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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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岚岚。

    陆鸣巳张了张嘴,将那声险些脱口而出的呼唤压在了舌尖下方。

    眼前的这道身影,不过是劫难窥出他心中的弱点,借力演化,拽他沉沦入无边地狱的傀儡,并非是真正的那个人。

    他知道的。

    已经度过一次心魔劫的陆鸣巳,不会被那股力量动摇,也不会被那股力量拽入到由虚幻构成的另一个世界,他的神魂足够强大,能够抗拒那股冥冥中的力量,可是……

    跪坐在他身前的危岚见他久久不语,明艳的脸庞上浮现了浓重的担忧,冲淡了那抹艳色,让他身上带的那股纯然更多了几分韵味,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满满的全是他的身影,粉嫩的唇瓣微微张开,声线空灵而柔软:“阿巳,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陆鸣巳抿了抿唇,神色愈发复杂。

    那人见他不语,瞳底的忧虑更甚,局促地低头看了一眼地面,然后带着几分期盼仰起了脸,“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么?”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落了屋外的光,既纯又诚,让人不禁生出想要满足他一切愿望的冲动——他想要帮陆鸣巳分担困难,可陆鸣巳,却没法给出自己的回答。

    因为这一幕不是心魔劫虚构出来迷惑他心神的假象,而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过去。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没什么你能帮上忙的,你好好在后山呆着不要乱跑,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然后,他亲眼看着那双眸子里心翼翼探出头的期待,碎在了一地失落里。

    “哦,我知道了。”危岚沮丧地垂下了头,唇角下拉出委屈的弧度,没为自己辩解一句,而是姿态乖顺地遵循着陆鸣巳的命令,准备退出天极殿回到后山,自囚于寝殿,只为了能让陆鸣巳少担心一点。

    可就在他转身的时候,陆鸣巳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扯,将人重新拽回了怀抱里,跌坐在自己腿上。

    陆鸣巳眼含笑意,与危岚额头相抵,抱住了他纤细柔韧的腰肢,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生气了?”

    危岚闪躲地避开他的视线,声若蚊蝇:“……没有。”

    陆鸣巳没忽视他微微鼓起的脸颊,失笑一瞬,环在危岚腰上的手熟门熟路地找了他碰不得的地方,用了几分巧劲,让那人惊喘了一声,姣好的面容上染上一抹红,那股赌气般的怨愤也不见了踪影。

    “阿巳……”危岚被折腾得轻声讨饶,心头上的那股气愤散掉后,他又变回了那个温软乖顺的仙君夫人。

    危岚双手绕过他的脖颈,揽住了他,心里的失落溢于言表,以致于眼尾都悻悻地垂了下来:“我是在气我自己,那么弱,什么都帮不上阿巳的忙……”

    他的沮丧那么真实,几乎要把自己化作一朵蘑菇缩在陆鸣巳的怀里,可陆鸣巳却没能体会到他心底泛起的无力感带来的难过,只觉得他这幅样子怪可爱的。

    于是他覆身吻了下去,在那个人略有回应的状态下,加深了这个吻,直亲到危岚浑身发软,枕着他的颈窝靠在他怀里难耐地轻声喘息着才暂时放过了他。

    陆鸣巳的指尖穿过危岚乌黑茂密的发间,摸索着隐藏在其中的玉珠,漫不经心道:“别想太多了,我娶你,又不是为了让你帮忙。”

    他怀中那人眸子闪了闪,微微扬起线条优美的脖颈,看着他,唇瓣微张。

    ——那是为了什么?

    可危岚最终什么都没有问,眼底被亲密的安抚唤起的温度,又一次被冻结在了琥珀色的冰湖之下。

    陆鸣巳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心魔幻影,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们感情开始破裂不是源于后面一次次的争吵,而是始于他一次次的漫不经心,危岚一次次的欲言又止,像是大部分都埋在水面下的冰山,等到水面上的部分开始崩塌时,无声的崩塌早已完成了大半,让那段曾经炽热的情感走到了尽头。

    陆鸣巳看着同回忆里一模一样的危岚,心底的痛苦几乎涨破心脏。

    他知道,真实的岚岚再也不会用这样的目光看向自己……他知道,眼前无比美好的、满足了他内心渴望的这个人,不过是心魔用于动摇他的幻影。

    陆鸣巳一脸悲哀地看着眼前一无所知的“危岚”,抬起手臂,宽厚的手掌停在了他的脸侧。

    他闭上了眼。

    只要无形剑气爆发,就可以轻易摧毁这道幻影,将冒出头的心魔劫压下去,可是……

    伸出的手轻轻颤抖着,掌心的纹路利落干净,就像陆鸣巳这个人一样,可这一次,在手掌穴窍里流转着的剑气却始终没有喷薄而出。

    跪坐在地上的危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忧虑淡化,变成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他看到了陆鸣巳脸上的挣扎和痛苦,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侧过脸,将脸颊贴到了陆鸣巳的掌心里。

    “阿巳不要难过,我会陪着你的。”轻灵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鼻音,听起来像是在对情人撒娇,能够直接刺穿人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陆鸣巳再一次恍惚了。

    那温热的触感没有半分虚假,真实得像是那个人穿越时光,再一次地回到了自己身边。

    陆鸣巳的指尖描摹着他的轮廓,拂过那一根根细密而柔软的睫毛,细腻的触觉仿佛在一点点填补着他心脏上那个巨大的空洞,让他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去摧毁这道虚影。

    他心中依稀有了明悟——这次的心魔劫,将会是他难以跨过的天堑。

    就在陆鸣巳沉浸在这份虚假的温暖中时,倒扣在地面上的水镜突然自己悬浮到半空中,给自己翻了个面,镜面上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有人在通过水镜联系他。

    陆鸣巳的手心还能感受到那股虚假的温度,他下意识收回了手臂,想要摧毁这道虚影,可抬头的一瞬间,又对上了那双温柔的琥珀色眸子……

    那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水镜,温声道:“接呀?应该是白夏有急事联系你吧?”

    他好像并不觉得自己是不应该被人看到的存在,坦率自然,平静而笃定。

    陆鸣巳心中一动,隐约明白了什么,他深深地看了“危岚”一眼,而后拿起水镜,接通了通讯。

    水镜对面的人果然是白夏,她一见到陆鸣巳,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阿巳,你在危岚身边有没有看到什么有问题的人?”

    陆鸣巳眉峰微微蹙起,想起了那个紫眼睛的少年,“发生什么了?”

    白夏的面色有点古怪,喜忧参半:“夙渊阁整个崩溃了,我布好了局还没来得及动手,夙渊阁的一个管事就提着赵夙瑾的脑袋过来主动投诚了……”

    陆鸣巳眉间愈发紧蹙,挤出了一个川形,“赵夙瑾虽然实力不怎么样,但对手下的管理在诸多势力中都能排得上前列,他的手下怎么会突然反水?”

    “不,击杀了赵夙瑾的人并非是他的手下,投诚的那家伙,他给赵夙瑾送去了一具姹阴化灵体质的顶级炉鼎,等他再次见到赵夙瑾时,赵夙瑾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白夏眉眼中带着几分凝重。

    她检查过赵夙瑾的尸身,他是被从一道从背后偷袭,贯穿了紫府的致命伤夺去了性命,他的紫府残留着一股微弱,但本质极高的力量,应该是这股力量摧毁了赵夙瑾的神魂,一击毙命,让他连元婴都没来得及逃出来。

    她代入了一下,却发现即使是自己对上这股力量,也根本没办法对抗,只会落得和赵夙瑾一样的下场。

    可她本身已经是仙尊下的第一人了,论实力,在整个修真界都排得上名号,让她都无从抵抗的力量……那这股力量的主人是什么样的实力?

    这世间……不是只有陆鸣巳一位仙尊么?

    随着白夏的讲述,陆鸣巳的脸色越来越黑,阴翳浅显地浮在面上,让他心底的不安无从遮掩,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岚岚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人也是姹阴化灵体质……”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莫名其妙跟在危岚身后的魔修,他应该是赵夙瑾的人,可却始终没急着对二人下手,是在等待什么?

    水镜对面的白夏陷入了沉默,她备感头疼地揉了下额角,声嘀咕了一句:“风雨欲来啊……”

    等她抬头看向陆鸣巳时,脸上已经没了面对朋友的轻松,而是一脸郑重:“既然冥渊那边的事已经不足为虑,而南疆又有暗藏的危险,我带几个人去支援你吧,在那之前,你赶紧把危岚身边那家伙有问题的事告诉他,让他戒备着点。”

    她依稀知道危岚是个温柔的人,语气里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担忧。

    陆鸣巳却被刺了一下,瞳孔微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苦涩地笑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道:“我现在对他什么,他都不会信的,只会起反效果……还是等你来了,再去提醒他吧……”

    白夏:“啧。”

    阿巳这家伙……到底是做了什么缺德事,把岚岚得罪到这个地步?

    她应该替陆鸣巳烦恼才对,可心里那股不断泛起的幸灾乐祸,却无一不提醒着,她在这段感情里是站在谁那一边,可她明明和那个巫族神子并不熟悉,这股发自心底的熟稔感到底从何而来?

    “我这就赶过去,”白夏深深地看了陆鸣巳一眼,意味深长地:“希望有一天,你能主动把那些不应该瞒着我的事告诉我,也许我还能给你提供点帮助……”

    ——在追回危岚的这件事上。

    挂了通讯,陆鸣巳因烦忧引起了心绪的震荡,之前因分。身毁损而造成的旧伤又一次复发,撕扯着他的神魂,让他面色苍白了几分。

    而就是这个时候,一具温暖的身躯悄悄地依偎进了他怀里,他睁着一双天真的琥珀色眸子,伸出手指去碰触陆鸣巳眉间的山峰,想要连他心中的忧虑一起按平,“阿巳不要太过担心了,因为是阿巳,无论是什么困难都一定可以克服的!不要皱眉了,会留下皱纹的~”

    “危岚”虽然一直陪在陆鸣巳旁边,却对之前白夏话语中的种种矛盾视若罔闻,是只有陆鸣巳能看见、能听见、能碰到的,独属于他的温柔意。

    那人贴着他的身体很温暖,可陆鸣巳的心却越来越凉。

    他悲哀地发现,眼前的危岚越是贴近他内心的渴望,他越清楚他是虚假的——

    他的岚岚,不是这样子的。

    可他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这一点呢?

    陆鸣巳悲哀地看着眼前的虚影很久很久,直到无形剑气填满整座树屋,将一切不该存在的妄念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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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假危岚:阿巳贴贴——被剑风摧毁

    真陆鸣巳:老婆贴贴

    真危岚:有多远滚多远,想再挨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