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韩鹤鸣一行五人此时正站在三个下水道分支的入口前。

    晃晃荡荡在井道里吊了十几分钟后，他们终于落到了井底。潮湿阴冷的空气里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腐烂怪味。

    井底是个能容纳十来个人的圆柱形空间，井壁上有个一人高两人宽的拱洞，许渊着灯在前面开路，走完不算长的廊洞，展现在众人眼前的便是一个10平米的方正空间，三面墙上各开一个圆形大洞，这便是下水道分支入口。

    “人的一生，总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选择。”褚堙站在最前面，慢吞吞地伸手比划着：“好的……”

    他指着左面墙上的洞，“坏的……”又指了指右面的洞，“还有不好不坏的。”他双手向前一摊，直指正面黑乎乎的洞口。

    谷水：“他这是……”

    金鱼：“忘吃药了。”

    韩鹤鸣：“……”

    “走中间的排水道，这条能直通第一个立坑。”许渊看着地图，头也不抬的给了褚堙一脚。“别挡道，后面去。”

    洞口周围覆盖了一层黝黑粘腻的东西，像是苔藓类的植物。

    “戴好手套和防护面罩，我们要爬进去。”韩鹤鸣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方形探路器，往洞里一扔，探路器四角翘起，露出螺旋桨，“突突突——”就飞向了水道深处。

    “我把路线输进了探路器里，跟着走就行。”韩鹤鸣将一个指甲盖大的贴片粘到许渊防护面罩的一角，探路器拍摄的画面立马传了过来，映在许渊眼前。

    排水道不算大，几人只能爬行通过，越向里爬，探路器所显示的腐臭浓度就越高。

    许渊抬起手，手套上牵黏起黑色的不明粘液，虽然隔着防护罩闻不到味，但许渊觉得，这些东西一定比腐尸还臭。

    从探路器传回的画面看，再爬个十几米就能看到一个水道分支，那条分支的尽头是连接第一和第二立坑的甬道。

    许渊用手背轻碰了一下面罩上的贴片，探路器便停在了水道分支处。

    “你们有没有发现，越向里爬，这些恶心的东西粘性越大？”谷水问道。

    “好像是……”褚堙盯着前面金鱼的翘臀，只有这样他才能把自己的注意力从这些恶心的东西上移开。“鹤鸣，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貌似是浮游植物的尸体，加上下水道里滋生的细菌，混在一起才成了这样吧。”韩鹤鸣食指在墙壁上抹了一下，“不过……”

    褚堙：“不过什么？”

    “不过，一般的藻类与细菌，是不会有这么高的粘度的。”金鱼接道，“粘稠度高，不易断裂……”

    金鱼回头看了一眼褚堙，双唇轻碰，吐出让人心底发凉的话：“再往前爬爬，不定能把你粘在这，然后……”

    “然后什么？”和谁学的，话短半句！

    “要知道，下水道里可不止有老鼠。”金鱼拿眼角瞥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褚堙顿时从头麻到脚：“不要了，快爬吧。”

    “我们到分支了。”许渊道。

    “大家心点，这里的黑色粘液变多了。”

    正着，只听「啪叽」一声轻响从前方传来。整个爬行队伍，突然安静了一下。

    “是什么啊？”谷水声问道。

    “呃……”许渊眯起眼仔细看着面罩上的画面，在荧光的照射下，一团粘稠物闪着水光从分支口掉了下来，又是一声「啪叽」。

    探路器扫描，是一只死老鼠。

    也就这一会儿工夫，许渊已经到了水道分支口处，面罩额前的光柱在死老鼠身上，幽幽地泛着光。

    “是什么？”韩鹤鸣贴着男人凑过头来，“是老鼠吗？”

    “嗯。”男人侧了侧身体，挡住韩鹤鸣的视线。“还是不要看比较好。”

    “可是一会儿我爬过去还是会看到啊。”

    “呃……”韩鹤鸣的脸近在眼前，男人靠过去轻轻撞了撞他的头。许渊知道，这时候越不让人看反而越会勾起好奇心。

    许渊默默跟着探路器继续向前爬。

    韩鹤鸣跟了两步，低头看见一个油光黑亮、圆滚滚的东西。

    直到看见那条长长的尾巴，韩鹤鸣才反应过来那是老鼠。他忽然想起昨天谷地抓的那只老鼠，当时没仔细看，但印象中好像也是黑糊糊的一坨。

    死老鼠嘴巴大张，肚子胀的像个黑色皮球，里面大概装满了那些黑色粘液。

    不知是不是灯光反射的原因，韩鹤鸣觉得老鼠的肚子似乎在动。

    “鹤哥，怎么不走了？”

    韩鹤鸣回头：“告诉褚堙，不要乱看。”话虽这么了，但他还是在心中默默数着数，当他数到二十一时，后面传来了意料之中的惨叫。

    “卧槽！这是老鼠吗？这是下水道吗？我真是疯了才会和你们下来！鱼儿！爬快点！爬快点！”

    “你这臭不要脸的！爬到我身上干嘛！”金鱼叫骂道：“重死了，快滚下去！”

    韩鹤鸣很不厚道的笑弯了眼睛。

    “就快到了……”许渊：“鹤，跟紧我。”

    “嗯！”

    探路器停在不远处的洞口，探头扫过整个立坑。立坑面积不算大，不超过50平米，但却很深。探路器向下飞了好久还是黑茫茫的一片。

    “等一等。”许渊道。

    身后几人停下。

    “看不太清，鹤你带了那个吗？”许渊艰难的变换姿势，窝着腰坐在了洞口。“叫什么来着？蜂鸟？”

    “带了。”韩鹤鸣学着许渊的样子坐下来，从装备包里掏出一个四方盒子，开里面是五个鹌鹑蛋大的圆珠子。

    这圆珠子被韩鹤鸣叫做「蜂鸟侦察兵」，体型巧，材质特殊，防水防火防雷电，还能隐身和抗电磁干扰，是军队用于侦察敌情的利器。

    不过经过韩鹤鸣的改装，在「蜂鸟」的身体里装入了激光导体，让其变成了无人激光枪。在和厄喀德的战斗中，人类用它来前锋。

    许渊一把将五颗「蜂鸟」抓在手里，韩鹤鸣支起装它们的盒子——那其实就是「蜂鸟」的操作面板。

    韩鹤鸣冲许渊点点头，示意可以放飞「蜂鸟」了。

    许渊甩手，将它们扔出了洞口，“两只向上，三只向下。”

    蜂鸟飞出，三百六十度探测立坑。它们周身发出莹莹白光，拍到的画面倒是真的比探路器清晰很多。

    有了「蜂鸟」许渊便将探路器召回，查看洞口周围的情况。

    “这里的电路大概都瘫痪了，洞口正上方有一盏壁灯。”他拉进了镜头，看着眼前的画面微微皱起了眉。“这灯好像是亮着的。”

    画面翻转，探路器绕到壁灯下方，许渊清晰的看到，半圆灯体和墙壁连接处有一道缝隙，正隐隐透着光。

    许渊将探路器的灯头灭掉，再将镜头推近，确定道：“没错，这灯是亮着的。”

    “那……会不会是那些粘液把灯盖住了？”

    “我觉得是。”

    “鹤哥，你们在什么啊？我能看看吗？”

    自昨天之后，谷水便喊韩鹤鸣为「鹤哥」，这让许渊心里多少有点不爽，完全忘记自己还有个喊他「许渊哥哥」的俊美少年。

    韩鹤鸣摸出几张贴片，“差点忘记了，这是探路器和蜂鸟的传感贴片。”他把贴片交给金鱼，让他和褚堙贴在面罩上。

    “我来给你贴吧。”韩鹤鸣对谷水。

    谷水乖乖仰着脸，少年的圆眼一瞬不瞬地瞧着他。

    “快看看控制面板，向下的蜂鸟飞到哪了？”

    许渊长臂一伸，拉过韩鹤鸣，声咕哝：“给我也没见你贴这么久。”完又瞪了一眼后面的谷水。

    “呃……”韩鹤鸣一噎，缓了半天：“定光枪在谁那？”

    “我这。”金鱼掏出腰间的枪。

    韩鹤鸣接过，递给许渊，“五颗子弹一组，交叉下去。”

    许渊「噗噗噗」三枪十五发光弹，旋转着射了出去，在立坑墙壁上，发出子弹进肉里的闷响。

    十五颗光弹就像十五颗太阳，一下便照亮了整个立坑。

    “谁能告诉我，这下面是什么鬼？”褚堙眯着眼看了一眼面罩上的画面，霎时瘫软了身子，眼见着就要晕过去。

    立坑底部是一汪眼熟的黑色液体，距离他们所在的洞口大约四五层楼高的距离。不知是不是错觉，这里的液体看着更浓稠了。

    褚堙气若游丝：“是我吓得眼晕吗？我怎么觉得这粘液在翻滚呢？”

    “我也看见了……”金鱼缩着肩：“不会里面全是……”

    “不要！”褚堙高声断道。

    谷水：“好像不是老鼠。”

    老鼠……

    褚堙一头扎在金鱼身上，就此长眠于世。

    黑色液体无风自动，在灯光的照射下竟显得波光粼粼。偶尔还能看见一个大起伏，像是粘液中的某种生物翻了个身。

    韩鹤鸣：“要不要开枪看看？”

    “不，先不要轻举妄动。”男人摇了摇头，“让蜂鸟沉进去看看。”

    三只蜂鸟自动变换外壳，覆了一层防水膜，静静潜入液体中。

    控制面板上的画面先是一暗，接着换成了热感成像。

    “我的妈！”金鱼惊叫道，“有密集恐的人一定会当场毙命的！”

    从画面上看，一个个梭子形的蓝紫色光圈，包裹着橘红色一点，密密麻麻占了整个坑底。

    “这到底什么东西啊……”谷水脸转向一边，强撑着用余光看画面。

    “是鱼。”男人向坑底望了望，那偶一翻腾的起伏，是鱼在摆尾。

    “不是老鼠就好。”褚堙扶着胸口长舒一口气，他在蜂鸟沉下去的一瞬就把贴片摘了……

    即使被鱼儿嫌弃是个怂货也没关系，男人该怂的时候还是可以怂一怂的。

    谷水：“什么鱼可以在这种东西里生活啊？！”

    韩鹤鸣愣愣地望着屏幕，额上已经起了一层冷汗，他下意识扭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是龙头鱼。”许渊的声音压在喉咙里，轻的像在悄悄话。

    面罩上晃动的画面映在男人眼里，转换成跳跃的光点，犹如寒芒。

    一时间，空气沉寂了下来，大家仿佛被什么力量定在原地。

    自厄喀德出现后，龙头鱼便销声匿迹了，任你海鲜市场，摊鱼贩，再找不到一条龙头鱼。

    而此刻，在这籍籍无名的村庄里，在这可能藏了解毒剂资料的下水道里，有一池龙头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