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维尔半跪在偏殿已经有差不多半个时的时间, 换作是其他的骑士，现在膝盖大概已经失去了知觉。

    爱萝被光明神抱起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泽维尔哥哥穿着圣子长袍, 坚毅挺直的背影。

    “哥哥……！”

    爱萝咬住自己的嘴唇, 光明神已经抱着她走到泽维尔的面前，慢慢坐在了最上方的座位上。

    一双碧蓝的眼眸相对, 金色的长发也是同样的色泽，有一瞬间, 泽维尔甚至有对方是照着自己复制过去的冒犯的错觉。

    泽维尔很快垂下眼帘，对光明神：“请冕下赐予惩罚。”

    光明神搂着怀里的少女, 为她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淡色的双眼看向底下的金发青年，声音仁慈道：“只是看一眼而已, 你是我最锋利的剑，我可以宽容你一次错误。”

    被神明宽恕以后, 就要行最大的礼节表示自己的感谢。

    泽维尔动作流畅而自然地跪伏在了地上, 对着光明神和爱萝两人，爱萝怔怔地看着在下方行礼的哥哥，心口忽然抽痛了一下。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可是, 那又应该是哪样？

    好像有什么事情错位了, 但是也好像一切都在按照着命运的轨迹前进，至少所有人眼前看见的都是事实，没有一点谎言和不对的事实。

    爱萝心里感到极其羞愧和难过, 她坐在光明神的怀里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光明神信徒。

    无关真理和教义，爱萝只是很难以置信地发现，她心里对于泽维尔哥哥给光明神行礼, 有那么几分主观情感上的抗拒。

    她的哥哥应该是永远抬着他的下巴，用那双碧蓝色的双眼直视所有人的眼睛。

    即使是光明大主教也不能让哥哥低下自己的头颅，那么神明……那么神明呢？

    爱萝突然发现，自己在一个没有神的世界生活了整整十六年。

    她的信仰只有信仰本身，而神明是信仰的承载体。

    “我的圣子，你来见我，是有什么诉求吗？”

    光明神抱着怀里的少女，背后翅膀扇动，垂眸看着泽维尔。

    “是的，神主冕下，”泽维尔起身，不卑不亢道，“我请求您拯救光明大陆，拯救您的子民。”

    泽维尔将自己一路上看见的人间惨状一一讲述给了光明神，告诉光明神那些普通的百姓是如何用简陋又不结实的木板和荆棘制作屏障，用自己的农具阻拦那些实力强大没有知觉的魔尸，而这些魔尸只需要对他们造成一个伤口，等待普通人的就只有让身边的人在自己变异前碎尸这一条路。

    “真是人间惨剧。”

    光明神手心托着少女的手，看着她粉色的指甲，神情带着淡淡的悲伤。

    “神主冕下，光明大陆需要借助您的力量，需要您的普照才能够重新恢复生机，这一次的劫难究竟源头来自何处？我请求您给予我们方向。”

    光明神抬眸看向泽维尔，眸光很淡，淡得看不出一丝感情。

    “他已经死了，罪恶的源头来自黑暗，他的血被取出制作成无数的毒药，然后像瘟疫一样散播到了大陆的各个角落。”

    爱萝睁大眼睛，看向光明神的脸。

    “我们还有挽回这一切的方法吗？”

    “当然，”光明神感觉到了少女的目光，侧脸看向爱萝，“只要你们可以找到他的尸骸，就能够研制出拯救一切的解药。”

    泽维尔的余光感知着一切，他的眼底微微冷淡下来，开口：“我已经找到他了，神主冕下。”

    光明神两秒内没有动。

    然后，他转过头，重新看向下方的青年。

    “你做得很好，我的、孩子。”

    光明神盯着他，嘴角带着漠然的笑。

    “解药研制出来后，我会降下神光，让成为魔尸丧失生命的人回到光明的怀抱中。”

    “感谢您，我的主。”

    泽维尔道完谢后，却没有听到光明神让他下去的话。

    神明转过头，声音温柔地问怀里的少女：“你还有什么话要对你的哥哥吗？”

    爱萝的手心渗出了汗水。

    “我……”

    光明神凑到了她的耳畔，轻声问：“是不是我在，你们不方便？”

    “怎么会，神主。请您不要这样。”

    虽然光明神很温柔，从她醒来以后一直对她轻声细语，但是在哥哥面前，这一番话还是给了她很大的压力。

    爱萝看向下方的哥哥，哥哥半跪在地板上，目光直视陛下的光明图腾，从头到尾没有变换过姿势。

    “泽维尔圣子，我想问你一件事。”

    泽维尔听着少女的声音传入耳中，声音温沉道：“爱神圣女请。”

    爱萝咬了咬嘴唇，羞耻而愧疚地问出了那个问题：“我想知道……那个罪恶的源头，是他吗？”

    泽维尔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几秒。

    爱萝太熟悉泽维尔了，她知道哥哥现在在生气，或者，很不高兴。

    “是，圣女阁下，”泽维尔盯着地上的图腾，语气没有感情地开口回答，“就是他。”

    光明神抬手，放在了爱萝微微颤抖的后脑上，温柔地为她梳理那顺滑而柔软的发丝。

    “已经问完了吗？我的圣女。”

    神明在她的耳畔询问。

    爱萝埋进了他的怀里，只点了一下头。

    “我的圣子，你可以下去了。”

    光明神贴着少女的脸颊，对下方金发蓝眸的青年道。

    泽维尔起身，正面神明，步履平稳地后退离开了侧殿。

    爱萝一直闷在光明神的怀里，神明抱了她一会儿，手指捏住少女的脸颊，直视她的眼睛：“我的圣女，你还有什么事情想对我吧。”

    “……”

    “向我倾诉，少女，我会满足你所有的意愿。”

    爱萝眼眸微动，神情晦涩地看着光明神的眼睛，神明的眼睛很空，空得就像可以装下她脑子里所有的想法和情感。

    “我想……神主冕下，我可以去看一眼那位被我杀死的……吗？”

    光明神捏着少女的下巴，注视着她的双眼。

    不知道多久后，他开口道：“你和他有旧情？”

    爱萝瞳孔收缩。

    “我可以看穿谎言，我的圣女，爱萝。不需要骗我。”

    光明神敛眸，用一根手指梳理她脸颊侧的一缕金发，撩到爱萝的耳后，动作温柔。

    “光明包容一切，我不会介意你曾经的博爱，”光明神捧住少女的脸，低下头，与她唇瓣触在一起，气音道，“但是，现在你的是我的，所以，不要再将你的目光停留在其他的男人身上，好吗？”

    “……他，已经死了。”

    爱萝眼睛酸涩地低垂下睫毛，肩膀颤抖。

    “我知道，所以，你可以去看他，”光明神收拢背后洁白而神圣的羽翼，将她完全拥入自己的圈禁之中，“我陪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