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一世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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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在西市金城街与一辆普通马车相撞的座驾如今停留在长安城西北处的会昌寺外。

    西北处临皇城太极宫不算太远, 会昌寺曾经是皇家寺庙, 又处在山清水秀之地, 香火十分旺盛。

    车夫在安抚着这四匹上等的马, 企图让它们先前受了惊下如今因自己的舒适的抚.摸而安分点,毕竟这公主性子极其差, 总不能每次都运气极好的能遇上之前遇到的那种美人,要是再出闪失自己恐怕命难保。

    随行的侍卫宫女一干人等都侯在马车旁, 只有刚刚离开了一会儿又回来了的长安跟着高阳公主进去了。

    长安自幼聪慧, 习得文武, 一直保护着高阳公主,多年来未曾有差池, 深得高阳信赖。

    “大师!”

    辩机行了礼, “上午一故友来访,僧还以为是公主,结果公主下午就来了。”

    “噢?是何故友?”

    “当年年少之时偶然认识的一位女子, 对僧颇为启发,却不曾想, 僧未变, 她如今却大不一样了。”

    “本宫倒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 让平日里话少的很的辩机大师能够如此言。”

    辩机只略作一笑而转过这个话题,他知道穆菱柔对高阳似乎没有什么好意:“公主殿下,僧于你,且又未出师,不过是个扫禅院的僧人, 公主不必那样称呼。”

    “不成不成,你虽于我,却懂得那么多,我今后还有很多事请教你呢。”天淑见他起了生分话,忙得将自称都改成了我。

    “殿下经常往辩机处走,终归是不好的。”不管怎样,辩机都觉得今日穆菱柔那番话是对的。

    “你是怕那些人嚼舌根子?本宫乃高阳公主,谁敢胡言乱语,本宫定砍了他的舌头。”

    “…”辩机摇摇头,论自己如何规劝,这妮子的性子还是那样。

    “起来,今日本宫来找你,路过平康与金城二街时撞见了两个妙人。”天淑两个妙人的时候脑海里还不断回忆着之前穆菱柔的样子。

    “公主为何要同僧这些?”

    “本来找你也不过是想要询问你,虽都城已迁到洛阳,且本宫那倒霉鬼的冤家死的早,但是因着是公主之故,私下里求亲的世家也不是没有。”提起亡夫,高阳眼中丝毫没有夫妻之情,就是半分的怜悯都没有。

    “往先本宫都一一拒绝,可是总觉得这也不是个头,大师,我若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当如何?”

    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吗?这一句话,在刹那间,辩机曾迟疑,他抬起头看向高阳公主,天淑。

    多年前来长安剃发出家,遭到家人反对,并且将其拘禁。

    之后无意间遇到高阳公主,那时候是便服的公主。

    早听闻高阳公主是个跋扈的女子,又暴躁的很,但是辩机那时候所接触的公主,完全不是那般。

    最后知道身份,他明白,高阳公主生来无父,幼年又丧母。虽然有众多人宠爱着,但那些人只不过是愧疚的偿还,只会让她越发的讨厌。

    当年传闻,最有可能登基的是秦王,而先帝是趁着秦王出征先一步称帝的,秦王为人仁厚。

    本该这帝位是秦王的,秦王本该不会死的,那么高阳便是如今大肃最受宠的长公主,是大肃最尊贵的女子,定不会落得如此。

    自己在想什么,怎么会想到曾经,脑海一瞬间的理智,质问着自己,辩机回过神。

    “阿弥陀佛,万发缘生,皆系缘分!”辩机继而又道:“公主应当比在下更懂红尘之事,一切皆缘,人只一世,机缘在此,应遵从本心。若失,将再无。”

    “其实我…很多次都想问大师一件事…”

    “公主!”

    长安在禅房外轻喊了声将天淑的话断。

    “进来!”

    随着天淑的话下,长安轻推门而入,抱拳行了礼,看着高阳公主又看了看辩机。

    “大师不是外人,但无妨。”

    “派出去的探子来奏。”长安将手中握着的信条开双手递到高阳跟前。

    “这是地址,那马车去了城东,东市安邑街的一座府邸。”长安随着高阳起身,也随着站起继续跟在身旁道:“臣派人去查了,原先府邸是一户姓裴的商人的,后来被江南苏家买了去,如今已经成了苏府,府邸主人正是前不久江南苏家新认的二子,苏三公子苏必。

    眨眼功夫竟能查到如此多,可见长安的办事能力。

    长安顿了顿,脸色不好,这次公主让他查的是那女子,她却只查到了那男子。“至于那女子…微臣无能,竟然差不到女子的半点来历。”

    高阳公主听着,觉得有点意思,如今知道了住处,自然是好办的。

    “不过,今日先撞见的那个白净少年,就是苏必,而且那少年貌似与女子关系非浅,他们是一同从江南来的。”

    “什么!”

    高阳眉头一紧,原来这俊俏公子与妙佳人是认得的。

    想着想着又是心中一惊,要是二人是夫妻,这不就白高兴自己一场了。

    不对,没有听过苏三公子娶妻,还没及冠,断断不会的,我的美人怎么可能嫁人呢。

    想着她越发好奇的想去城东拜访那两个俊俏的人儿了。

    她也不去想江南的苏公子来长安做什么,因为这些与她没有关系。

    这是天下商人该去想的问题,于她一个锦衣玉食不需要挣钱的公主来没有任何关系。

    辩机听着,也没有关心太多,他只需每日读书诵经就可。

    “长安,你出去吧。”

    “唯”

    长安抱拳离去,出去时还心的将门关上了。天淑又坐下。

    “先前还有话未完呢。”之前支支吾吾不敢明,天淑是有些怕,但如今很显然,一个查不到的人让她越发的喜欢了。

    好看的东西总是招人喜欢的,越是看不到的,好奇心会引发人一探究竟。

    “公主请。”

    “本宫,喜欢着不该喜欢的人。”高阳又拿出了公主的气势,显然这样她才更有胆量了。

    “先前,公主已经讲了。”

    院子外的奴仆被阵阵大风刮得瑟瑟发抖,就连那马老实了一阵子都刨着蹄子,着响鼻,忍受不了这风了。

    “大师可知道,自我嫁入了房家,从未召见过驸马是何缘故?”

    “僧不知。”房家,长安世族,开国功臣,且上任族长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天子将她嫁给房家,实则没有委屈了她。但是天淑似乎不领情。

    “世人都道本宫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不领天子恩情,甩脸给天家看。”

    高阳公主性子孤僻,且无论天家如何疼爱,她终是无动于衷,不领其情,世人都觉得高阳公主此举无非而尔。

    “然则不是,本宫自己,自己最是清楚,…”话间房外的风将房门吹的动摇了几下,声音盖过了高阳公主的声音,待平静后高阳继续道:“本宫自出生至如今已有二十四年,却未曾爱过任何男人。”高阳言闭,房外的越来越大,一阵狂风过竟将门吹开了。

    不仔细瞧是不会发现院内的青砖上有碎瓦片的。

    离门几丈远的院中央,长安带着佩剑立在风中,那阵风吹动着长安如泼墨的秀发,及墨衫,吹得衣服贴紧了身子,将那只属于女子再怎么也隐藏不了的身材尽显。

    只有公主知道,长安是女子,可是她不知道先帝这样安排是为了什么。

    长安是先帝派来监视她的吗?不,决不可能,这些年长安待她,她怎会体会不到,况且先帝已故去十几年。

    显然门被风吹开了,长安竖着耳朵听见吱——吖——的声音,便忙睁开眼用最快的速度上前将门合上。

    长安所想:公主身子骨弱,风大,这风莫要伤了公主才好。

    门开到门闭,不过是她一回头的功夫。果然,长安做事,总是让人放心。

    公主的话,让辩机着实震惊,那是真真切切的言着:本宫一生从未喜欢过男人。原本胸前的手中转动着的佛珠也没了动静,闭着的眼睛也睁开了。

    高阳公主回过身的瞬间,那一丁点的温柔都散尽:“本宫讨厌秦王的懦弱,本宫讨厌先帝的虚伪,讨厌当今天子的无情,讨厌他们一个个虚情假意的对本宫,讨厌他们视女子为草芥,为他们掌握权利的工具,将本宫嫁给房家,什么是为了本宫好,有多重视本宫,然则不过是为了稳住房家罢。”

    眼里温柔散尽,高阳此刻露出的是布满血丝的眸子,眉目外张的凶狠。

    辩机看过去的瞬间,只觉得这眉眼间,似曾相识。

    他曾几何时,也曾见过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佳人。

    “公主,如今圣上治下,公主为这大肃朝的公主殿下,还需…谨言慎行。”

    这种大逆不道之言,在天家是万万不能的,否则就要进宗正寺受苦了。高阳自然也明白。

    “公主所言…可当真?”

    “只真不假!”

    “那,公主想问贫僧何事?”

    顿了那么一会儿,经过刚刚高阳放声大骂,如今空气又凝固了起来。

    “本宫不喜男子,却也断不了情·欲。”

    辩机那清秀的眉目,突然一怔,显然已经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高阳公主进而道:“辩机大师可认为人世间当允许这种情·爱吗?”她既然已经坦言告之,就不怕辩机和尚会怎么样,若实在不行,她也可以让长安杀人灭口。

    “佛曰:何苦!人世间之所以有喜怒哀乐,皆因情字而起。众生皆是情,何种情不是情?”转动着佛珠,辩机又道:“且去追寻自己心中所念,一世之短,莫要负了自己。”

    这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了,佛是不会骗人的,普度众生,自然与那些天家的老顽固不一样。

    高阳公主起身,鞠躬拜了拜后转身离开。起身时,眼中血丝早已经消失。

    长安见他她出来,替上披上不知何时去拿的一件厚实的披风。

    “你总是想得这般周到。”

    “为公主办事,是微臣之本分。”长安毕恭毕敬道。

    公主眼里的长安,总是做事周到,对她总是那样恭敬,无论她的名声有多坏,总是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