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高阳公主
禅院不大, 但是雅致, 离佛堂较远, 故而清静。
禅房内简单的很, 唯一多的是那些古籍经书,桌上的油灯中的灯油烧得殆尽, 看样貌未曾超过十二个时辰。可见这灯定是亮到深夜才被熄灭。
背负如此盛名,又有清雅先生之称的辩机和尚, 果然不负其名。
辩机放下笔, 与往常一样去见经常要见的人。
“多年不见, 君可安好!”
入冬时节,亦是寒冷, 偏偏又选在了寺院后院鲜有人来的地方。
此处便是处于风口。
这一声君, 自然是问的男子,辩机未做回答。
他十五岁因她之言剃度出家,师出有名, 后又因其天赋成名。年少冠于世间,于世人而言他的言行在于明处, 不用问也是知道的。
反而是穆菱柔, 辩机当年不曾知道穆菱柔名讳, 就是去洛阳讲佛也不曾见得那晋阳公主。
变他命数之人,他倒是想得很。
树下站着的人,却意外的让辩机顿住了,他不曾想找自己的人会是她。
“僧如何,姐姐最为清楚。”
穆菱柔望着辩机, 眉宇间不曾变的英气,却恰恰是这英气让她担忧。
自己不曾想要害他,许是自幼无亲无故,许是想念兄长之因,她当年不过是拿这少年当弟弟,才亲切了般。
就如她当年识人一般,此少年虽入了佛门,却断不了红尘。
命里却会因为佛而丧己,那么罪魁祸首,终是自己。
心如何凉,如何没有心,她都是不愿意别人因她而死的。
“吃斋念佛,的确清静,这般却是你所想的么?”
“寡欲,可断一切本不该的事物。”辩机淡道。
“你大可不必,因我…”
未等她话完,就从中间断了穆菱柔的话:“姐姐多虑了,不是为姐姐,僧亦会剃发出家。”
穆菱柔轻挑眉头,这难道就是昔日道长所言,世间万物,皆有天命,天命,不可违。
“姐姐光顾着问我了,这些年可还好?”
穆菱柔点点头,于她而言,这些年与以往又有什么不一样呢,唯一的,就是自己的左胸处,有了颗属于别人的心。
“昨日那俊俏公子,可是姐姐的丈夫?”
丈夫?穆菱柔被问着发颤,因为就连穆菱柔也不知道,苏沚心到底是她谁。
辩机会如此问,大概是穆菱柔已近二十五,嫁做人妇,相夫教子是很正常的吧。
然则不是,身为容安郡主的她,桀骜不驯,天下男人难入眼,安国侯府视中宫为己物,如今贵为晋阳公主的她更是。
天之骄女,又岂会因为年龄而屈尊嫁之。
“自那次离别,已有多年,我一直是一人,未曾婚配,又何谈夫君。”
“…”
辩机许久不语,但从那日,他看得出,这位穆姐姐与那年轻公子的关系超乎寻常,观那公子,不寻常,言行举止应是贵人。
与穆姐姐的气质,他觉得般配。
“既未婚嫁,想必是心许之人,否则大庭广众之下,姐姐又怎会同一般男子坐一辆马车。”
辩机并非是个多言之人,甚至是个寡言之人,亦又有讲颂经书之时才有大论。
“心许之人…倒当真是心许得要命之人…”音渐,满地枯黄的桑叶被风吹起。
穆菱柔探出手接住一片掉落的叶子,枯叶的脉络程中间向四周的网状散开。
松开手,树叶随风吹走
“可是有什么难处了?”
穆菱柔摇摇头,就是有什么难处,她又何曾向其他人呢。
“我与长安城北那高阳公主相识,若是姐姐婚嫁之事有难处,僧想不管因何原因,若有公主出马应当会好上许多。”辩机所想的是,穆菱柔应当与那年轻公子情投意合,只是肃朝姻缘讲究太约定成俗,一定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毕竟穆菱柔如今年岁已经不了。
穆菱柔笑了笑:“多谢你的好意,只是眼下还不用。”
高阳公主么?起来这高阳公主算得上是穆菱柔的妹妹了,一个未曾谋面的妹妹。
穆菱柔已然贵为公主了,且年长,那高阳公主见到自己还需行上宫礼呢。
“为何,是信不过公主会出面帮忙么,我与…”
且不问和尚是如何与公主识得的,就算她有这个心,恐怕也没这个能力。
况且她记得,这高阳公主是早早就嫁人了的。
先帝一脉,血亲嫡出虽只有先帝与庄王,但是亦不少庶出,这高阳公主便是昔年战死沙场的秦王之女,得先帝宠爱,后也得当今天子疼爱,及笄之年将她嫁给重臣留于长安。
“你为何会交好于高阳公主?”
长安百姓都知,高阳公主仰仗父亲是军功卓越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英雄皇族,恃宠而骄,在长安十分跋扈,没有人敢招惹,也不敢招惹,怕自毁名声。长安人称她为——祖宗。
“高阳她,其实不似外人得那般,只是自幼缺少父爱才…”
“我并不是问这个,她已嫁人妇,且是公主之位,佛门中人与之走的太近终究是不好。”
穆菱柔知道,一但背上皇亲之血,只要不是造反之罪,皆有可活下来之机,而普通百姓死活,却只在当权者一念之下。
“僧自然明白,不过是为人讲经而认识。”
不知不觉,竟过了两个时辰,风渐渐大了,穆菱柔穿的十分单薄,她也未曾想自己会出来那么久,身子骨本就不好,于是这番经风一吹,轻咳了两声。
“外边风大,进里屋吧,姐姐不要紧吧?”
穆菱柔摇摇头:“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看着天色,她想苏沚心应该已经回来了。
招呼了张景,出了寺庙上了马车就开始思索着。
记得在宫内的时候时常会听太后讲起高阳公主之事。
嫁的夫君虽是氏族,且又是官家,名门望族,但是那男子虽有个厉害的爹,但是自己却是个怂包,才学不及父亲,见识也浅。
总之那高阳公主是十分不满意,嫁去多年还未曾传召过驸马进府。
不知后来怎的了,那驸马体弱竟病死了,高阳公主留于长安,因都城离的远,皇帝政务繁忙,高阳公主自己也没有要再嫁的意思,所以就这样耽搁下来了。
如今,她还是守寡之身!
这样想着,穆菱柔觉得这高阳公主也是个可怜之人。
从西市闹市的光德街出来,穆菱柔乘坐的单马马车与正要往这条路过的马车相撞。
来者速度太过,马夫即使拉住缰绳,却使的手下的四匹马受惊了。
四匹马,双白双黑,纷纷上抬前肢,那马车被抖上了三翻,着着实实的震上了。马车上的人自然是栽了跟头。
张景跟在马车旁边,见不妙忙的飞身制住,受惊的那匹马,才让穆菱柔的马车安然无恙。
“这下完蛋了,惹了祖宗的马车。”
谁都知道,这场变故究竟是谁的错,闹市街道上,车马本该低速行驶。
但是如此,显然马车的主人在赶着去哪里。
“出什么事了?”穆菱柔吱声问着。
“公…姐,与别人家马车相撞了。”
“好大的胆子,竟敢冲撞高阳公主的车马。”
穆菱柔从车内出来,张景正要理论,斥责那不知好歹的斯,却被穆菱柔拦住。
“怎么回事?”
马车的主人一脸不快的出来,贵为公主,栽了跟头,她自然不爽。
“公主,是有个不知好歹的人惊了凤驾。”
高阳朝穆菱柔一瞧,只见穆菱柔捂着嘴轻咳了几声。
带病的美人,倒颇为可观,长安容貌出众的女子皆不少见,就像公主府的音姬,个个都是角色,但是高阳公主还未曾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尤其是带病之中的娇怜。
她自是没见过穆菱柔的,穆菱柔也没见过她。身在皇家,却因皇家之大,许多有血亲关系之人都未必能长相见。
不过这是街道上,高阳的威名还在呢,岂能因为对方是个美人就如此放过了,这不是高阳公主的一贯作风。
“你于街前惊扰了本宫,可知罪?”
同为公主,且穆菱柔为天子妹妹,又年长于高阳,这问罪方式,于理不合。
穆菱柔再一次的制住了张景,她此次是便装来长安,无人知晓。
“臣女惊扰公主座驾,有罪。”
“知罪就好,今儿本宫高兴,不跟你们一般计较,还不快给本宫让路。”
“唯。”
穆菱柔坐回马车,让车夫绕道而驶。
张景这还是第一次见穆菱柔如此,而且还是吃亏的,他知道穆菱柔是不想再生其他事端。
“公主,又何必这样?”
看惯了一向高高在上的穆菱柔,突然转变这样,张景怎么样也看不下去。
“那人是个生事的主,若计较,恐怕这长安城要抖上一抖了。”
“公主顾虑周全。”
一个被遗忘的公主,也就能在旧都城作威作福,对于堂上时,她又怎还能如此嚣张的对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
待长公主逝去,穆菱柔即会成为,晋阳长公主吧。
晋阳之封号,亦不是随便所取,不是取自年号,不是取自吉祥意喻之字。
而是自己,当年出生起就被立为太子,此前先帝有意是先封王的,封号就是晋王。
作者有话要: 久居人上之人,突然屈膝,谁看了也会不舒服。
写书的时候,其实挺心疼穆菱柔的,应该很可怜的人之一。
苏是唯一带给她的一道光,却也是一道致命的光。
就这么多了,故事后面紧凑一点,但依旧很长,不过不会长到天荒地老,写史的方面又改了史,就当架空吧。
江南写了太久了,也该帝后了,帝后腻歪了半本书,接下来要虐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