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父慈子孝
溱宫合阳殿。
秦冉将淮渊这几日的脉案递到明飞卿面前。
明飞卿接过脉案,仔细翻看起来。
秦冉:“太子殿下退热之后就无碍了,其实那只是寻常皮外伤,这两日都已经结痂了。君后不必担心。”
“我那日是气急了,下手没个轻重。”明飞卿很自责,“五岁的孩能懂什么是非对错,是我太苛刻了。”
秦冉开解:“父亲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何来苛刻一?太子有您这样的父君教导,本就是他的福气。”
明飞卿淡笑:“不必这些奉承的话。”
秦冉真诚地道:“微臣所言,句句真心。”
明飞卿合上脉案,叹了口气:“太后怨我了淮渊,不肯让我去看孩子,我只能麻烦你跑这一趟,现在看他恢复得好,我便放心了,方才看药方中有好几味苦药...细春,你去取些奶酥玉露团,送去东宫,阿渊会喜欢的。”
细春笑着应下,退出了合阳殿。
秦冉听此言,忍不住:“微臣斗胆妄言,太后不该不让您去东宫。”
明飞卿如今是西溱的最高当权者,形同副帝。
边境几十万兵马他都能随心所欲地调动,本不必对一个寿康宫让步。
“太后舐犊情深,我能理解。”明飞卿翻起奏折,淡声道,“但过分溺爱,只会毁了阿渊,待我忙完这一阵,会将他接到身边,亲自管教。”
天青这时进来禀:“君后,闻恒,闻安两位将军在殿外求见。”
秦冉一听,自觉拿了脉案告退。
近日北游不太平,明飞卿不得不花些心思在北边边境。
调兵遣将是机密要事,更要动用虎符,明飞卿从书架密格中取出背刻金字的虎符,同玉玺放在一起。
闻家两兄弟进殿后,天青自觉去关上门窗。
合阳殿内的风声便飞不出去。
·
东宫。
细春捧着一盒奶酥玉露团在外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太后身边的齐顺才出来接过甜点。
细春想顺便去看一眼太子,齐顺却抬手拦住了她:“殿下已经睡下,细春姑姑不方便进去了。”
齐顺是宫里的老人,细春也要敬他几分,便客客气气地问:“我代君后看殿下一眼也不成?”
齐顺:“就算是君后本人来了,太后也不会让他进东宫半步的。”
细春:“.......”
她克制着没有顶嘴,转身带人离开。
两个宫女都看不下去,等走远了低声嘀咕道:“太后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另一个宫女:“当初先帝还在时,寿康宫是夹紧了尾巴做人,如今...他们就是欺负君后好脾气!”
细春转头低呵了一句:“慎言。”
实则她心里也气不过,君后如今能做得了整个西溱的主,还进不了东宫半步?
若是先帝在,太后只怕连寿康宫都不敢出!
她纵有千万个道理,却也没在齐顺面前分辨,怕的是给明飞卿惹麻烦。
朝政如山一般压在明飞卿身上,细春可不想再添乱,总是能忍则忍。
齐顺将奶酥玉露团送进了东宫内殿。
淮渊已经退烧,能坐着喝药了。
齐顺进殿时,淮渊正被药苦得龇牙咧嘴,这时他瞧见太监手里捧着的奶酥玉露团,当即得救一般眼睛一亮,跳下床去抓甜糕吃。
太后放下药碗,急道:“慢些吧!祖宗!”
淮渊拿起一朵奶香四溢的玉露团,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奶甜驱散了药苦,他吃了一朵又一朵。
太后见他喜欢,也跟着高兴,问齐顺:“是谁有这份心思?”
不等太监回答,淮渊抢:“一定是父君!父君知道渊儿最爱吃这个!”
太后脸上的笑淡了淡,却还是笑着的:“他对你好,是应该的。”
淮渊吃得满嘴香甜,又跑过去穿鞋,太后看他着急忙慌的,便问他要去做什么。
淮渊奶声奶气道:“渊儿不懂事惹父君生气了,渊儿要去跟父君道歉!”
太后一听,抱住淮渊:“阿渊,你以后是万人之上的帝王,帝王是不会犯错的,你不需要和任何人道歉,哪怕是你父君,他都没资格听你‘对不起’这三个字,明白吗?”
淮渊天真地道:“可父君教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太后:“你何错之有?况且他都罚过你了,你不必再认错了。”
淮渊懵懂地听着皇祖母的教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太后见他很愿意听自己的教导,心中满足,转念想起三皇子一事,她看了一眼齐顺。
齐顺上前低声道:“北边边境不安稳,这几日都在调兵,虎符也是放在合阳殿内的。”
他把声音压得极低,“只要让太子殿下去君后身边看一看...就能事半功倍。”
虎符和玉玺不可能轻易示人,能进合阳殿议事的,都是淮瑾留给明飞卿的心腹,对明后忠诚不二,太后没法从这些人口中获知玉玺和虎符的安放位置,只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到淮渊身上。
她将淮渊搂到怀里,:“既然他拿了玉露团来向你赔罪,阿渊大人有大量,原谅你父君就是,你不是想去看看他吗?现在祖母允许你去。”
淮渊一脸喜悦,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父君身边,不过被太后拽住了:“阿渊,你父君手上,有一件玄黑色的老虎还有一块玉龙,你可见过?”
淮渊努力回想,天真地答:“老虎我没看见,但龙一直放在父君手边,父君那个叫...”他顿了顿,想起来了,“那叫玉玺!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东西!”
太后点点头:“是了,不过比玉玺更厉害的,是一只老虎。”
玉玺只能推行政令,而虎符却可以号令三军。
如果要让东边十二城给三皇子放行,那道假圣旨上必须加盖虎符印。
太后编了个谎哄淮渊:“这两样东西都十分重要,祖母怕你父君日理万机,把它们弄丢了。”
淮渊被吓住了:“那可怎么办呀!东西丢了父君一定会着急的!”
太后顺势:“祖母可以替他留心着。阿渊只要告诉祖母,这两样东西被放在何处就行。”
淮渊:“那阿渊去问问父君?”
太后正色道:“不能问!你要悄悄地留意。”
淮渊一知半解地点点头。
·
合阳殿内。
明飞卿正与闻恒商议北游叛乱一事。
闻恒:“北游十二个部落陷入混战,随时可能波及到北边边境,与北游接壤的六城百姓日夜难安。”
明飞卿双眉颦蹙:“北游一向不安分,淮瑾在的时候还能震慑几分,所谓内部混战,安知不是掩人耳目,指不定哪一日就用混战的借口攻我国边城。”
闻恒忧愁道:“君后所言极是,北游是草原部落,人人都会骑马射箭,必要时候全民皆兵,倘若他们真对边境动了心思,只怕边境十万兵马会有些吃力啊。”
明飞卿执笔写下调兵的圣旨:“再拨二十万去北地镇守,由闻安领兵。”
闻安受宠若惊,立刻上前拱手道:“末将定不辱使命!”
闻恒却想着另一层:“这二十万精锐如果去了北边,皇城四周的守卫又会减弱一半,万一有内乱,国都会陷入被动境地,不如将南边二十万兵马调回些许?”
南边二十万军队的统帅是西溱最强战将宋百,可南国这三年很是安分,西溱上下都有些放松警惕,觉得北边边境更需要宋百这样的大将坐镇。大可把闻安和宋百对换。
明飞卿却直接驳斥回去:“不可,南边二十万和宋百一个都不能调。”
这二十万是留给淮瑾的后路,有朝一日两国兼并,西溱必须有个接应的军队。
宋百是少数几个知道南国国君是淮瑾的人。
除非皇城危急,他绝不能轻易被调动。
明飞卿写完圣旨,拿起玉玺在右下角盖章:“当年淮瑾排兵时就已经将皇城放在最中心的位置上,东西南北十二城的军队都可算作皇城守卫,只要没有圣旨下达,没有哪一支叛军有本事攻到皇城来。”
西溱的排兵布局像一个八卦图,东西南北十二城的军队辐射皇城所有方向,皇城处于被保护的中心位置,从四面八方击溃西溱所有城池的守卫才可能攻到皇城。
但这绝对是不可能的,能给西溱造成实质威胁的只有南国,如今南国休战,北游之流虽是个隐患,却还不够格被视为对手。
就连大军班师回朝都得有通行圣旨做凭证,十二城才可能放行。无召强行回京的军队,可直接当叛军诛杀。
淮瑾人不在明飞卿身边,却未雨绸缪地给明飞卿留下了一个固若金汤无懈可击的西溱。
闻恒清楚那十二城的守将也都是可信之人:“先帝考虑周全,是微臣杞人忧天了。”
明飞卿正要拿起虎符,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动静,他下意识要把虎符藏进抽屉,却见推门进来的是淮渊。
一个人儿在门缝里怯懦地望向明飞卿。
明飞卿放松下来,把虎符放到桌上,抬手止住殿外要阻拦的天青。
他亲自过去给淮渊开了殿门。
淮渊站在殿外,不敢踏进来。
他局促地问:“父君还...还喜欢阿渊吗?”
明飞卿抓过阿渊的手仔细看,见上头已经结痂无碍,放心许多,他摸摸淮渊的头:“傻孩子,父君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淮渊眼里含着一汪泪,扑进明飞卿怀里,也不话,就蹭在他的肩膀上。
明飞卿抱着他,温言柔语地:“那日是父君不好,下手重了。”
淮渊一边流泪一边摇头:“......儿臣知错了。”
就算曾祖母他没有错,淮渊只要一看见明飞卿,便知自己就是错了。
他怎么能惹这么好的父君生气呢?
殿内的闻家两兄弟见此一幕,笑而不语,并不出声扰。
哄了好一会儿,淮渊终于止住了眼泪。
他很懂事地:“儿臣不扰父君了。”
明飞卿看他眼睛哭得通红,实在是心疼,转念想起太后那日的话,便拉住淮渊道:“无妨,总有一日你要独自处理这些国事,现在在父君身边听一听也有好处。”
他牵着淮渊走到书桌旁,天青搬了把椅子给淮渊坐。
淮渊就坐在明飞卿身边,懵懵懂懂地听他们商讨国事军事。
他虽不能全懂,却听得很认真。
大抵知道有个叫北游的国家在给父君惹麻烦,他暗暗下定决心,等长大了就把北游按在地上,把北游部落的王抓到父君面前磕头赔罪!
不知不觉,落日余晖撒入合阳殿。
明飞卿将盖了虎符印的两道调兵圣旨交给闻恒和闻安,待两人离殿后,明飞卿也不避讳淮渊,把虎符和玉玺分别放进了书架的暗格之中。
淮渊想起曾祖母的话,特意悄悄留意了。
明飞卿牵过淮渊,带着他走在合阳殿外的走廊上:“今晚父君陪你用膳。”
淮渊开心地凑过去亲了亲父君的脸颊,他能看出明飞卿脸上的疲倦。
他很希望能为父君分忧。
所以当晚就把玉玺和虎符的暗格位置告诉了太后,希望太后能替父君好好看管龙和老虎。
六日后,一道圣旨传入东边十二城,命守卫为三皇子放行。
守城军虽然不知明后为何忽然饶了三皇子,但圣旨上的玉玺和虎符印千真万确。
于是十二道关卡为三皇子淮启而开。
淮启领着十万大军畅通无阻地通往皇城。
银色铠甲下的士兵,有大半是粗犷的蛮夷长相。
淮启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城,眼眸晦暗,咬牙道:“五年了,父皇驾崩我都没能回京送一程。”
他捏着手里仿着明飞卿字迹的假圣旨,忽而眉梢飞扬,邪笑起来:
“皇弟的江山和发妻,都是本王的囊中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