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三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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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

    “太子殿下!您慢点!!”

    一群太监和侍卫追着一个头顶金冠身着华服的五岁孩跑。

    淮渊手里抱着一个巧的金雕麒麟,脚步欢快,把所有随从甩在身后。

    “父君!父君!!”

    他迈进合阳殿,如离弦之箭一样射入明飞卿的怀里。

    明飞卿正和两个大臣商讨国事,猝不及防被淮渊抱了个满怀。

    两个大臣向淮渊行了一礼后便笑而不语,明飞卿无奈地放下奏折,抬手摸了摸淮渊的头顶:

    “渊儿,我同你过许多次,合阳殿不能这样闯进来。”

    他语气温柔,不像指责,只是在告诉淮渊,这样做不对。

    淮渊捧起金雕的麒麟,送到明飞卿眼前:“这是渊儿给父君的生辰礼物!”

    明飞卿一愣,才想起今日是自己二十四岁生辰。

    淮瑾因是“殉国而死”,国丧总共有三年。

    这三年,并不要求人人缟素戴孝,只是大型宴会不能办了。

    太张扬了可不好。

    做戏就要做得真一些。

    明飞卿已经三年不曾过生辰了。

    但淮渊却记得。

    四岁的时候,他就知道要跟明飞卿“生辰吉祥”,还送上亲亲。

    今年五岁,竟学会送礼物了。

    明飞卿心中微暖,接过这枚金麒麟。

    这只麒麟雕得栩栩如生,且通体灌金,表皮上还镶嵌着金色的宝石,放在阳光下看,宝石折射的光芒让人误以为是麒麟在发光。

    连一旁的两个大臣都在喟叹这是珍宝,太子有心了。

    这只金麒麟已经精巧到外邦进贡的级别了。

    明飞卿心中疑惑,淮渊一个未涉朝政的孩,从哪得来这样一件东西?

    淮渊蹭在明飞卿怀里,撒娇道:“父君喜欢吗?”

    明飞卿不忍泼他冷水,笑着道:“你有这份心意,父君已经很高兴了。”

    淮渊开心地跳起来:“父君喜欢就好!阿渊想陪父君用午膳!”

    明明是他想让明飞卿陪着用午膳。

    明飞卿愿意纵着淮渊的心思,他让两位大臣先退下,便让细春去传膳。

    不想那两位大臣才走出合阳殿,就见礼部侍郎在外求见。

    明飞卿听礼部侍郎的声音有些不对劲,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亲自走出合阳殿,没留意到淮渊想把他拉住。

    合阳殿外,礼部侍郎带着自己七岁的儿子跪在阶梯下,他儿子的手上缠着纱布。

    明飞卿:“这是怎么了?”

    礼部侍郎一见到君后,竟然哽咽起来:“微臣家中祖传的金麒麟被太子殿下拿走,还请君后做主!”

    明飞卿:“.......”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金麒麟,“是这只?”

    礼部侍郎用力点头:“就是这只,按理,微臣家中的物件能被殿下看中,本该双手奉上,但这金麒麟是微臣祖辈就传下来的宝物,比微臣的性命还重要啊!”

    明飞卿尴尬不已,他看了一眼殿内不敢出来的淮渊,板起脸来:“阿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淮渊头一次看到父君凶自己,吓得眼眶微红,这才把实情了。

    礼部侍郎的儿子是太子伴读,两人交情甚好,因为明飞卿的生辰要到了,淮渊想送件礼物,绞尽脑汁想不出新意,便让在学堂里的这群伴读出出主意。

    礼部侍郎的儿子也是老实过了头,竟然偷偷把祖传金麒麟带了出来,送礼就要送这个级别的。

    淮渊一眼看中这枚金麒麟,误以为对方是送给自己的,道了声谢就要拿走,侍郎儿子没想到太子殿下是想据为己有,自然不肯,两人一来一回间,就了起来,准确地,是淮渊了侍郎儿子,并抢走了金麒麟,今日拿来借花献佛。

    知道前因后果后的明飞卿:“........”

    他让礼部侍郎起来,将手中的金麒麟拿给天青,让天青还给侍郎。

    侍郎大人额上布满冷汗,按理皇室的人抢了他家的东西,他就算心里不乐意也不能摆在明面上,还得强颜欢笑地表示这就是送给太子爷的,更不敢带着儿子来皇后面前告状。

    要是淮瑾还在,给礼部侍郎十个胆他都不敢讨这个公道。

    但明飞卿不一样,这三年,他监国理政,刚柔并济,实在是一个讲理又公正的决策者。

    礼部侍郎这才敢来告太子的状。

    “让太医看看令郎的手。”明飞卿,“你们先下去吧。”

    “多谢君后!多谢君后!”

    礼部侍郎捧着金麒麟带着儿子走了。

    待他们走后,明飞卿对天青:“去请家法来。”

    皇室家法轻易不会动。

    淮渊当场吓哭了:“父君,您要儿臣吗?”

    明飞卿没有转身看他,只沉声反问:“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淮渊委屈不已:“这天下总有一天是儿臣的,那侍郎家的宝物不也是儿臣的吗?儿臣只是想让父君高兴呜呜呜!”

    明飞卿转头看了一眼满脸是泪的淮渊,发现他这句话时竟然如此理直气壮。

    他当真是有些生气了:“谁教你的?谁教你这种强盗的行径?!”

    淮渊哭得狼狈不堪,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这时天青拿来一根藤条,明飞卿接过藤条,抓过淮渊软乎乎的手:“你用哪只手的人家,又用哪只手抢的金麒麟?”

    淮渊:“呜呜呜呜呜呜呜!”

    明飞卿便在他的两只手上各抽了四五下。

    其实没用多大的劲,但孩子娇皮嫩肉的,不心就抽出了血。

    一见出血,明飞卿愣了一瞬,没忍心再。

    淮渊哭得喘不上气,开始干呕,脸憋得通红。

    明飞卿烦躁地扔了藤条,一边给淮渊拍背顺气,一边让人去请太医来。

    ·

    太子挨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座皇宫。

    傍晚时分,细春进合阳殿禀:“太后去照看太子了。”

    明飞卿点点头,眼睛没从奏折上移开。

    这三年,西溱时局稳定,百业兴盛,全是明飞卿手上的朱笔批出来的。

    淮渊虽然是皇位继承人,但连字都认不全,朝政上的事,都是明飞卿在扛着。

    三年下来,他已得心应手,西溱上下从颇有微词到心服口服。

    他的精力有限,难免顾此失彼,放下奏折,叹了口气,问细春:“我是不是没把阿渊教好?”

    细春:“殿下这么会这样想呢?孩子难免会有顽皮的时候,就算是再好的先生也教不出从不犯错的学生啊。您对太子的好,奴婢是最清楚的。”

    明飞卿淡淡摇头:“这两年我忙于朝政,疏忽了对他的教养。”

    “...先帝走后,这西溱只有您一个人扛。”细春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过去,“殿下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

    明飞卿接过茶水,叹道:“先帝...他倒好,死得干干净净,让我为他守着西溱,守着淮氏这些人,今日我生辰,还要跟这些奏折作伴。”

    天青这时跑进来禀:“南国又派使臣来祝贺君后生辰了。”

    自从西溱和南国议和,南国隔三差五就派使臣来示好。

    明飞卿生辰这天,南国必定会派使臣送生辰礼来。

    明飞卿让使臣进合阳殿回话。

    使臣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走到他面前:“我王祝明后生辰如意。”

    明飞卿提起一点兴趣,他开礼盒,见里面躺着一枚蓝玉手镯。

    蓝玉不同寻常玉,比金子还稀有,只有南国的某个山脉能挖得出,在整个溱地都十分罕见。

    西溱史书上唯一一笔关于蓝玉的记载还是一百年前,写的是蓝玉为南地国宝,非至尊至贵之人,连看一眼都没资格。

    明飞卿拿起这枚镯子,套进手腕,尺寸刚刚好,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

    “贵国皇帝有什么话让你带来?”明飞卿问。

    南国使臣恭敬地答:“国君让臣提醒明后,三年之期将到。”

    旁人听着难免以为这是南国在暗暗警告明飞卿,意为三年休战后还会有战火。

    只有明飞卿知道,这句话只是淮子玉在告诉他:一切顺利。

    每一年的生辰礼物都是淮子玉在报平安。

    第一年是寻常的金器,第二年是一柄价值连城的玉如意,第三年,直接送了一枚国宝级的玉镯。

    明飞卿大抵猜到,淮瑾在南国地位已经稳固如山,否则哪能轻易把国宝送给敌国皇后呢?

    他摸着这枚手镯,心中稍安,正要让使臣退下。

    一个太监忽然急匆匆地跑进殿内,跪地禀道:“不好了君后,太子忽然高热不退!”

    ·

    明飞卿赶到东宫时,太后刚刚给淮渊喂完药。

    淮渊的脸烧得红扑扑,两只手缠着白色的纱布。

    明飞卿走到床边,想摸一摸淮渊的额头,手却被太后开了。

    太后明显在怨他:“你他的时候可没见你留情。”

    明飞卿:“他犯了错,就该罚。年纪就知道抢人东西,长大了怎么做君主?”

    太后:“什么叫抢?这整个天下将来都是阿渊的,他看中臣子家的东西,是臣子的福分,何来抢夺一?”

    明飞卿终于知道淮渊那套辞是谁教的了。

    “您这样只会害了他。”

    他可以理解太后心疼淮渊,但不能这样没有底线。

    “他是哀家的亲孙子,哀家可不会害他,不像有些人,面上将阿渊视为亲生,私下手心是一点不留情的。”

    明飞卿:“......”

    一旁的细春心中嘀咕着,如果先帝还在,太后还敢这么跟君后甩脸色吗?

    寿康宫这三年确实是越来越硬气了,淮瑾一“死”,太后的腰杆子又立了起来,不仅要亲自教导淮渊,还跟前朝的官员联系了起来。

    这些明飞卿都是知道的,他并不想针对太后。

    但无规矩不成方圆,他只能:“如果皇祖母再教阿渊那些歪道理,我只好禁止阿渊再去寿康宫。”

    太后一听,腾地站起来:“你这是要让我们祖孙分离?”

    明飞卿纠正她:“淮渊已经认到我跟淮瑾膝下,您不能再这种话。”

    太后:“既然他已是太子,淮瑾故去三年,你为何不让他登基?”

    明飞卿:“五岁的孩如何坐得稳皇位啊?”

    且不淮渊年龄,如今淮瑾确实没死,日后他回国,西溱总不能有两个皇帝。

    出于这两点考虑,明飞卿迟迟没让淮渊继位称帝。

    太后怨怒:“这皇位你倒是坐得很舒服。”

    明飞卿:“.......”

    这时,昏睡中的淮渊呓语了几句模糊不清的话。

    太后立刻去安抚淮渊,依然不肯让明飞卿靠近。

    明飞卿无可奈何,又有朝政缠身,只能先走。

    太后见他离开得如此干脆,嘀咕道:“到底不是亲生的,能指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