈珍珠这个边缘是淡绿色的纱布,左右两侧还用丝线吊了一些饰品,看起来又活泼又鲜亮。
沐云檀伸手摸了摸她的吊饰,“偏就你这么多巧心思。”
沈珍珠帮沐云檀戴上帷帽,“还得多亏了王姑娘,要不是她带头,我们谁也想不到戴这个。大热天的头上没个遮挡,怪晒人的。”
沐云檀笑,“王姑娘是为了不让外人看,你这是不想晒太阳。”
沈珍珠拉着她的手往前走,“管它做什么用的,反正能解决问题就好。”
姐妹两个到王家时,已经来了好几个姑娘了。王明月,王二姑娘,李大姑娘,首饰铺的陈三姑娘,木匠铺的袁姑娘,还有吴里长家的长孙女吴大姑娘。
一屋子女孩在王明月的屋子里,沈珍珠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香味,没忍住了个大喷嚏。
王二姑娘笑道,“哟,沈姑娘这是晚上睡觉蹬被子了?”
她这些日子学的精乖了一些,不再硬刚,偶尔用上了讽刺、暗喻的手段。
沈珍珠笑眯眯回道,“都怪你们一个个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我这没见识的可不就受不了这美人香。”
李大姑娘伸手就来捏她的脸,“让我看看你香不香。”
屋里的气氛活跃起来,众女开始互相招呼。
吴大姑娘看向沈珍珠的帽子,“珍珠这帽子倒是别致,能给我看看吗?”
沈珍珠把帽子递给她,“我瞎捣鼓的,比不得明月姐姐的素雅。我就是俗人,喜欢这些叮铃咣当的玩意。”
王明月好久没有举办这种宴会,自从丈夫去世,她的生活一潭死水,这次还是在王二姑娘和王大太太的鼓励下,她才鼓起勇气给大家下了帖子。
没想到大家一个不落地全都来赴宴,她感觉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
沈珍珠和沐云檀同时发现,今天王明月的发型改了。原来她是个寡妇,头发是盘起来,今日王明月的头发却散了下来,只盘了几捋上去。乍然一看以为是个姑娘,再仔细看,是妇人也不为过。
姐妹两个相互看了一眼,看来王家想给王明月重新找婆家了。
今日能来赴宴的都是平远镇一等一的精明姑娘,自然没有人会去提这个事儿,大伙儿笑笑一起吃茶。
王明月陪着大家了一圈的话后切入主题,“原请姐妹们来看荷花,听姐妹们得热闹,险些忘了正事。”
陈三姑娘连忙道,“是呢,明月姐姐,荷花在哪里呢?”
王明月笑道,“才刚姐妹们进来时可能没注意,我院子角落里有一口大缸,我把荷花养在缸里呢。这会子花快凋零,姐妹们跟我一起移步去看一残荷吧”
众女跟着王明月一起到了院子角落里。
沈珍珠心里好笑,原来是养在缸里的啊,这个法子倒是不错,“明月姐姐好雅兴,等我回去也要养一缸,到时候从姐姐这里移栽一些过去,姐姐可别气。”
王明月笑着点头,“妹妹只管来,到时候我教你怎么种。”
其余众女也纷纷求,王明月一一应答。
就在此时,杜鹃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她去开门,来的正是王三郎。
杜鹃赶紧拦住他,“三公子,姑娘这里有客呢,您稍后再来。”
王三郎哦了一声,“都有谁?”
杜鹃支支吾吾,“三公子快去吧。”
王三郎轻笑,“你倒是忠心。”
等他一走,杜鹃终于松了口气,这魔星可太难缠了。里面是一群姑娘,要是让他闯了进去,自己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杜鹃本以为他走了,没想到过了一阵子,王三郎去而复返,而且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几样点心。
杜鹃刚开门,他就嗔怪杜鹃,“姐妹们来了,你怎么也不知道好生招呼。这是我刚去外头买的,你快拿进去给姐妹们吃。”
杜鹃一脸尴尬,家里的点心不多了,她就准备了两样,好在王明月手里有好茶,拿来招待姑娘们也显得高雅,反正姑娘们也不会贪嘴要点心吃。
王三郎见她还在发愣,把托盘递给她,“快拿进去。”
杜鹃要接托盘,只能将门都开,王三郎透过门缝,看到了站在外头的那个明艳的身影,还有她侧脸上灿烂的笑容。
杜鹃接过托盘就把门带上了,王三郎在门外站了片刻,然后转身离去。他一边走一边想,祖父告老,往后不可能在起复。父亲这辈子可能要止步于秀才,二叔更是不行。家里这点财产到时候经过两次分家,到自己手里还能有多少?更别自己上头还有大哥这个长房长孙。
我想脱离这里,只能自己科举,但科举非一朝一夕,所费银钱更是无数。爹娘已经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大哥身上,到我这里,大概就是大年三十个麻雀,有也能过无也能过。
看来,我得给自己找个实力雄厚的岳丈才行。
王三郎把今日来的所有姑娘在心里都翻了一遍,最终还是把目标锁定在了沈珍珠身上。只有这种独女户,才舍得给女婿花钱。况且,沈家父女两个生财都颇有手段。若是我能娶了沈姑娘,以后就能一心科举。至于沈家要招婿,到时候舍出去一个儿子就是。更别沈姑娘还是沐先生的外甥女。
王三郎忽然又想到郭怀旭,听这二人情义很好,想插进去,怕是得使一些非凡的手段。
王三郎又想到了王二姑娘,等他走到自己屋里时,一个计划已经在他心里酝酿了出来。
那头,沈珍珠当然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肥肉。王明月带着众女看过荷花后,晌午还开了一桌宴席。姑娘们吃饭大鱼大肉非常少,除了平远镇的时令蔬菜,还有一些豆腐鸡蛋类,最眼的是一盘藕。
王明月还呈上了自己做的米酒,这酒带点甜味,姑娘们喝了也不会醉。怕大家太热,她还准备了酸梅汤。
不得不,在招待客人这方面,王明月十分合格,沈珍珠一边吃一边学,丝毫没有偷师的羞耻感。
等吃过了宴席,姑娘们先后离去。沈珍珠随着沐云檀和李大姑娘一起走,路过前院时,王三郎在倒座房的窗户里面看到了三位姑娘。
沈珍珠自然不知道后面有匹狼在盯着自己,她的脚步轻盈,因为略微喝了点酒,脸上微微发热。好在她戴了帷帽,旁人也看不见。
三位姑娘一阵风一样走了,到了门外,李大姑娘忽然道,“珍珠,我听怀礼,过些日子旭哥儿要回来了。”
沈珍珠脚步一顿,“他回来就回来,关我什么事。”
李大姑娘笑道,“我晓得不关你的事,但我想这事儿,又关你什么事。”
沈珍珠忍不住笑道,“李姐姐,你也学坏了。”
李大姑娘拿帕子捂住嘴笑,“你还跟我弄鬼,我听怀礼,他爹与沈叔叔私底下见过面,什么我不知道,反正现在再也没媒人上你家的门了。”
沈珍珠当然知道这事儿,郭铁匠从祁州回来后,带着礼物上沈家的门,先跟沈复年道歉,然后把中间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并请沈家稍后议亲,等他探清楚后,若是往事无人记得,愿意把郭怀旭送到沈家做上门女婿,只求沈家将来留一个男丁姓郭,不为他自己,只为郭怀旭的亲爹郭大人。
沈复年刚开始还有些犹豫,可一想到那些来媒的歪瓜裂枣,把心一横,赌一把。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能记得一个弃婴呢。
后来沈复年去请示沐安良,沐安良劝他把心放到肚子里,郭家既然是被牵连,肯定是因为郭怀旭生母的娘家犯了事,人家主要的目的是主犯,至于从犯家中夭折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鬼都不会在意。
郭沈两家的家主私底下达成协议,等郭怀旭在祁州干满一年后,正式给两个孩子定亲。
沈珍珠见李大姑娘笑话自己,立刻回道,“哦,他爹,他爹是谁呀?姐姐该怎么叫呢?”
李大姑娘立刻羞得去拧她的嘴,她还没进门,自然不能喊公爹,“让我看看你的嘴是什么做的,怎么就这么巧。我怎么叫?你怎么叫我就怎么叫!”
沈珍珠哈哈笑着往前跑,“姐姐羞什么,过一阵子我就不能喊姐姐了。”
郭家前几日已经去李家下了聘礼,预备等十月间就要迎娶李大姑娘过门。
李大姑娘撵不上她,跺脚骂道,“你等着,往后也有轮到你的时候,到时候你就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了。”
沐云檀笑着圆场,“别恼别恼,往后你们都是一家人,合该相亲相爱才是。”
李大姑娘终于有了个台阶,“还是沐姐姐贴心,珍珠这丫头牙尖嘴利,也就旭哥儿这个闷葫芦不怕她。”
三个姑娘一路笑笑,到了十字路口分开,各回各家。
沈珍珠直接去了铺子里,“爹,我回来了。”
沈复年正在算盘,闻言嗯了一声,“好不好玩?”
沈珍珠把头上的帷帽摘掉,笑着坐到了他身边,“好玩的很,爹,明月姐姐在院子里养了一缸荷花,我也想养,我还想在院子里种一株桂花树。”
沈复年点头,“你想养就养,桂花树老宅里有,回头让文清给你移一株的过来。”
沈珍珠凑过来看沈复年的账本子,“爹,这个月怎么样?”
沈复年快速拨弄算盘珠子,“还算好。”
沈珍珠又问道,“爹,咱们什么时候去进货?”
沈复年抬眼看了一眼女儿,“我预备下回去祁州进一部分货,海云县的货品种不足。听祁州新修了一条官道,来往的客商越来越多,到时候淘一部分稀奇的东西回来,也能卖个高价。”
沈珍珠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爹,您,您要去祁州?”
沈复年嗯了一声,“怎么,你不想去?”
沈珍珠结结巴巴道,“爹,祁州太远了,坐车要几天呢。”这年月交通不发达,从平远镇到祁州城,还要路过海云县,坐骡车至少得两三天。
沈复年继续拨弄算盘珠子,“你要是不想去,我带着吴去,你跟李在家里看着铺子。”
沈珍珠立刻道,“去,我想去,我还没去过祁州城呢。”
沈复年嗯了一声,“这两天跟你娘一起做两身男孩子的衣裳,过三天就走。”
沈珍珠的脑子短路了一息,然后反应过来,“爹,我需要准备什么?”
沈复年放下算盘,开始在旁边的本子上写字,“你去你舅舅家中,把祁州城大致的街道分布画一张图,然后记在心里。等去了祁州,咱们一边淘货,一边把各处店铺和路都记清楚。还有,这两天不管多热都要到铺子里来。多吃点苦,到时候路上才能受得住。”
沈珍珠点头,“我晓得了,爹,这账我来算吧。”
沈复年没有拒绝,把东西一推,“这回出门我们任务重,不是玩的,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沈珍珠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爹,咱们去祁州,要是带回来的东西太多,会不会遇到劫匪?”
沈复年点头,“劫匪倒是没有,贼偷和骗子肯定会有。到时候你路上莫要犯傻,谁问什么都不能实话。正好也历练历练你,往后我老了,可就都得靠你了。”
沈珍珠瞬间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她与其他姐妹不同,她要赡养父母,要撑起一个家。
沈珍珠把晌午跟姐妹们嬉闹的情绪丢开,低下头就开始算账。
过了两日,沈复年一大早就带着沈珍珠悄悄出了门。父女两个只带了一个包袱,里面各自有两套换洗的衣裳,还有一包干粮。
沈珍珠穿的一身棉布长衫,头发绑了起来,脸上还故意擦黑了一些。为了掩人耳目,沈珍珠还特意想办法用东西糊住了耳朵眼儿,因着她只有十五岁,胸口也并不明显,眼一看,以为是个晒黑了的乡下子。
父女两个与别人一起拼的车,一路上,沈复年让女儿坐在角落里,沈珍珠也不怎么话,倒没人注意她。
等到县城,父女两个去相熟的面馆吃了一碗面,然后火速坐上了去往祁州城的骡车。
平远镇离海云县比较近,海云县离祁州城就比较远了。当天晚上,车夫带着大家在相熟的客栈落脚。为了不引起别人怀疑,沈复年带着女儿住一间屋子。
一路上,沈珍珠感觉自己的骨头架子都要散架了,屁股也生疼。这交通太不发达了,是官道,还是不怎么平整,且车轮子又没有减震,只能硬抗。
沈珍珠虽然坐的难受,但一个字都没叫苦。沈复年一直暗中量女儿,见她并没有因为见到生人就害怕,且能够独立安排好吃住问题,甚至还机灵地避开了两拨骗子,连有人使仙人跳都被她识破。
沈复年十分欣慰,女儿懂事,他才能放心把家业交给她。
父女两个这样一路颠簸,第三天下午,终于到了祁州城。
沈珍珠颤抖着从骡车上爬了下来,亲娘诶,下次她一定要弄个垫子,不然她的屁股要开花了。
再一看沈复年站得稳稳的,沈珍珠连忙拍马屁,“还是爹厉害。”
沈复年笑,“你多坐几回就好了。”
他付过了车资,又与车夫约好什么时候再见,然后带着女儿去找地方投宿。
这回沈复年没气,找了一家中等客栈,父女两个要了一个大间,里面有两张床。
沈珍珠让伙计送来热水,父女两个好生洗漱一番,换上了干净衣裳。匆匆吃过一顿饭,父女两个顾不得身上疼,一起出门去扫货。
果然如沈复年所料,祁州城里有许多海云县买不到的货物,有些价格比较贵,有些是因为刚从外地运来的,海云县的坐商们担心销量,还没敢进货。
沈复年胆子大,果断挑了几样海云县没有的东西,又买了一些价钱比县城里更便宜的东西,反正他明日要包车,在这里买能省下不少钱。
父女两个忙活了整整一天,把祁州城逛了个遍,也淘到了许多好东西。
回到客栈里时,已经快到黄昏了。
沈珍珠回到屋里开始整理东西,“爹,咱们买的这些东西虽然比海云县便宜一些,但去除掉路费,也多挣不了多少钱啊。”
沈复年坐下来自己倒茶喝,“买东西是一回事,主要是来祁州城看看,带你长长见识,免得你在平远镇做了几天山大王,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沈珍珠笑了起来,“爹,见识没长多少,就是这骡车可真是坐够了。”
话的时候,沈珍珠就把东西分成了两大份,全新的放在一起,一些半旧的东西放在另外一边。如果她能把这些旧的变成新的,那利润就大了。祁州城离平远镇这么远,没有人会知道她买了什么东西。长期在海云县进货,杨家必定会关注。到时候她买了旧货却没有卖,三五个月还好,时间久了杨家肯定会怀疑。
这个理由沈复年没有出口,沈珍珠心里却门儿清,往后她来祁州城进货的日子还多着呢。
等收拾好了货物,沈复年看了看外面,“换身衣裳,跟我去萃华楼。”
沈珍珠张了张嘴,她当然知道萃华楼是干什么的。前几日沈复年路过铁匠铺门口时与郭铁匠了招呼,郭铁匠也没让他带什么,只要是遇到郭怀旭,叮嘱他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沈珍珠内心是想去的,但是一想到之前二人闹别扭还没过话,又觉得自己不能这样认输。
“爹,您去吧,我留在客栈里看着行礼。”
沈复年看了她一眼,“真不去?”
沈珍珠也坐下给自己倒茶,“不去。”
沈复年笑一声,“行了,去吧,你娘要给你买件首饰,听萃华楼是祁州城最好的银楼,去那里看看。”
沈珍珠捧着茶盏,“爹,那里的首饰会不会太贵?我有呢,给娘买一件吧。”
沈复年呜了一声,“也行,先给你娘买,以后再给你买。”
沈珍珠听懂了他爹的意思,是等她成亲的时候再买。她立刻喝了一口茶,真是的,有个太开明的爹也不是时刻都好。
沈复年起身,“我去大堂等你,给你一刻钟时间换衣裳。”
沈珍珠等她爹一走,在屋里转了两圈,最后还是换上了唯一的一套女装,就着盆子里的冷水洗了把脸,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
沈珍珠下楼的时候,客栈里的伙计吓了一跳,结结巴巴了半天才弄明白,这原来是个姑娘啊。
沈珍珠觉得大家都盯着自己看不太好,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左右固定在发髻上,正好堵住了脸,露出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
沈复年见到女儿下楼,立刻起身,“走罢。”
父女两个一前一后,沈复年已经把路都记了下来,带着女儿穿过大街巷,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就到了萃华楼门口。
沈复年抬脚进去,迎碰头就遇到一个跑堂伙计,“客官您请,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沈复年抬起头摸了摸胡子,“伙计,你们这里可有一位姓郭的哥?”
伙计立刻道,“哟,那您稍等。”
伙计跑到后面去喊了一声,“郭,郭,有人来看你了。”
郭怀旭正在跟着王金奇干活,听到这话有些不敢相信,谁会来看我?
在征得王金奇的同意后,他快步往铺子里来。刚一掀开帘子,就看到了一个梦牵魂绕的侧影。
虽然她脸上蒙着帕子,发型也改变了,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她正低着头挑首饰,偶尔与旁边的伙计交谈两句,表情十分认真。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沈珍珠抬头一看,就见到了站在帘子旁边的郭怀旭。他穿着萃华楼伙计的衣裳,头发已经长得很长了,用一根蓝色的带子绑着,面带微笑,眼神温柔,因着近来整日不晒太阳,整个人变白了许多,看起来更加俊俏。
见沈珍珠看自己,郭怀旭的眼神变得越发温柔。谁知沈珍珠立刻低下头,继续挑首饰。
郭怀旭看到旁边的沈复年,立刻走过去鞠躬,“沈二叔。”
沈复年嗯了一声,“这里可还习惯?”
郭怀旭恭敬地回答道,“都好,多谢二叔关心。”
沈复年点点头,“我来祁州进货,顺带来给你婶子买件首饰。你爹让我带话给你,要照顾好身子,莫要舍不得吃喝。”
郭怀旭笑着回道,“掌柜的对我很好,二叔,您往这边来坐。”
完,他对着那边的伙计道,“张大哥,这是我妹妹,你可要实诚些。”
正陪着沈珍珠挑首饰的伙计哟了一声,“郭你早不,我还要想办法多问这姑娘要二钱银子呢。”
郭怀旭对着他的肩膀锤了一拳,“你敢!”
那伙计哈哈笑,“晓得了晓得了,我保证不多要一文钱。”
郭怀旭看了沈珍珠一眼,“妹妹,你慢些挑,不用急。”
沈珍珠只嗯了一声,继续看东西。
郭怀旭带着沈复年坐到了旁边的屏风后面,这里是招待贵客用的。当然,伙计们招待熟人姜掌柜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等沈复年坐下后,郭怀旭立刻去倒了热茶过来,“二叔,您的货都买过了?”
沈复年点头,“买过了,你到这里也快三个月了,准备什么时候回家?”
郭怀旭迟疑片刻回道,“原先干三个月,要是干得好,让我回家一趟,然后接着干,我还在等掌柜的话。”
沈复年想了想,“我去问问掌柜的,若是可以,你跟我一起回去,也能省些车钱。”
郭怀旭惊讶地看着沈复年,“二叔。”
沈复年笑看他,“怎么,非得你爹来才行?”
郭怀旭连连摇头,“不是不是,多谢二叔替我操心,我是怕太麻烦二叔。”
沈复年起身,“无妨。”
完,他走出屏风,自去找姜掌柜。郭怀旭不好跟着,就走到了沈珍珠身边。
“妹妹挑好了吗?”
那姓张的伙计知道这一单赚不了多少钱,索性推给郭怀旭,“郭,这是你亲戚,你来招待,那边来了位客人,我去了。”
姜掌柜为了提升伙计们的积极性,每个月除了给底薪,还有提成,故而这伙计听沈珍珠是郭怀旭的亲戚,顿时丧失了热情。
伙计一走,郭怀旭低下头跟沈珍珠一起看首饰,“妹妹想要什么样的?”
沈珍珠道,“我给我娘买的,不能太花哨,也不能太土。”
郭怀旭想了想,从旁边的柜台里面拿出一个盒子,开一看,一块绒布上面铺陈着三根金簪,其中一根用细金丝缠绕的一朵梅花,十分好看。
沈珍珠一眼就相中了这一根,拿起来看了看,“你不是在后面跟着师傅干活,还要到前面来跑堂吗?”
郭怀旭低声道,“得闲的时候就到前面来帮忙,听一听客人们都喜欢什么样样式。”
沈珍珠终于肯抬起头仔细看他,少年郎一如既往地好看,眼神还是那样缠人。
郭怀旭见她愣愣地看着自己,见旁边无人,假装帮她看首饰,凑过来低声道,“珍珠,谢谢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沈珍珠哼一声,“谁来看你的,我来进货的。咱两个闹掰了,还没和好呢。”
郭怀旭嘴角带了笑意,仿佛看一个正在闹别扭的孩,“都是我的错,你想要什么补偿,只要我有的,通通都给你。”
沈珍珠抬起下巴,“你个穷鬼能有什么东西。”
郭怀旭继续笑,他忽然看到了她发间的一根钗,凭他现在的眼光,一眼就认出那是铜包铁的。他心里涌起一股温暖,“珍珠。”
沈珍珠听出他的声音有些异常,嗯了一声道,“我就要这个,帮我包起来。”
郭怀旭本来想什么,听见她这样吩咐,立刻找来一块红布把首饰包好,还另外找了一个匣子把首饰装起来。
“一共三两四钱银子。”
沈珍珠吃了一惊,“这么便宜,你没有少要钱吧?”那簪子可不轻呢,款式也好,她还以为至少得四两银子。
郭怀旭笑着摇头,“这是我能决定的最低价,这匣子算送的。”
沈珍珠明白过来,这大概是内购价了。
她想接过匣子,谁知他捏着匣子没有放手。二人一人捏一端,僵持在那里。
沈珍珠怕引起别人的误会,连忙道,“你快放手。”
郭怀旭松开了手,“你还好吗?嗓子还疼不疼?我看你瘦了一些。”
沈珍珠拿回匣子,“都好了,前些日子天太热,吃得少。你呢?这里有没有人欺负你?”
郭怀旭这两个多月过得很是不容易,他一边跟着师傅学习,一边钻研生父留下来的那些书籍。郭大人的书包罗万象,有兵器篇、城防篇这种国之重器,还有百姓的农具、锁器等日常用品,里面没有写如何做首饰,而是介绍如何让各种金属变得更纯、更听话、更易于锻造。其中关于造锁的那一篇给了他很大的启发,让他在制作金丝缠绕花样这方面的技术突飞猛进。
刚开始王金奇不把他当回事,后来发现这孩子非常有灵性,开始重视他。且因他长相好,姜掌柜也经常把他推出去接待富贵人家的客人,这不免引起了萃华楼里一些人的嫉妒,若不是他机灵,他的那些书不定就被人扔到灶门里去了。
郭怀旭把许多东西都贴身带着,为了防止那些书被毁,他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都记了下来,然后自己一把火烧掉了。
当然,他不会向沈珍珠这些事情,“都好,这里管吃管住,来往都是富贵人家,掌柜的和气,我不争不抢,没有人为难我。”
沈珍珠作为一名老职场狗,当然知道他的不是实话。她只能用前辈的语气嘱咐他,“事情不争抢是对的,大事情不能让,不然人家只会觉得你好欺负。别介入什么派系斗争,就算不得不站队,也要跟紧自己的师傅。若是背叛自己的师傅,别人也不敢用你。干活不能偷偷摸摸的,一定要让师傅和掌柜的知道……”
她得头头是道,郭怀旭听得又惊奇又好笑,“妹妹果然是做掌柜的。”
那头,沈复年带着姜掌柜过来了。
姜掌柜见到郭怀旭后嘱咐道,“郭,既然你表叔来了,你跟着回家看一趟。海云县离这里远,我给你十天的时间,早点回来。”
郭怀旭立刻高兴地给姜掌柜行礼,“多谢掌柜的,那我回来后?”
姜掌柜摸了摸胡子,“回来后还继续做学徒,工钱给你涨到八钱,其余等到年后再。”
郭怀旭再次行礼,沈复年在一边也对着姜掌柜拱手,“多谢姜掌柜对旭哥儿的照顾,我先带他回家,很快就会回来。”
姜掌柜点头,“去收拾行李吧,路途遥远,我就不留你们了。”
郭怀旭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行礼,与众人过招呼后,跟着沈复年父女一起离开了萃华楼。
眼见着天就要黑了,沈复年算了算日子,“旭哥儿,咱们立刻就走,晚上能赶到下一个镇子留宿。珍珠,等会你到了客栈就上楼收拾东西,旭哥儿去外头买些干粮带上,我去找车夫,咱们在客栈楼下汇合。”
三人各自行动开来,不到半个时辰,东西都上了骡车,车夫鞭子一挥,骡车立刻吱呀吱呀地往海云县而去。
沈复年雇的车是带车厢的,里面堆了许多货,沈珍珠坐在角落里,沈复年和郭怀旭坐在旁边。
车厢里沉默了好久,沈复年忽然问道,“旭哥儿,你听到了什么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