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程溯“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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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整天,整个校园都被朦胧的湿气笼罩着。

    路知宜坐在教室里,耳边时不时传来班主任的话:

    “放假了就好好休息,该玩就玩,我一向都主张劳逸结合,尤其是你们即将高考的”

    乌云沉沉压着,雨丝绵密往下落。

    路知宜走神地看着窗外,直到讲台上的老师结束叮嘱,最后宣布:

    “行了,外面下雨,地滑,回去都心点。”

    整个教室顿时热闹欢呼。

    连续上了一个月的课,难得放月假,一群人都像被关久了的鸟,迫不及待地要往外飞。

    路知宜也收拾好书本,撑开伞往外走。

    广播里的轻快音乐冲淡了些雨天带来的沉闷,路知宜走到校门口,发现接自己的车还没来,便退到一旁站在伞下等。

    两个年轻男人这时急匆匆从身边路过,带着几分焦意——

    “这破天烦死了,下个没完没了。”

    “也不知道学校领导怎么想的,挑这个时间复试。”

    两人步伐急躁,连走带跑,擦肩而过时伞面刮到了路知宜也没注意。

    路知宜皱了皱眉,回头再看,身影却都已经走远。

    她弯下腰,拿纸去擦被溅湿的地方,伞面也因此歪向后方,细微雨滴趁落入发丝里。

    “请问——”一道声音忽然落下。

    路知宜抬起头,没有防备地对上一双好看的眉眼。

    “办怎么走?”

    是一个问路的男人。

    他撑一把黑伞,脸上戴着金边眼镜,浅色风衣里搭配剪裁得体的衬衣,一点风雨斜着落入领口,透出几分温和的清冷。

    很英俊,且足够礼貌。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路知宜觉得他站过来的那一刻,里的伞似乎朝她这面倾了倾。

    路知宜莫名垂下视线,伸指远处,“直走一百米右边那栋楼就是。”

    男人的突然响,他按下接听,转身前对路知宜了声:“谢谢。”

    连声音都好像蒙上了朦胧雨雾的滤镜,淡淡的,很温柔。

    和刚刚那两个急躁的男人比起来,他完全自在其中,斯文从容。

    路知宜好奇跟随他背影,听到他隐隐约约在什么:“给他开,我忙完就过来。”

    滴滴——

    两声鸣笛突然传来。

    路知宜收回视线,看到司的车停在了校门口,回神走过去。

    坐进车里父亲路弘便问她:“刚刚和谁话呢,看背影不像是学生。”

    路知宜摇头:“不认识,问路的。”

    路弘嗯了声,阖眼不再问。倒是他身边的江映月似是看出些什么,开口道:

    “知宜啊,别怪你爸紧张你,安宁这几年变化大,你这刚回来,要是认识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吃亏了都不知道。”

    路知宜没理她这番话,看向后视镜里的男人,试探道:“爸,我前天在电话里问你的那件事——”

    路弘直接打断,“再。”

    “”

    路知宜抿了抿唇,别过脸,也不再提。

    雨丝冷冽,窗外撑伞的行人神色匆忙,还来不及眷恋立春后短暂几天的温暖,便没有选择地迎接了这场突然而至的倒春寒。

    和路知宜一样,在十七岁这年,没有选择地迎接了新的人生。

    二十分钟后,汽车开至一栋别墅门口,路知宜回家脱下校服,换了一套清新大方的裙子。

    没有耽误太多时间,一家人又重新出发,片刻后到达一家奢华的酒楼。

    司撑伞下车打开门,“先生太太,注意地滑。”

    路弘和江映月下车,路知宜跟在身后,没一会便听到前方传来爽朗的接应声,接着便有人问:

    “这就是知宜吧?几年不见都这么漂亮了!”

    雨声潇潇,精致的中式包厢围坐着阮秦两家人,气氛欢快热烈。

    而路知宜除了进门那刻与秦家长辈打了声招呼,便一直没再话。

    “知宜文静,不像我们家这个,一天到晚尽惹事。”

    “你这话的,霄南这孩子从就聪明,再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哪个不叛逆。”

    “我看你们家知宜就不一样,以后去澳洲读书,可得让她帮我看着霄南。”

    “哈哈,那是一定。”

    这些话,路知宜这段日子已经听了无数遍。

    秦家在安宁市做玉石生意,路家做边境贸易,双方经常有往来合作,私下也交好,恰好两家孩子年龄相仿,路弘有意撮合,便提出了一起去留学的建议。

    亲上加亲,也是未来双方家族的强强联合,秦家当然乐见其成,一口答应。

    只是,没人问过路知宜愿不愿意。

    但不重要了。

    七年前父母离婚,路知宜跟着母亲离开,好不容易习惯了新生活,前段时间母亲二婚,因为继父是外国人,两人要定居国外。

    不知大人们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路知宜又被送回了路弘这里。

    尽管父亲的家也早已物是人非,但她没有选择。

    被推出去联姻,或许是自己能在这个陌生的新家庭立足,唯一的、也是仅剩的价值。

    大人们聊得热火朝天,路知宜低头吃饭,忽地察觉口袋里在震动。

    她拿出,看到来电显示后对路弘:“爸,我去下洗间。”

    退出包厢,路知宜找到一处安静的地方按下接听。

    “喂。”

    “知宜你还来吗?”电话是好朋友余桐打来的,“我还等着你切蛋糕呢。”

    余桐是路知宜在安宁上学时的同桌,后来父母离异,路知宜去了别的城市,两人一直靠络联系。

    前不久得知路知宜回来,余桐一直约她见面,因为学校的寄宿制管理,两人一直没能见上,好不容易放了月假,今天又是余桐的生日,谁知路弘又安排了应酬。

    路知宜看了眼表,抱歉道:“对不起,我可能去不了。”

    挂了电话,路知宜没有马上回包厢,她靠在通风口看窗外,思绪有些放空。

    雨已经停了,迎面吹来的空气冷冽入肺,却带着莫名的轻松味道。

    深呼吸了两口,路知宜正准备回去,身后忽地传来一道声音——

    “我不会喜欢你的。”

    路知宜微怔,转过身。

    秦家那位少爷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现在正双插兜,散漫地站在那,吊儿郎当地看着她。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秦霄南又重复了一遍,落在路知宜身上的眼神十分不屑,“软柿子一个,一点个性都没有。”

    路知宜被他直白的话顿住,愣了几秒才平静回了句:“谢谢。”

    或许没料到路知宜是这种反应,秦霄南微微皱眉,“谢谢?”

    路知宜并未再与他纠缠,只是擦身而过时轻道了四个字:“彼此彼此。”

    秦霄南的脸瞬时黑了一片,等他回过神想再点什么,才发现路知宜离开的方向并不是回包厢的路。

    她竟下了楼梯,径直离开了酒楼。

    -

    路知宜承认,离开是刚才的一时冲动。

    秦霄南得没错,她十七载的人生里一直在接受,接受离别,接受抛弃,接受所有的破碎和狼狈。

    她的内心也早被磨平了棱角,无波无澜。

    被秦霄南嘲讽的那一瞬间,像是被压抑了许久般,藏在心底的某根逆鳞腾地窜出身体,一路席卷燃烧,在脑中叫嚣驱使着她。

    直到置身在萧瑟陌生的冷雨夜里,路知宜才慢慢冷静下来。

    要面对的现实便是——四周熟悉又陌生,她根本没有去处。

    可出都出来了,再回去岂不是真应了秦霄南的话。

    想了想,路知宜给路弘发了条消息,之后打车朝余桐先前发的定位地点赶过去。

    余桐在一家叫钻豪歌城的ktv过生日。

    下车后路知宜便发现这里和普通的ktv不太一样,这里更像是一座皇宫,修得富丽堂皇,奢华气派,站在大厅,莫名有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余桐的包厢在33,路知宜径直朝电梯处走,半途被服务员拦下:“姐,唱歌吗?”

    路知宜回她:“我有朋友在。”

    服务员礼貌帮她按下电梯:“好的,那您自便。”

    电梯里没人,路知宜道谢后往里走,还没来得及去按楼层,几个穿着随意的男人快步跟了进来。

    路知宜本能地往后靠了靠,看到他们也摁了“3”,便安静地退到角落。

    接着,用余光偷偷瞟了一眼。

    那几人面色微显急促,没注意身后的路知宜,自顾自地着话:

    “通知溯哥了吗。”

    “马上到。”

    “这混蛋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好不听,非得给自己找点不痛快才行。

    “走,快点。”

    电梯甫一开门,几个男人便急匆匆迈步出去。

    路知宜缓了几秒才出来。

    她迟疑地看了看周围,走廊铺着欧式的地毯,装修豪华,每个包厢都似乎密不透风,极为隐秘。

    再联想刚才那几个男人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路知宜总隐隐觉得这家ktv和自己以前去过的不一样。

    以为是安宁这边的娱乐场所风格不同,路知宜并没深想,她循着包厢房号在过道慢慢走,33,3,39

    一间间找过去,就在快走到33的时候,3的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一个男人踉跄走出包厢。

    浓烈的酒味登时蔓延过来,路知宜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有人跟着追出来,“宋哥你别胡闹,赶紧回来!”

    男人身形晃动,里拿一个酒瓶,口中骂骂咧咧地着什么,视线忽而一转,落到路知宜身上。

    为了今晚与秦家人的见面,路知宜被要求换上了一套淡雅的烟粉色长裙。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安宁市,在钻豪歌城这样纸醉金迷的地方,她这样一身充满少女感的清纯打扮有多危险。

    男人笑着打了个酒嗝:“哟,新来的?”

    路知宜不敢回应什么,低头想绕开,那男人却无赖地堵到面前:“去哪啊妹妹?”

    有人呵斥他:“宋哥你要再这样别怪我们得罪了。”

    “来啊!”男人激动地回头,当即砸碎里的酒瓶,用碎裂的瓶身抵着对方的脖颈:“你得罪一个试试!”

    “”

    “我弟弟的事还没算清楚,敢威胁我?”

    男人情绪激动,里的碎酒瓶没有方向地乱舞,“那个叫程溯的呢?叫他滚出来,滚出来!”

    不过几分钟,整个过道被3里出来的人堵得水泄不通,混乱中,一个拉劝的服务生甚至被划破了脸。

    路知宜紧紧地贴在墙壁上站着,大气不敢出一声。

    她只是单纯地想来陪余桐过个生日,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场面。她悄悄往后退了点,正想离开现场,那男人却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心思似的,握住酒瓶的那只失控地越过人群试图来拉她,“妹妹别走啊!”

    眼看切口锋利的瓶身直直朝自己而来,路知宜不会动了似的,脑中白茫一片,仅剩的本能让她抬挡住了自己。

    路知宜做好了受伤的准备,可想象中的一切并未发生。

    耳边只剩剧烈的心跳声,察觉到周围忽然安静下来后,路知宜迟疑须臾,悄悄放低自己的臂,这才看到不知什么时候,面前多了一道男人的身影。

    他扣住了醉酒男的酒瓶。

    路知宜看不到他的正脸,只看到他袖口半挽,抬高的腕内侧有一道黑色的图腾刺青,充满戾气地随臂曲线往上蔓延,看不清尽头。

    霎时平息的过道传来他冷淡的声音——

    “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