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退路
质地透明的缅甸红宝石缠绕几圈银线, 项链背后卡扣是一勾着的手指,平放时线会略微松开,而戴上, 宝石产生重力,银线将之捆紧。
浪漫、华美、冷意。
盒中铭牌写着:血腥爱情故事。
出自一首歌名。
李琦介绍来的客户都年轻,选择公司也都是冲着风格新鲜、任意定制来的。
这是这位客户准备赠送给自己相恋三年女友的生日礼物, 该女友喜欢恐怖、重口味故事,因此对方很满意。
程宁注视许久。
郁青知道, 他正在观察学习, 也并没有出声。
“郁姐。”程宁在她对面抬起头, “心脏缠线这个创意真好, 你是怎么想到的?”
“把感觉具象化。”
程宁点点头, 联想起郁青之前给周橙设计的珠宝,用物件来激起人心中相似的情绪和感觉。
郁青:“我待会儿给你个单子。”
“好!”程宁语调都忍不住扬了一个调,扶扶眼镜,将宝石盒细心盖上, 回到自己座位。
五月天。
郁青坐在靠窗的办公桌后。
天空一片纯蓝, 阳光和煦, 从玻璃窗中透露进来。
床边摆放着花架, 四层, 每个人都认领了层, 照顾自己的植物。
飞机从高空飞过, 像拉开蓝天的拉链, 露出里面纯白的棉絮。
喻深这时候应该已经上了飞机。
逃避吗?
逃避有什么不好。
中午, 两个女生手勾着手出去吃东西,她们昨晚在李琦酒吧玩得很晚回去,早上听到她们聊天头痛。
郁青起身去厨房准备午饭。
程宁问:“郁姐, 你自己做?”
“在自己家做比较方便。”
程宁点点头:“那我也下去吃饭了,有什么需要给你带的吗?”
“谢谢,不用。”
午餐是牛肉三明治。
两片吐司什么都不放,在锅里煎至微黄。
倒黄油。
煎牛肉和荷包蛋。
冷冻牛肉融化,溅出了一滴油在她手背上。
大拇指和食指之间,橙黄的圆点。
郁青目光继续落在锅里,盯着落在沸腾薄油中牛肉被滋滋灼烧的一面。
昨晚喻劲想强吻她。
这不是他的风格,他是做优先于的人,“”对他来是一种“行动”,用来调戏、捉弄、取乐、乃至讽刺。
真不像他。
郁青将牛肉片翻了个面。
牛肉煎熟,郁青撒下些黑胡椒粉,将它放在吐司上,接着煎荷包蛋。
切西红柿片、生菜,挤沙拉酱,将另一片吐司合上。
郁青收拾好厨房,拿着牛肉三明治,再从保温箱中拿出热牛奶,回到办公位,扫眼电脑显示器右下角时钟,才刚花了二十分钟。
吃口牛肉三明治。
喻劲开始给她选择和拒绝的权利。
可以选择新的人。
也可以开始拒绝他的行动。
该高兴他的改变吗?
或者不习惯。
郁青吃完了牛肉三明治,乐乐和美知才回来,她们手挽手,很是开心,乐乐刚坐下,目光便盯住放在一边仓鼠笼子:“郁姐,我可以跟你的仓鼠玩一会儿吗?”
“当然。”郁青不会介意。
乐乐起身,美知也跟过去,两个人逗弄着这个仓鼠,乐乐问:“郁姐,它叫什么名字?”
“吵吵。”
“公的还是母的?”
“这个我不知道。”郁青没有观察过,也不知道怎么观察。
“不是你自己买的呀?”乐乐问。
“不是。别人送的。”
“怎么感觉它好像有点流鼻涕,眼睛都肿了。”
“是啊。”美知附和。
郁青前去观看,自从喻深把它送来,她除了喂食,并没有怎么仔细观察过它,这会儿它的确显得病恹恹,双耳下垂,并不怎么动弹。
“该不会是感冒了吧?”乐乐。
换季时分,这几天又搬了办公桌椅进来,整体都在开窗透气,仓鼠没有做好保暖,的确有可能被风吹病。
“要不,带去看看?”乐乐扭头,谨慎提出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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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对时候在意的东西也全然不在意了。
初中时,仓鼠藏在床底下,只要姨妈走开几分钟的功夫,她都要趴在床底下,朝它露出一个宠物根本理解不了的笑容。
姨妈不在的夜晚,还想把它放在身边睡。
现在在她身边,她却逐渐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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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宁把她和仓鼠送到了宠物医院。
两个人开门进去。
上班时间,宠物医院门可罗雀,只有一位护士坐在工位上对着电脑跟人聊天似的,带着笑容,见有客人来,她放下手机,起身:“你好。”
只有一个医生,很年轻的男性。
问了她些许问题。
仓鼠的排便频率颜色、吃食、笼子垫材、日常精神状态。
仓鼠在医生手里软趴趴的,仰着头,目不转睛。
郁青想:它会害怕吗?遇见陌生人,这样轻易地拿捏着它。
医生观察了两分钟,开始写单子:“出现嗜睡、眼睛红肿、喷嚏这种情况,一般是感冒,也有可能是过敏。我先给你开点消炎药。每天兑水喂给它。另外,指甲太长了,给它剪剪。”
付款拿药,很快出了宠物医院。
程宁坐上驾驶位,郁青抱着笼子坐副驾驶,它精神状态仍不好,软趴趴的不动,她伸手抚触两下它的背。
“应该没事。”程宁安慰她,“不是什么大问题。吃两天药就好了。”
“谢谢送我过来。”
“本来就是上班时间,加上现在上班也没什么事。”程宁解释了一句。
回到公司,大家正常工作。
郁青将仓鼠放回原来的位置,坐办公桌椅时,远远瞥了它一眼。
来也是奇怪。
喻劲托喻深送给她时,她心里没什么波澜。
这会儿倒开始担心它。
是因为她是它的主人吗?
这个世界上唯一有义务对它负责的人。
“我们走了,郁姐。”乐乐挥挥手。
他们三个都下班了,整个空间里剩下郁青和这只仓鼠。
郁青走过去,安抚它,冲消炎药,抓着它喂下去。
如同照顾一个孩子。
责无旁贷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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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劲最开始对她是不是也是这样?
认为只有他可以对她负责、拯救她、照顾她。
才那么强势。
强势到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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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给它保暖,晚上郁青都将仓鼠笼子放进自己的卧室,夜深人静时,听见它在窸窸窣窣。
白天总是睡,晚上精神却不错。
吱吱,是想吃东西。
吧吧,挠纸箱。
阿嗤,喷嚏。
噗噗,舔舐毛发。
咕噜咕噜,跑滚轮。
吃了两天药,仓鼠好得差不多。
乐乐很喜欢它,每天一来就问它好没好,上班前还要逗它一阵,郁青遥望着,考虑开口,将这只仓鼠送给她。
养宠物需要时间、精力还有责任心。
宠物生病时,又容易产生无尽的担忧,令她始终不能静下心来。
晚上还很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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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送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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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青突然想起,她离开喻家之前有段时间,姨妈也是愁眉不解地,长久而静默地望她。
正如郁青此刻时不时去看那只仓鼠,犹豫、踌躇,像心里硌着一颗石头。
拥有绝对权利。
被注视者,全然不知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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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青给它喂药观察病情的期间,难免开始关注它的健康。
接收到关于宠物或仓鼠有关的推送也会点进去。
逐渐了解仓鼠的习性、吃食、生病症状,陆续对号入座。
以前只知道仓鼠吃五谷杂粮,现在才知道它原来也很喜欢水果。
苹果、草莓、葡萄……
试验过。
它最喜欢吃葡萄。
新接收到的一篇科普文章里最后写:普通仓鼠寿命在两到三年。
送给别人,它也大概只能活一年半到两年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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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青在微信里问喻劲:为什么要送我一只仓鼠?
这是他们在新年后第一次文字聊天,上次聊天记录是在半年前,实在很久远。
喻劲很久没回复。大概是在忙。
半个时后,微信闪动。
喻劲:想送就送。你把它扔了?
郁青:没有。前几天生了病。
喻劲:我就猜你舍不得扔。
喻劲:是不是想我了?
郁青没有回复,她可以“这两件事没什么关系”,可喻劲的这句话,她的确不能给以否定的答案。
有时候琢磨不准他的态度,放自己走,又时不时靠近,将她拥住,“真想强吻你”那样的话。
可同样,她也没捉摸明白自己。
明明无关紧要的事,没必要主动跟他联系。
喻劲:跟你开玩笑。
郁青转过话题:养宠物的心情很奇妙,以前想的是它很可爱,现在想的是,我要对它负责。
喻劲:嗯。
喻劲:找个时间我接回来养一段时间再送给你。
郁青:为什么?
喻劲:我是她爸。
郁青:“……”第一回知道他对仓鼠是这样的定位,也第一回知道,它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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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妙,这只仓鼠简单的生病,让她产生了各种思绪。
将它代入自己,又联想到别人。
有时觉得自己像一樽安静的、装满各种内心思绪的空雕像,公寓变成公司,工作和私人彻底没有界限,每天忙忙碌碌,可内心四面都是墙,碰见一点事到处都是回音。
喻劲这句话令她忍不住微微笑了下,好似中间思绪暂时地被一股风吹空了。
郁青:谢谢你。
喻劲:谢什么?!别那么是非分明,仇不及亲,我妈欠你的,你随时可以从我身上讨回来。
郁青刚想回“没必要”,他又发过来——
喻劲:跟李迎学学,把我当作你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