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信了,自己的真身又没骨头。

    通讯器另一头安静了，大概没想到他会这样回话。

    乾城扫了朗费罗一眼,最后一点耐心也告罄，他转身就要走。

    “你想好了？”通讯器中，先前那道声音再一次传出。

    乾城背对着，伸挖了挖耳朵。

    “那就，”停顿片刻，那个带有笑意的声音满怀期待道：“走着看吧。”

    乾城觉得他这句话别有深意,只是这种环境下，懒得去揣测什么。

    他挖着耳朵，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这动作，跟那条阴阳鱼特像。

    垂下,乾城耸了耸肩。

    光明教一众人，目送魔王远去，乾城走之前没忘了带上空间法师。

    却综本来还在庆幸，以为那该死的魔王忘了自己了，屁股挪动着,刚一点点往角落挪。

    乾城走出老远，抬打了个响指,和先前在水下一样，空间法师的领子被无形力量拎起,却综只来得及喊上一声。

    “救命！”

    现场哪有人能救他的命，那些不怕死的,已经在泥河里僵硬了。

    乾城走出一段,想了下,还是飞到半空中。虽早就克服恐高这一点了,从人类习惯上,他还是喜欢用脚。

    却综被扔到他身前时，下巴先着地，张嘴就是两颗牙吐出来。

    乾城双抱胸，靠在树下。

    空间法师深呼吸，也不管嘴里的血，颤颤巍巍道：“我有病，肉柴。”

    乾城不语。

    却综拼命舔唇，斗胆往上偷瞄，“您，您不吃人吧？”

    乾城还在想刚才的战斗，随口道：“你猜。”

    “您一定不吃人。”

    乾城意味不明道：“我以为，达连美的人都硬气。”

    那些跳下泥河的士兵，虽看不上吧，起码他们敢死。

    “嘿，嘿嘿。”却综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傻笑。

    乾城想了下，“刚那，珀金亚撒，干什么的？”

    他并非不在意，只是那种场合下，在意也得装蔑视，没辙，对方话太他妈狂了。自己不要面子的吗！

    “啊？”却综愣住了。

    乾城不耐烦，“问他干什么的？”

    “您，您不知道啊？”却综惊讶了，身为魔王，别的人可以不记，死对头总得记一下吧。

    乾城从他表情，大概猜测出来，“圣骑士？”

    不是圣骑士，朗费罗不至于那般恭敬。

    和其他外派的主教不同，朗费罗能到达连美来，侧面明在光明教中地位不低。他对着通讯器都那样了，见着真人还不得下跪。

    “是圣骑士。”

    乾城摸自己下巴，“那那个，话阴阳怪气跟太监似的，那个是谁？”

    却综眨巴眼，这是他第一次与魔王近距离相处，有些反应不过来。

    乾城提醒道：“就最后话那个，威胁我那个。”

    “哦哦！”却综心中古怪，嘴上谨慎道：“那个啊，那位大人只话没有报名字，我也不清楚他身”

    话一半，见乾城脸色不好看，却综忙补救道：“应该也是圣骑士吧，光明教内部等级森严，不是圣骑士，哪敢在另一位大人面前开口呢。”

    乾城点了下头，“有道理。”

    所以刚才，自己是跟两位圣骑士打了电话？也或许，另一头不止那俩呢。

    看魔王大人赞同自己回答，却综默默松口气。

    离开水坝，那股恐怖力量消散，群星现于头顶，那点光亮，足够却综看清魔王细微表情。

    对方已经脱下面具，看上去就一普通中年人，想到之前光明法师们的质问，却综吞咽口水。

    这位魔王大人，应该可以和亡灵法师一样占据人类身体，这会，对方沉着脸不吭声了，却综仿佛听到自己心跳声。

    带着自己应该不为了吃吧？真要吃，水坝上人更多啊。

    那带上自己，难道是为了换具身体？

    却综吓得不轻，悄悄观察起周围环境。

    乾城发了会呆，满脑子都是“麻烦”二字，虽身为魔王，被光明教针对是宿命，但挑衅又是另一回事了。

    没看其他魔王也有活的好好的，有第七魔王在前头吸引世人火力，本来自己可以低调的苟。

    对方是弑杀，自己倒好，靠救人吸引目光。

    这也太惨了，别看刚才的潇洒，只要想到被几位圣骑士重点关注了，乾城脑仁子疼。

    “想去哪儿啊？”余光一直注意着对方，眼看空间法师要逃走，乾城闪身到人身后。

    却综瞬间止步，他原本计划是到一定距离外，足够安全了立马开门溜。

    “嗯？”乾城阴恻恻发问。

    空间法师僵硬转身。

    他强挤出笑脸，两颗缺了的门牙，让他看上去格外凄惨。

    “我就动一动，刚刚，脚有点蹲麻了。”

    “是吗？”

    “是真的，我没想着逃走，”却综讨好道：“毕竟，谁能逃出您的魔爪呢。”

    乾城微歪脑袋。

    男人“扑通”声下跪，求饶道：“您放了我吧，不要杀我，我家里还有八十多岁的老母亲要赡养，上个月，我儿子刚出”

    “巧了。”乾城启唇打断他卖惨。

    却综安静会，慢慢抬头套近乎，“那什么，您儿子也上个月刚出生啊？那真是太”

    “你跟我一位故人有些像。”乾城着蹲下身。

    却综闭了下眼，他以为魔王要杀自己了，等了会，没听到后续动静。

    睁开眼，他发现魔王正在近距离打量自己，那眼神，仿佛看宠物。

    “故，故人？”

    魔王还能有故人？

    “是啊，一位仆从。”乾城平静道。

    “是人类吗？”却综安抚自己，这位新魔王与传并不相似，今晚水坝上发生的一切，对方是在救人。

    所以，只要自己表现好了，没准还能活命。

    “是人类，”乾城着，伸道：“他也没门牙了。”

    却综怔了下，后知后觉自己话漏风，“哈，哈哈，这，这个”

    牙齿没了本来很可悲，可若因此能跟魔王拉近距离，却综觉得值得。

    “你比他好些，你只是两颗门牙，他那一嘴牙都不是自己的了，”乾城闲聊般，“起来，大半还是我弄掉的。”

    却综笑容崩裂。

    乾城摊，“我也不是故意的。”

    “那”却综心惊肉跳，试探道：“他，他人呢？”

    跟着魔王的人类，这会去哪了？如果过来了，自己能不能让对方帮忙求求情。

    乾城起身道：“死了。”

    没等地上的空间法师反应，乾城轻声补充道：“也许”

    体内力量恢复后，他隐隐约约能感应到丝缕气息。

    自己曾与班奈特建立过联系，若对方活着，气息不会如此微弱。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距离远了？也或许是真的死了，这点联系是因为尸体还未彻底腐烂？

    乾城不确定，他就班奈特这一个仆从，没有经验可供参考。

    倒也能顺着那丝缕气息找过去，只可惜，接下来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开门。”

    却综发现身前魔王气息变了，和前一秒平和不同，乾城这会看着他，目光泛冷。

    “去”心生畏惧，他心道：“去哪？”

    “你能去哪？”

    “只能确定大概方位，控制不了太精细的位置。”

    乾城对空间法师的了解为零，盯着对方看了会，直看的却综下意识避开视线。

    “你叫什么名字？”

    “却”却综顿了下。

    乾城微笑道：“在想假名字应付我？”

    “没，”空间法师擦去额头冷汗，老老实实道：“却综。”

    “行！”乾城耸肩，“开吧。”

    “好。”却综努力镇定，嘴唇轻动。

    乾城之前感受过的微波，再一次荡漾开来。

    比夜幕更深的黑门缓缓打开。

    乾城眯起眼。

    却综等了会，没见他动，不安搓。

    乾城扭过头去，表情严肃中带着点荒谬，“你玩我？”

    空间门确实打开了，位置却在百米开外。

    “不，不敢啊！”却综连忙解释。

    乾城皮笑肉不笑，“你这门，怎么不干脆开到三百里外去？”

    “我”却综明白魔王为何生气了，老实道：“空间门的距离不太好掌握，我这样，已经蛮强了。”

    乾城满脸怀疑。

    却综举起双，“是真的，还有好多空间法师，甚至找不到自己打开的门。”

    乾城猜想他不敢拿这种事情跟自己开玩笑，面无表情迈步。

    空间法师心跟随，等到了门前，却综弯腰伸，恭敬道：“您先请。”

    乾城瞥了他眼，嘴角上扯。

    却综弯着腰，眼看魔王脚步向前，下一秒就要跨进门中，他刚想松口气，脖领子猛地被拉起。

    却综瞪大眼睛，乾城在跨进空间门时，一把将他拉拽进去。

    等到晕眩感消失，乾城将人松开。

    却综满脸失望，他还以为自己能侥幸逃脱，没想到这魔王如此谨慎。

    乾城观察着周围，他们好像到了某座镇外。

    就着星光，他打了个响指，黑色火焰出现在半空。

    乾城盯着地图看，吩咐空间法师原地找干柴生火，等人坐下来了，漫不经心道：“你别逃，我过段时间放了你。”

    却综眼睛亮了下。

    乾城淡道：“要是逃了被我抓回来”

    却综屏住呼吸。

    乾城有点为难，他觉得自己不善于威胁，“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空间法师十指纠结在一起，点头表忠心道：“您放心，我绝对不跑。”

    乾城“嗯。”了声，等到天亮，他稍微遮掩了下，从储物戒中拿出新衣服换上，带着人进镇子稍微休整。

    那之后，他刻意在镇子里停留两天，之后在图鲁巴建议下，租了马车前往法斯城。

    法斯城位于帝国中东部，此次的灾难并未波及到它们，听图鲁巴，“如今，法斯作为前线大城，帝国调集物资和军团都在那边，您要等待局势演变看看情况，去那里是最好的。”

    帝国东部城市遭了殃，法斯作为大后方，确实最好观察动向。

    乾城也不着急，坐着马车晃晃悠悠赶往那，人是早上进城的，一整个下午，他都躲在旅馆睡大觉。

    却综这些天震惊多了，表情非常麻木。

    乾城在城中呆了一天，丝毫没察觉气氛不对，等到第二天天亮，整座城市都能听到整齐号角声。

    魔王大人从床上爬起来，带上图鲁巴新做的遮掩装备，等到主街，他发现城中百姓全部挤过来，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悲伤。

    乾城低头，声议论，“怎么了这是？”

    却综这些天一直跟他呆在一起，通讯器还被踩烂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乾城见他抬头，看上去比自己还要迷茫。

    乾城试图询问身边路人，扭头却发现对方红了眼眶。不只是这一人，所有达连美人，这会全都默默握紧拳头。

    压抑哭声从人群中传出，配合越来越响亮的号角，气氛凝重万分。

    乾城不得不闭嘴保持安静，也不用他问，很快，主街另一头，一具红色石棺被抬出来。

    乾城惊讶张嘴，红色石棺后紧跟着另一具棺材，队伍越来越长。

    陆陆续续，整整五分钟，红色棺材一具接一具被抬过，整条主街，棺材一眼看不到头。

    白旗一杆接一杆被束起，主街两旁，无数白旗簇拥着中心红色棺龙无声移动。

    乾城被这幕震撼到不出话，足足半时，数千红馆终于能够看到尾巴。

    人群哭泣中，隐隐传来铁链拖地声。

    红色石棺最后，几百残兵衣衫褴褛、满身血迹，被押送着艰难前行。

    人群传出咒骂，围观百姓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菜叶和鸡蛋，泄愤般砸过去。

    乾城身旁，一个中年大汉什么都没准备，人从地上捡了几块碎石头，跟着狠狠往前砸。

    这几百残兵看着已经遭受过虐打，这会每往前一步，身下就会多出点血迹。

    没人在乎这些，咒骂声越来越恶毒，扔向他们的石头和重物也越来越多。

    “叛徒！”“懦夫！”“背叛者！”“可耻！”

    从杂乱声响中，乾城隐约听清几句。

    “去死吧！”“死！”“杀了他们！”

    人群激愤，有那身强体壮的，试图冲过维持秩序的帝**上前动。

    乾城一把拉住身旁男人，在对方怒目前，客气道：“大哥，这是发生了什么呀，我刚从山里出来。”

    男人撸起袖子，恨声道：“第八魔王出现了，他杀了我们不少军人！”

    乾城裂了下。

    男人过于激动，没有发现他突然僵硬的身体，愤怒道：“这些人都是逃兵，他们畏惧魔王，将自己的同伴丢在战场上，可耻！”

    逃兵？当晚确实还有数百军人站在泥河后未动。

    乾城眼神变得复杂，扭过头去，最后一具红馆也已消失在视线尽头。

    他突然明白过来，刚那些红棺里装的都是什么人了，身前，残兵中不时有人倒下。

    乾城失去力气般，慢慢垂下。那晚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他相信这数百人中一定有因为害怕不敢跳泥河的，同理，肯定还有那良心未泯者，明知今日后果，仍不肯再对灾民挥刀。

    乾城无声摇着头，他松开后，男人拼命往前挤去，高声喊道：“杀死他们！”

    “杀掉逃兵！”

    “处死背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