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第一次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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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青视线落在电梯显示屏的红数字上,午后时分,悄无声息地一层一层上升。

    八岁时,郁青父母出车祸双双去世。

    那时她很,什么也不懂。

    全都是闻讯而来、各种许多她都没认全的亲戚们帮忙处理后事。

    每天晚上她在房间里做作业,隔着门听见他们在客厅里讨论。

    抽着烟,丧事如何办,请多少人,收多少红包,孩怎么照顾。

    偶尔会有姑妈、姨妈或者婆婆之类的人物开门进来,瞧瞧她,摸摸她的头,或者低声问“几年级”之类。

    只是她们的目光里,无一例外地装满着同情。

    年幼的郁青不知道父母给她留下了多少东西,不过似乎也没多少,家里不是有钱人。

    最值钱的是房子。

    几天几夜的商讨,让这些亲戚们讨论出了一个最为简洁明了的处置方案——

    将卖房款的归属和孩的未来做了一个等价交换。

    谁想得到这套房子,谁就要养这个孩,让她上完大学。

    最终是结婚三年,还没有孩的姨妈,也就是妈妈的妹妹,接下了这个沉重的担子。

    虽然姨妈当时的念头,是为了用买房现款做试管婴儿,她多年不孕。

    郁青并没有因此憎恶姨妈。

    起码确定她归属权的那个晚上,姨妈把她身子搂进怀里,真的伤心地了句可怜。

    很,郁青就知道,这世界难有无缘无故的爱。

    同情与怜爱已是难得。

    试管婴儿很成功,成功诞下一个男孩。但家里的压力,也大了起来。

    电梯叮咚一声,到达十楼。

    等其他人都走出去,郁青跟着走出去。

    十五岁那年,郁青上高一。

    姨父跑长途货运常年不在家,姨妈是一家制衣厂工,制衣厂倒闭,经人介绍去做保姆。

    就是喻家。

    喻家包住,加上姨父也并不怎么回来,姨妈便退了租房,带着她搬进喻家门口的一个不到五十平的房子里——弟弟交给乡下的奶奶读书。

    那是她第一次遇见喻深和喻劲。

    郁青还记得那是周六上午,夏天,一个蓝天白云的敞亮好天气,她穿着校服跟阿姨从搬家的面包车上下来。

    第一眼是被喻家的联排别墅所震撼。

    第二眼便在别墅里发现了一个人。

    当时喻劲站在别墅的二楼阳台上,穿着背带西装裤,个子很高,发丝乌黑,皮肤雪白,眉目分明得很,像漫画中的少年。

    或许因为他穿得崭新笔挺,贵气很足,加之浓眉挺鼻,眼型狭长,神情显得极为冷漠,居高临下地,给人一股高高在上的感觉。

    那是正值青春期的郁青第一眼感受到的东西——傲慢。

    再接着,他见到喻深。

    喻深从一楼大厅的楼梯里下来,他是专门下楼。

    头发略微长些,白衬衫扎进黑西裤,异常整洁妥帖。

    明明跟楼上的喻劲长相相似,却拥有截然不同的气质,他几乎全身散发出好学生、好脾气、好人缘三种感觉:“阿姨,是新搬来的吗?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不不,不用。”姨妈一眼就认出这是雇主家的孩,受宠若惊,“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少——你去玩吧。”

    姨妈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大概想学电视剧“少爷”,似乎又觉得这两个词上世纪感太重,慌忙撤回来。

    喻深瞬间领悟到般,解围:“叫我深就可以了。真的不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姨妈连忙拒绝,见他好话,又赔出笑,“谢谢。真是个好孩子。”

    而郁青注意到,此时,楼上的另一个“少爷”,已转身进去,似乎不愿再将任何注意力落在她们身上。

    后来郁青听保姆们聊天才得知,他们是亲兄弟。

    虽他们除了样貌相似,性格差别得像对立面。

    等郁青见到他们的父亲,喻氏集团的总经理喻胜才明白,他们的性格各有来源——

    哥哥像温柔,总是在家插花品茶的贵妇妈妈;

    弟弟像严肃,一不二,雷厉风行的工作狂爸爸。

    一次,郁青帮姨妈进去送东西,见到喻深正在二楼的美术收藏室里画画。

    画纸上是橙色,像新出的太阳,他问:“你会画画吗?”

    郁青摇头。

    “想试试吗?”

    郁青仍然沉默,但没有拒绝。

    喻深转身将手中的笔刷给她:“蘸颜料涂上去,什么颜色都可以,随便画。”

    那时郁青跟他还不熟,她也向来很少跟同龄人产生什么话题。

    可她停驻片刻,接过画笔,选了颜料盒里最亮眼的蓝,涂了两笔。

    喻深凝视,而后扭头,问她:“你觉得好看吗?”

    这句话从字面来看,仿佛都有点质问的意思。

    郁青的视线却始终未从这副画上挪开,亮眼的橙,冷的蓝,瞧不出任何既定的形状,可感觉,就像装着橙黄颜料的气球落在地上,却炸出了一股鲜蓝。

    有种奇异而莫名其妙的美。

    “好看。”她回答。

    喻深笑:“那就好。你很有天赋。”

    “这就叫有天赋?”

    “艺术是对于美的感受。你拥有感受力就是有天赋。想学吗?”他问。

    郁青沉静片刻:“贵吗?”

    喻深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回道:“你想学,我就教你。”

    郁青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没吭声,喻深默认她同意:

    “那这幅画就是你的第一副作品。但我也出了力,我们联合署名。我一般署名Andy,你署?”

    “Qing。”

    郁青回到办公室,那副画还放在她桌面上。

    微信上跟王姐了声,没多久,有两个工作人员来敲门,用挂钉将那副画作悬在她的正对面位置。

    抬起眼便能见到这副并不属于任何大师的“拙作”,右下角有着端正的钢笔字署名:Andy&Qing。

    周四晚上九点,周橙助理宋将周橙对于婚礼的大致设计想法发送给喻劲。

    喻劲大致浏览过后,添加了几行他跟周橙言谈中得知的,并未写在设计要求中的事项:

    1、周橙方预算五千万。

    2、婚礼筹备将有跟拍制作成纪录片,若中标,公司将参与拍摄。

    3、下周二中午十二点前,我的邮箱可接收设计初稿,及项目主题明。

    邮件抄送给郁青,以及……公司全体设计师。

    每个人都能看到他的邮件内容以及抄送对象。

    联想到开会时喻劲的话,任何人都有权利越过总设计师发稿件给他,邮件抄送足以证明这位新老板是认真的。

    这是公司成立以来最大的一笔订单,也是——

    新成立还不到两年的设计公司“A&Q”总设计师郁青的正名之战,或其他设计师取代她的登天梯。

    喻劲的到来,像在原本平静的湖水里,投入了一枚好战的国王。

    收到邮件的当口,公司外面开间的设计师们,都心照不宣地抬起头彼此对视,有几个胆大的,还忍不住去瞧郁青的反应。

    郁青很平静。

    周五下班,喻劲送郁青回去吃鱼子酱和燕窝。

    到家时燕窝还未熬开,林秀莲因头痛正在楼上休息,郁青便回到二楼她的“客房”。

    对面的房门并未合拢。

    郁青上前握住把手,停滞两秒,推开。

    一间被装饰得极为喜庆的房间出现在眼前。

    居中正红色大床铺,床头贴了喜字,吊顶与屋顶四脚相连,垂落下来一串喜字流苏。

    窗边扎满气球。

    有颗气球破了,是双层的,外红内黑。

    红色炸破,只剩下内底的黑。

    郁青走到窗边,蹲下,伸手想解下来,身后有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回头,“啪”一声黑气球也破了。

    她还根本都没碰到那颗气球。

    “为什么你每次来都得吓坏点什么东西?”郁青着。

    没有回头,依然知道来的人是谁。那样居高临下、沉重的视线。

    “抱歉。”喻劲回答。

    郁青伸手捡起破碎的气球片,缓缓站起来。

    她跟喻深只是订婚,林秀莲却高兴得仿佛他们要结婚,连婚房都布置好了。

    且喻深逃婚……这么久,居然也没有撤掉装饰。

    宽阔的、带着温热西装布料触感的男性身体从后方贴近,喻劲伸手圈住她的腰,唇在她脖颈边亲昵地蹭了两下:“怎么,你还在留恋?”

    她没回话。

    呼吸的热气轻喷在她脖颈,他身体那块区域贴在她臀部。

    喻劲似乎从来不会触景生情,反倒肆意妄为,专门喜欢在某种时刻大胆破坏别人的情绪。

    门口传来一下轻微声响。

    保姆刘阿姨握着门把手,像是吃了一惊,被喻劲盯了下才慌忙:“太太下楼了,让你们下去吃东西。”

    “知道了。”喻劲回应,这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