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赵归雁,可以下轿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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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太后没料到赵归雁三番两次地驳了她的面子,这么多年养尊处优,无人忤逆,让她无法忍受。

    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怒不可遏:“放肆!放肆!把她给哀家摁住了!”

    大殿两侧的宫女纷纷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抓住赵归雁。

    赵归雁脸色微变,往旁边退了几步,躲开宫女的手,尽量稳着声音:“太后娘娘,臣女并未犯错,您不能随意处置臣女。”

    宋太后冷笑一声,“这宫中莫须有的罪名多的是,不一定非要有罪才能治你!如今你这哀家的寿安宫,还指望着谁帮你不成?”

    赵归雁皱起眉头,没想到太后竟然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她环视一圈四周,皆是虎视眈眈盯着她的人,也都是太后的人。

    她目光闪了闪,略带期盼地望向宋明箬。如今这里能拦住宋太后的,只有她一人了。

    她被宋太后召入宫中,荣国公府那么多双眼睛瞧见了,到时她受了伤回去,旁人定会知晓宋太后的行为,于太后并不是好事。

    如果宋明箬清楚这一点,就该拦住她。

    可宋明箬闪躲着避开她的视线,竟要装作没看见。

    赵归雁猛地睁大了眼睛。

    她,她竟然这样弃太后名声于不顾!?

    她已经无法去揣度宋明箬到底是何想法了,宫女已经围了上来,容不得她分心。

    赵归雁本就不是正经闺阁里娇养的千金,讲究优雅从容,不急不缓,被逼得狠了,她直接提着衣裙,绕着大殿开始躲闪。

    她身轻如燕,跟只猫儿似的在大殿中跑来跑去,一时之间,宫女竟然也抓不住她。

    甚至呆头呆脑的,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偶尔还会撞在一起。

    整个殿内鸡飞狗跳,碰倒了许多名贵的瓷器。

    宋太后哪里见过这样不贞静的女子,又惊又怒。

    “你们这些蠢东西!还不快抓住她!”

    到了后面,年长的嬷嬷也下场了。

    赵归雁被追得气喘吁吁,衣衫也被扯乱了,但她不敢停下来,她不能被抓住。

    正在怒头上的太后,怕是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赵归雁心里暗暗发急,采月怎么还没将陛下请过来?

    宋明箬没料到看着娇弱的赵归雁,竟然敢反抗。

    看着一地的狼藉,她惊讶地愣在了原地。

    她看了一眼太后的脸色,犹豫了一下,刚开始她只是想让太后的惩治一下赵归雁,到时候她开口求情,好让赵归雁欠她一个人情。

    可如今,动静闹得这样大,已经不是她能阻止的了。

    宋明箬双手交叠,往后退了几步。

    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被赵归雁抓着身材娇的优势躲了这么久,也让宫女们寻到了窍门。

    赵归雁气喘吁吁地往后退了退,无奈背脊触碰到了冰冷的墙面。

    “跑啊?看你往哪里跑?”

    宋太后冷笑一声,扶了扶鬓角的发丝,款款走下来。

    赵归雁轻轻咬唇,觑了一眼大门。

    宋太后本就不怀好意,她一来,便合上了大门,不然她刚刚就该往殿外跑了。

    门窗封死,她知晓自己这下无路可逃了。

    大抵是刚刚跑得尽兴了,赵归雁无端生出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不就是被一顿吗?疼一疼就过去了……

    心里虽这么想,但赵归雁还是有些害怕。

    宫里折磨人的手段太多了……

    不能想,一想,赵归雁就觉得自己全身都疼。

    太后身边得力的嬷嬷黑着脸抓住她的手臂,缚住她的手,不让她到时候弄伤太后。

    赵归雁被她狠狠地捏着手,疼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这嬷嬷手黑,挑着她的软肉,捏着一块,针扎似的疼。

    赵归雁咬着唇,压下喉间险些蹦出来的痛呼声,清凌凌的目光看了一眼嬷嬷。

    这嬷嬷被她这目光一盯,明明很漂亮的一双水眸,却无端生出几分威严。

    鬼使神差,嬷嬷松了松手,不再揪着她的软肉。

    宋太后走到赵归雁面前,袖着手,高傲地抬了抬下巴:“还没入宫,就这样嚣张跋扈,不把哀家放在眼里,若是入了宫,恐怕这后宫就是你的天下了吧?”

    赵归雁抿唇不语。

    自己就该老老实实地被她罚一顿,才是乖巧听话。

    宋太后看着她脸上的倔强,眯了眯眼。

    她不喜欢心有反骨,不好掌控的人。

    宋太后捏着她的下巴,忽的扬起手。

    赵归雁下意识闭上眼。

    可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自己面前站了一道修长挺拔的身躯,替她拦住了宋太后的手。

    宋太后愣住了,喃喃道:“皇帝?”

    程景颐淡淡道:“母后,不知道朕的皇后犯了什么错?值得您亲自动手?”

    赵归雁蓦地抬起头,眼底是还未褪去的惊慌。

    宋太后看了一眼被攥住的手腕,道,“她出言不逊,不敬哀家,哀家若不略施惩,以后哀家的威严何在?”

    程景颐低笑了一声,止了笑,忽然道了一句:“还不松开?”

    这话没头没脑,但让宋太后脸色刷的铁青,死死盯着程景颐。

    宫女也琢磨出了意思,互相望了望,呐呐地松开困住赵归雁的手,惶恐地跪了一地。

    赵归雁赶忙走到程景颐身后,软着嗓子喊了一句“陛下”。

    本来刚刚她怕得瑟瑟发抖,被揪着肉也没有掉泪,此刻却无端红了眼。

    程景颐听出了她声音带了哭腔,想要回头确认她的状况,却不料赵归雁猛地抬起衣袖,遮住她的脸,哽咽道:“别看我!会不吉利……”

    程景颐神色古怪,有些哭笑不得,这个时候了还惦记这些?

    但到底没回头,他松开宋太后,顺势往后退了退,恰到好处地将赵归雁挡在了身后。

    宋太后看不见赵归雁,不甘心地收回手,垂手望着程景颐,道:“皇帝这是要决心与哀家作对,非要偏袒她吗?”

    程景颐撩起眼皮望着她:“儿臣不敢。”

    宋太后脸色缓了缓,刚要露出一抹笑,就听到程景颐继续道。

    “她并没有错,又何须儿臣偏袒?”

    宋太后笑意僵在唇角,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皇帝!”

    程景颐淡淡道:“母后息怒。”

    宋太后见他决意要护着赵归雁,猛地一甩袖子,指着满地的狼藉:“你看看,你的好皇后把哀家的寿安宫弄成什么样了?哀家这宫里的东西,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她恃宠生娇,这样胆大妄为,你还她没有错?”

    赵归雁委屈巴巴地声道:“这都不是我砸的。”

    她逃的时候,很心的,特意避开了这些珍贵的东西,是宫女跑来跑去撞倒的。

    程景颐眼底划过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他“嗯”了一声,语气随意的道:“那这些损坏的东西儿臣替她赔。”

    宋太后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程景颐竟也会做出这等为美人一掷千金的举措。

    宋太后深深喘了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同他话:“这不是什么大事,那我们就来你的终身大事。”

    她招了招手,将宋明箬唤过来。

    宋明箬莲步轻移,仪态万千地行了个礼:“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宋明箬自请了许多名师教导,知晓怎样的姿态最能勾起男人的喜爱。

    杨柳纤腰弯出优美的弧线,露出一截玉白的颈,嗓音柔婉,婉转得如同三月黄鹂。

    宋明箬自长在宫里,与程景颐勉强算是青梅竹马。情窦初开,她见识了这世上最英明神武的帝王,自然而然便爱上了程景颐,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

    她已经十九岁了,这个年纪本该早早地就嫁了人,可她硬是不愿意委屈自己嫁给旁人。

    多次暗送秋波,表明心意,可每次程景颐都是不假辞色,对她从来没有好脸色。

    她如今见他出言维护赵归雁,心中又酸又痛,她垂着头,掩下眼底的爱慕与嫉妒。

    程景颐眼底含了几分轻嘲,这样做作,让他只觉得厌恶。

    宋明箬半屈着膝,久久等不到程景颐的声音,脸上一白,眼底隐隐有了泪光。

    宋太后不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她就势拉着她的手,殷切地望着程景颐:“皇帝,这么些年了,你也该知晓阿箬的心意吧?她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也该给她一个名分吧?皇后……罢了,哀家也不想着正宫之位了,就封个贵妃也行。”

    程景颐挑了下眉,诧异问道:“这种事情母后何必问儿臣?”

    宋太后道:“这是你的妃子,就该由你亲自册封。”

    程景颐难得露出带着轻哂的笑:“不过是个妾,也值得朕花心思?母后想封就封吧,左右这后宫都是母后的后宫。”

    宋太后看着程景颐的模样,眼前一阵阵发黑,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宋明箬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焦声道:“太后娘娘!”

    她抬起手,巍颤颤地指着他:“你……你怎么能出这种混账话?!”

    程景颐不咸不淡地望着她,“这后宫,除了朕的皇后,哪一个是朕亲自封的?不都是母后瞧着谁合适便册封了吗?”

    赵归雁没料到听到这样一个秘辛,掩着唇藏在程景颐身后。

    宋太后倚靠在宋明箬的怀中,死死地盯着程景颐。

    “哀家是为谁着想?还不是为你?你如果无子嗣,朝臣会如何攻讦你?皇室宗亲虎视眈眈,哀家一片苦心啊!”

    程景颐不置可否,为了他?

    好一个为了他。

    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她这么做的目的了。

    他忽觉厌烦,拱了拱手,道:“既然母后身体不适,那儿臣便先行告退,好让太医尽快前来诊治。”

    着,他往后一把拉住赵归雁的柔荑,转身就走。

    宋太后没料到程景颐竟直接离开,急急唤道:“景儿!”

    程景颐脚步顿了顿,继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木质长廊里,程景颐一路走得飞快,步履又急又快,如雨芭蕉,细细密密的轻响,无端让人跟着心烦意乱。

    赵归雁垂着眼睛,跑着跟在他身后,她目光落在被程景颐紧紧牵着的手腕上,不知为何,心口莫名砰砰跳。

    赵归雁喘息着,晃了晃脑袋。

    这走太快了,心跳也快了……

    赵归雁又悄悄去看程景颐,可她只能看见他如松如竹的背影。

    看得出来,从寿安宫出来后,程景颐的情绪便不太对。

    赵归雁即便第一次见他们相处,也看得出来,太后与程景颐的关系,不太融洽。

    可宫外传闻都是太后与景和帝母慈子孝。

    景和帝少年继位,十五岁亲政之前,太后垂帘听政,后程景颐逐渐大权在握,太后也非常利落地退居后宫,不问朝政。

    当年那段艰难的日子,太后与景和帝相互扶持,按理,两人不该是这样的态度。

    传闻中也从没有提到过他们母子关系不佳。

    赵归雁努力平复呼吸,追上程景颐的步伐。

    也不知绊住了什么,赵归雁脚下吃痛,趔趄着跌坐在地。

    程景颐如梦初醒,方才意识到自己牵着一个人,走得太快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脸上浮现出一抹歉意,转过身,视线微滞。

    赵归雁一只手被他握在掌中,此时摔了跤,还不忘手忙脚乱地用衣袖去遮自己的脸。

    程景颐眼底的阴鸷霎时褪得一干二净。

    他笑道:“赵归雁,别遮了。”

    赵归雁耳尖微红,摇了摇他的手,气急败坏:“转过头去,快转过头去呀!”

    她的声音又娇又软,是生气,倒还不如是撒娇。

    赵归雁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太丢人了。

    先是被人满屋子追着跑,现在摔了一跤,还要狼狈地护住自己的脸。

    赵归雁抿了抿唇,越想,她心里的羞恼越激得她眼眶发酸,眼泪终于没忍住,噗簌噗簌掉下来。

    程景颐见她鬓间的步摇轻轻晃动,衣袖下还有轻微的啜泣声传出,目光滞了滞。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她哭,他心里莫名有些烦闷。

    程景颐低声道:“赵归雁,你哭了?”

    啜泣声顿了顿,旋即一道闷闷的声音传来:“没有!”

    程景颐听着她还带着哭腔的声音,叹了口气,蹲下身,道:“上来。”

    赵归雁抽噎了一下,心翼翼地撩起衣袖,就见自己面前多了一道宽厚伟岸的脊背。

    她拧着眉头,懵懵地问:“什么?”

    程景颐温声道:“朕背你出去。”

    赵归雁望着程景颐的后背,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背她?

    程景颐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身后有什么动静,他强忍着回头的欲望,压低声音:“不想出宫了?”

    赵归雁背脊一僵,抖着手搭上程景颐的肩膀。

    程景颐就见着一双纤细细腻的柔荑绕在自己胸前,他眼神暗了暗。

    程景颐手扶住赵归雁的膝盖,直起身。

    “呀——”

    赵归雁猛地拔高了视线,低低惊呼了一声。

    那热气勾勾缠缠地钻进他的衣襟,程景颐手臂紧了紧。

    赵归雁第一次被人背在后背上,十分害怕掉下去,一双手臂藤蔓似的,紧紧缠在程景颐脖颈上。

    程景颐倒吸一口凉气,“赵归雁,你要勒死朕吗?”

    赵归雁慌慌张张地松开手,程景颐被她这往后一仰,险些没将人稳住。

    程景颐无奈,耐着性子道:“你轻点搭在朕的肩上,不要乱动,也不要太用力,明白吗?”

    赵归雁低低“哦”了一声,柔荑慢慢攀上程景颐肩头。

    走了一段,赵归雁发觉程景颐背着她走得极稳,僵硬的身子慢慢软了下来。

    “陛下,我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赵归雁的声音还有些哑,有些无精采,透着娇憨,并不难听。

    程景颐慢悠悠地:“没有。”

    算不上麻烦,最多损坏些瓷器摆件,这些他不太在意。

    且他和太后关系近些年来越发紧张,与赵归雁没关系。

    赵归雁叹了口气。

    程景颐轻笑了一声:“后悔了?”

    赵归雁轻轻摇了摇头,意识到程景颐看不见,糯声道:“不后悔。”

    程景颐目光闪了闪,忽然道:“那些话以后别了。”

    赵归雁揪着眉头回忆了一下,脸色微白:“陛下听见了?”

    她试探着开口:“陛下是觉得我下次不该阻拦给您选妃?”

    赵归雁心下闪过懊恼,是呀,不定程景颐心里是喜欢宋明箬的呢?自己这拒了,不是棒鸳鸯吗?

    程景颐沉默不语。

    赵归雁以为自己猜中了程景颐的心思,缩了下脖子,觉得自己亏大了。

    这下好了,好心办坏事,还把太后给得罪了。

    赵归雁心里胡乱想着,阿姐忍气吞声,一直顺从太后,即便如此,仍然不得太后的一个好脸。

    自己如今把太后得罪狠了,到时候在宫里,怕是过得比阿姐还要艰难。

    赵归雁焉头巴脑,恹恹地将下巴搁在程景颐的肩上。

    程景颐脚步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她似乎不怎么怕他了。

    程景颐回忆了一下以前的赵归雁,那样胆怯懦……

    不过短短几日,那样谨慎微的赵归雁,好像是他的一场梦,陌生得像是上辈子的人一样……

    “朕的意思是,以后若是太后或是其他人,逼着你纳妾,你都直接拒了,就是朕的意思。你一个姑娘,那样话,会被世人骂你离经叛道,不守女德。”程景颐忽然道。

    赵归雁怔住,半晌,她听到自己问道:“那陛下呢?陛下觉得我的话,对或不对?”

    程景颐“唔”了声,肯定道:“得很好。”

    赵归雁红唇弯了弯,方才的那点子郁闷顿时烟消云散,笑靥如花:“陛下英明!”

    没多一会儿,两人就遇到了一行人。

    正是曹善来和采月等人。

    曹善来远远地见着一道影儿,还纳闷怎的只有陛下一个人出来,离得近了,定睛一看,原是程景颐背上还背了个人儿。

    曹善来面上露出一丝耐人寻味,这陛下瞧着不近女色,可还是很体贴人的。

    采月眼尖地看见了赵归雁,见她被人背在背上,吓得不轻,以为赵归雁在太后宫里受了重刑,急急地就要往前冲。

    曹善来一把拉住她,“哎呦,采月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你安心地在这候着就行,左右皇后娘娘有陛下照顾着,陛下仁厚,不会让皇后娘娘出事的。”

    曹善来觉得这姑娘没点眼力见。

    没见着人家夫妻正笑笑吗?那样子看着像是受伤的吗?

    采月被拦住了,心急如焚,“曹公公,您别拦着奴婢,我家姐定是被太后娘娘刁难了。”

    曹善来死死拉着她,指点她:“采月姑娘你也别急,你再仔细瞧瞧皇后娘娘。”

    采月不解,但还是依言认真量着。

    就见自己姐眉眼弯弯,趴在程景颐的颈边话。

    也不知了什么,她整个人都乐得花枝招展,耀眼夺目。

    曹善来也瞧了一眼,喃喃道:“乖乖——”

    他则是看见自家那个向来不苟言笑地陛下被人捂着耳朵还不见生气,甚至嘴角微勾,带出几分温柔的笑意。

    两人渐渐走近了,赵归雁见了采月,惊喜地直起腰板,脆生生地喊道:“采月!”

    程景颐轻轻拍了下她的腿,“好好趴着别乱动。”

    赵归雁乖巧地趴了回去。

    曹善来走上前,想要将赵归雁扶下来。程景颐偏了偏身子,躲开了他的手。

    “寻件斗篷来。”

    曹善来恭声应是,脚下飞快地往一旁的宫殿走去。

    这旁边就有一座宫殿,曹善来很快就捧着一件红似火的红狐斗篷来了。

    程景颐低声道:“搂紧一些。”

    赵归雁想也不想,双手紧紧地缠着程景颐的脖颈

    程景颐松开右手,一把拉过曹善来手中的红狐斗篷,猛地抖开。

    赵归雁只觉得眼前掠过一抹红光,随后落下一阵黑暗,自己就被斗篷遮得严严实实。

    赵归雁呆呆地仰头,发现自己头顶的天空被毛茸茸的料子挡住了。

    “!”

    赵归雁眼眸慢慢瞪大,她都没看清程景颐的动作,自己怎么就披好了斗篷?

    好厉害呀!

    赵归雁心里冒出一阵阵的崇拜。

    程景颐弯下腰:“不下来了?”

    赵归雁手忙脚乱地往下滑,斗篷将她玲珑的身段遮的严严实实,这下子赵归雁也不用担心坏了那个婚前不见面的习俗了。

    赵归雁看不见任何东西,凭着感觉朝右边屈了屈膝:“多谢陛下,臣女告辞。”

    忽的有低笑声传来。

    采月轻轻戳了戳她的腰,低声提醒:“陛下在您左边。”

    赵归雁脸颊发热,不敢乱看,推着采月往前走,催促道:“快走快走。”

    太丢脸了!

    ……

    三日一晃而过。

    天还没亮,荣国公府却是灯火通明,长烛高燃,映照得整个天空都亮了一片。

    因为册立的旨意几日前就下了,府里早早的就开始做准备,倒也不显得慌乱。

    寅时一刻,女官将赵归雁唤醒。

    昨夜赵归雁辗转良久,丑时才堪堪睡去,这才睡了两个时辰不到。她睡眼朦胧,骨头都是软的。

    方岚无奈,拧了块冰帕子,低声道了句“皇后娘娘冒犯了”,眼疾手快地将帕子贴在赵归雁脸上。

    赵归雁被冻的激灵,顿时睡意全无。

    方岚见赵归雁清醒了,低声道:“皇后娘娘,快些起了,到时候宫里来人了,莫要耽误了吉时。”

    赵归雁揉了揉额角,强行压下困倦,慢慢下了床。

    方岚捧了喜服,替她一件件穿上。

    皇后朝服精致华美,但也繁琐,里外共八层,穿戴整齐后,赵归雁只觉得自己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方岚却极为满意,她绕着赵归雁左瞧右瞧,眼底满是惊艳。

    这大红色的婚服穿在赵归雁身上,更是衬得她肤白如雪,窈窕有致。

    那迤地长裙上的金色凤凰活灵活现,振翅欲飞,更是贵不可言。

    宫里还派了两位妆娘来府,妆娘是这长安城里手艺顶顶好的人。

    妆娘也见过不少美人了,看见赵归雁的时候,还是有些惊住了。

    不施粉黛就如此绝色,若是妆成,那该是怎样的明艳四射?

    妆娘颇有些见美心喜,想要一展身手。

    赵归雁由着她们摆弄,方才穿衣裳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自己帮不上忙,只要乖乖坐好。

    明明是她的婚礼,如今最悠闲的却是自己。

    妆娘很快上好了妆,赵归雁睁开眼,看着镜子里的人,也呆住了。

    她平日里不会涂脂抹粉,稍稍重要的场合才会着淡妆。

    今日成婚,一应脂粉皆是鲜艳靓丽的色彩。

    丹唇黛眉,明眸皓齿,浓妆淡了她的稚嫩,完完全全地勾勒出女子的妩媚,是艳冠群芳也不为过。

    赵归雁看着镜子里的人,觉得很陌生。

    妆娘见赵归雁直愣愣地看着镜子,笑着奉承道:“皇后娘娘怕也是看呆了吧?”

    妆娘自己很满意自己化的妆容。

    赵归雁脸微热,挪开了视线。

    方岚从一旁的托盘中捧出那顶凤冠,这凤冠上面缀有几百颗珍珠,四只金色凤凰众星捧月般衔着一颗硕大的明珠。

    点翠金丝,宝石不计其数。

    雍容华贵,价值连城。

    赵归雁咋舌,这凤冠压在脖子上,这脖子都要断了。

    方岚心翼翼地替她戴好凤冠,如此凤冠霞帔才穿戴好。

    这样一番梳洗扮,外头的天色也露出鱼肚白。

    这边妆成,屋子外就涌进来一大批人,挤满了这间不是很大的屋子。

    府里的女眷早就等在外面了,只是赵归雁在内里梳妆,转圜不开,她们进去也是碍手碍脚,这才被挡在了外面。

    如今女官和妆娘退了出来,她们自然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府里女眷众多,今日和她不熟的都觍着脸在她面前,装作一副热切的模样。

    这一迭声的道贺声,吵得人脑仁突突的疼。

    赵归雁抿着唇轻笑,淡淡颔首,心里却恨不得立刻就能离开。

    这边闹了大半个时辰,女官才进来禀告,是该去长辈处听训了。

    赵归雁暗自松了口气,由两边的女官搀扶着去了福寿堂。

    老夫人今日穿戴整齐,也抹了胭脂,很是精神。

    她老眼欣慰地看着赵归雁,眼中似有泪水闪烁。

    “宫中艰难,如履薄冰,不比国公府,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望你讷言敏行,三思后行。”

    赵归雁盈盈一拜,“谨遵教诲。”

    老夫人揩了下眼泪,摆了摆手:“去吧。”

    赵归雁依言,折身离开了福寿堂。

    赵清鸿快马加鞭,昨日赶回来了,日夜兼程,他身上满是困倦,不过眼里精光硕硕,看不出疲态。

    赵清鸿和杨氏双双端坐于上首,家中其他长辈则是分坐两侧,辈都站在后面。

    众人见她进来了,皆起身相迎。

    今日她既是女儿,又是皇后。

    赵清鸿仍不死心,这听训之时也要让她以后家族为重,莫要失了赵家子孙的责任。

    杨氏今日兴致不高,许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也曾经披着凤冠霞帔,风风光光地嫁入皇宫。

    杨氏简单地了几句,便不了。

    赵清鸿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赵归雁瞧着这一幕,心里涌上讽刺。他们明明对她毫无感情,却还能在这样的日子里,戴上虚假的面具,着情深义重的话,真是可笑。

    不过以后她入了宫,眼不见心不烦,他们要唱些什么大戏,她也看不见了。

    赵归雁安然浅笑,便拜别了父母。

    方岚替她遮上盖头。

    她出府的路早已设了帷幕,前院也有御林军看守。

    今日前来迎亲的,是恭亲王。恭亲王是先帝第十子,生母是裕太妃,恭亲王不喜名利,早早做了个闲散王爷,与今上感情尚佳。

    恭亲王旁边还站了两位朝中重臣,平远大将军和宁国公,虽是武将,可皆是手握大权的人。

    可以这迎亲的礼制规格是很大了。

    赵清鸿看了一眼,就知道,陛下是花了心思的。

    当初赵青鸾入宫,可是没有这等仪仗,仅仅来了礼部尚书和安远侯。

    赵清鸿不由喜出望外,和三人见礼。

    除了恭亲王,另外两位与他平级,可三人都远非他比得上的。

    三人今日给足了他面子,道贺之后还和善地与他交谈。

    实话,他们也羡慕赵清鸿羡慕得紧。

    一门两皇后。

    这开国以来,都没有这等先例。

    荣国公府也是好命,大女儿先占了皇后之位,女儿后占了陛下之心,这立后太过匆匆,硬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旁人。

    赵归雁由女官搀扶着上了凤辇,珠帘一落,车辇外的景色就朦胧起来。

    道路两旁是看热闹的百姓,他们兴致勃勃,不停地讨论今日的帝后大婚。

    “这赵家五姐是谁?以前怎么都没听到过什么名声?”

    “人家自养在江南,你从哪去听?”

    “不知道是何姿容,竟然胜过了长安城这么多声明远播的美人才女。”

    “不过倒是可惜了,今上不近女色,嫁入宫里也是守活寡,空有一个皇后的名分罢了。”

    “你莫要在这里酸话了,这皇后之位众贵女千金可是抢破了脑袋。谁让陛下丰神俊朗,惹得众女子春心萌动……”

    “……”

    赵归雁从红绸下方看着自己的手,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竟攥紧了手。

    赵归雁咬了下唇,舌尖漫开甜腻的口脂香味时,她慌慌松了口。

    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听着那些话,总觉得心里闷闷的,不得劲儿。

    可若是深究缘由,却如何也寻不出。

    赵归雁悄悄松开了手,不想去想这些费心神的东西。

    “迎凤归!起!”

    外头一声高亢的喊声,凤撵便平稳地行驶起来。

    皇后凤驾,在婚礼这日,可从宣武门入。

    赵归雁眼前只有一片红,她端坐在轿撵中,只能听着帘外一声声唱喝声,猜测自己的位置。

    眼睛瞧不见,其实很容易心慌。

    赵归雁在庄严肃穆的鼓声和丝竹声中,心下惶惶,终于生出几分大婚的真实感。

    也不知行了多久,凤撵停了下来。

    无人唤她,周遭只有乐声,以及自己逐渐躁动的心跳声。

    砰砰砰……

    “哗——”

    珠帘晃动,玉石叮咚作响,沉暗的空间内霎时洒进了漫天天光,赵归雁蓦地僵住了身子。

    红色的视线里,多了一抹白。

    骨节分明的手,不同于她细腻如玉的白,带着男子特有的锋锐,是寒光凛冽的冷白。

    “赵归雁,可以下轿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