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直到被雪霁托住脸颊的这一刻,危岚才恍惚地发现,原来雪霁的手竟然是这么的大,一只手就可以拢住他的脸颊……这是成年男性的手掌,哪怕雪霁表现得再像个大孩子,他终归不是。
雪霁早就是一个成年人了,会生出那样的念头……也是正常的。
危岚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眉间微微蹙起,透着不出的痛苦。
雪霁轻轻叹了一口,伸出指尖抹平危岚眉心的痕迹:“就是因为知道哥哥会这样,所以我才从没想过要同哥哥些什么……”
危岚紧皱的眉顺着他指尖的力道缓缓松开,微微抬眸,似乎在问:那为什么现在又了?
卑微也好,怯懦也罢,危岚总归是觉得,有些秘密永远藏在心底才是最好的,尤其是他们二人都清楚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的情况下。
雪霁轻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在危岚眼角抹了下,擦掉了还未成型的泪滴,温柔地宽慰他:“哥哥不用道歉,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是阿雪……生了妄念,想要更多,想让哥哥永远留在我身边,是阿雪逾了矩,哥哥从始至终都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给人那样的偏宠和疼爱……怎么能是犯错呢?任谁被偏爱过,都不会那样的。
雪霁眼底的绵绵情意再次藏到紫色的眸子深处,再窥不出痕迹了。
“哥哥就当没听过这些话吧,”雪霁垂了眸,眼底的温柔也一并藏了起来,“以后,我还能叫你哥哥么?”
“当然可以。”危岚抓住雪霁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了下来,握着他一脸认真地:“我早就过了啊,只要阿雪还愿意认我这个哥哥,那我永远都会是阿雪的哥哥。”
他依旧用着以往的口吻同雪霁讲话,像是之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一样。
雪霁抬眼,明明比危岚还高,却偏偏给人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那哥哥能答应阿雪一个要求么?”
因为心里还有些愧疚,危岚答应得爽快:“当然,你。”
他像以往一样,揉了揉雪霁毛绒绒的脑袋。
雪霁也配合地在他掌心蹭了蹭,许愿一般,郑重又心翼翼地:“阿雪希望,今天能同哥哥睡在同一张床上,以哥哥和弟弟的身份,而不是以一个要哥哥防备的,也许会生出妄念的家伙的身份。”
“什么?”危岚没想着他对这件事这么执着,本能地想拒绝,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到雪霁的眼底多了几分悲伤,声又坚决地,“哥哥之所以不同意,不就是怕阿雪误会么?可阿雪已经不会误会了,阿雪清楚,哥哥……就只是哥哥,不会再更进一步了。”
危岚看着那双执着而又难过的紫色眸子,拒绝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一切犹豫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好。”
他隐约预感到了什么,纵容了雪霁这唯一的一次要求。
“哥哥总是这样……”
……会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
雪霁咽下了后面的半句话,拉着危岚的手腕回到床边,捡起了地上的被子重新铺回床上,他背对着危岚整理床铺,以一种轻到危岚近乎听不清的声音声:“我总归是不会害你的……”
危岚耳尖动了动,眼底掠过丝丝笑意,什么都没有,看着他在床上忙碌。
雪霁的一起睡,就真的只是一人一床被子,各睡一边的一起睡,因为之前积攒下来的疲惫,危岚刚躺上床不久就陷入了深沉的昏睡当中。
睡着之后,危岚做梦了。
在梦里,他再一次见到了那个从虚空中冲出来的白发男人,他同自己并肩坐在建木高高的树枝上,头顶是满天繁星,脚下是人间灯火。
男人的头发还是黑色的,脸上也还没笼罩上更古不化的冰霜。
危岚其实认得他,聆音阁卖给他的那册《势力简介》上有他的画像,他是二十年前五大仙尊之一,北疆雪神宫的那位霁玄仙君。
可为什么自己会同他坐在一起?
危岚还记挂着这人对自己出手的仇,想要伸手将他从树枝上推下去,却发现自己没办法操控身体,只能像看戏剧一样,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他的手臂撑在建木宽阔的树枝之上,双脚放松地前后摇摆着,不出的写意轻松,余光里,身旁那个叫霁玄的男人偷摸地往他这边靠近,直到自己的手与他的手近乎贴在一起了……眼看着霁玄的手要悄悄地覆到他的手背上了,他身子故意摇晃了一下,然后状似无意地抬起手将散下的发挽到了耳后。
霁悬僵了一下,悻悻地落下了手,指尖紧张地微微泛白,却别扭地不敢同他对视。
他仿佛同霁玄了什么,可危岚耳边一阵阵耳鸣声,一个字都没听到,他只能看到,自己挽完头发后,右手自然地落在霁玄的手背上,有些用力地按下,与他十指交叠。
霁玄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然后一抹温柔的情意从眼底浮了出来,月色下,他的眸子呈现一种流光溢彩的浅紫色,给危岚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听到霁玄开口,用春风乍暖的声线唤他:“禹初……”
禹初?
不,他不是禹初!
危岚骤然清醒过来,回忆一般的场景转瞬破碎为漫天的迷雾,笼罩着他,他挣扎着想要醒来,却似乎是被魇住了,怎么都无法清醒。
他的意识不受控地思考着之前的事,刚刚那个近乎等同于亲身感受的视角,让他想起了刚重生回来时看到的那一幕场景……
所以当时,他看到的并非是未来,而是曾经发生过的过去。
禹初救过陆鸣巳一命。
可为什么,他会以禹初的身份看到属于禹初的回忆?禹初和霁玄又是什么关系?明明所有人都在,修真界只能容得下一位仙尊,既然有了明辉仙君,霁玄怎么会还活着?
危岚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忍不住地去想,二十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可又因为对禹初的了解太少,他连该往什么方向去想都不知道。
那个从知道禹初的存在起,危岚就不敢也不愿思考的问题,终于从海底深处游向海面,露出一丝身形——初遇时,阿巳眼里的光……到底代表了什么?他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什么?
束缚住危岚情感的咒文彻底破碎,与怨愤痛苦一起重见天日的,还有曾经那些卑微而又割舍不掉的感情,可无论是哪一种,带给危岚的都只有痛苦的折磨。
这样的折磨,真想让陆鸣巳也一同品尝啊……
黑暗中,危岚突然有点后悔,没有借着雪霁的表白索性彻底的疯一场。
危岚昏昏欲睡,意识几乎要彻底迷失在这片黑暗中,可胸口处突然传来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将他的睡意彻底敲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被缓缓抽走,而他却无力反抗。
有谁在同他话,“如果是你,想必是可以理解的吧?那种我们终归无法抗衡的宿命……”
宿命?什么宿命?
危岚强精神,努力聆听着那细微的耳语声,这句话让他几乎本能地联想到了禹初。
那道声音突然带上了几分崩溃的哭音:“他回来了,哥哥,他回来了!”
哥哥?是阿雪?
危岚挣扎着想要醒来,想要问他,什么宿命,谁回来了,可他越是挣扎,黑暗就越深地扎根于他的意识,纠缠着他,让他无法清醒。
雪霁温柔地用指尖梳开他的头发,声音中流露出眷恋和不舍:“我要走了,哥哥。虽然我讨厌那个家伙,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他也许救了你一命……”
危岚感到有什么温热而柔软的东西蜻蜓点水般在他的额心掠过,雪霁的声音也越来越细微了,“可惜,我们认识得实在太晚了……”
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危岚想要醒来阻止雪霁,可不知道雪霁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手脚,他被那昏沉的黑暗彻底捕获。
睡过去之前,他听到了断断续续的最后一句话:“送你……礼物……”
别走,阿雪。
危岚想要抓住他,却在黑暗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
“你们做了什么?!那家伙呢?那个卑鄙的崽子去哪了?!”
一声惊怒的呼喊将危岚从黑暗中唤醒,他眼皮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眼。
危岚还没完全清醒,就突然被一股强势的力道从被子里拎了出去,下一刻就落到了一个带着清的朝露气息的怀抱里。
危岚里衣的领口有些扯开,此刻骤然接触到清的寒气,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推拒了一下。
陆鸣巳擒住他挣扎的手,忍不住地用力,在他腕间留下一道红痕,低头看见危岚衣衫不整的样子,联想到他后颈上那道若隐若现的红痕,人都炸了,“你们昨晚干嘛了?!”
“吵……”陆鸣巳的喊声震得危岚一阵阵的耳鸣,他挣了半天挣不开,恼怒地低头咬了上去,他半点没容情,咬得很大力,直接给陆鸣巳手腕上留下了两道血牙印。
“嘶。”陆鸣巳倒抽了一口凉气,悻悻地松开了手。
他又气又委屈,本来想再逼问几句的,可见危岚一脸不舒服的样子,又下意识地帮他拢好了胸口的衣服,圈地盘似的将人搂进怀里,凶巴巴地问:“……还凉么?”
属于另一个人的炽热体温驱散了那点凉气,危岚舒服得微微眯起眼,本就没清醒的脑子又被暖意烘出了三份睡意,迷迷糊糊地摇头:“暖和了。”
陆鸣巳看他这幅不设防的样子,心口砰砰直跳,刚刚还呼之欲出的逼问指责又被悄悄咽了回去,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贪恋着这片刻的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