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韩鹤鸣走在一条很狭窄的巷里，他记得这条路是时候放学回家总喜欢走的近路，只要几分钟就能看见妈妈站在家门口等着自己。

    而他喜欢走这条路的原因除了近还有一个不想和别人的理由——

    这条巷里有一户住在拐角的人家，每天这会儿都能听见钢琴曲，曲子很好听，每次走到这他都忍不住跟着哼唱。

    起初是不会的，对于一个学三年级的学生来，平时接触的音乐仅限于儿歌，后来听得多了就会了。

    这家人的院门刚好开在拐角，正对着这条巷。有一次，这家人院门没关，钢琴声比平时更清晰，他跑去扒在朱红色的大门边往里瞅，看见一个扎马尾的姐姐在弹钢琴，她正对着窗坐着，脸蛋圆润白皙，眉目清秀，嘴唇紧紧抿着，认真的目光在琴键和琴谱之间扫射，灵动的不得了——原来弹琴的人长这样啊。

    以后每天放学，他都从这走，听着琴声，想着还能不能遇到没关的院门，看见那双乌亮的大眼。

    越往前走韩鹤鸣越觉得自己的身高正在一点点缩，好像真的成了一个八九岁的学生。

    茫然四顾时，仿佛又听见了熟悉的琴声，他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一扇大开的朱红色大门。

    他恍惚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不出哪里不对。只是本能的趋利避害，停在原地。

    然而这时，钢琴声却变得清晰起来，每一个旋律和记忆中的重叠着。

    韩鹤鸣忍不住跟着跟着哼唱，可是曲子却忽然加快了速度，快的他都跟不上节奏了。

    “叮——”尖锐的高音键被人重重敲下，曲子戛然而止。而韩鹤鸣也仿若如梦初醒，他抬起头，赫然发现那扇朱红色大门正敞开怀抱的立在他眼前。

    “你是来听我弹琴的吗？”悦耳的童音响起，一张秀气的脸突然出现在视线里。

    韩鹤鸣皱起眉头，心里的惶然一点点扩大。

    “我弹的曲子好听吗？”女孩弯了眼睛，笑着问他。不等他回答又自己哼起曲子，熟悉的旋律配着童声在他耳边响起，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毛骨悚然，这感觉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不管怎样都挣扎不开，他觉得那手几乎掐进了他的身体，马上就要掐断他的脊梁了。

    “你为什么不进来听呢？”女孩歪着头问，这显得她既无辜又单纯。

    韩鹤鸣听见自己：“妈妈在等我回家，我得走了。”

    对于他的回答，女孩显然是不满意的，脸上的笑忽的就落了下去，黑沉的大眼瞪得眦睚欲裂。

    “进来！进来啊！”女孩嘴巴大张，以一种诡异的声调喊着，那声音是从她喉咙里发出来的——她的嘴唇根本没动。

    韩鹤鸣吓坏了，转身就要跑，可身体却像是被灌满了水泥，凝固在了地上。

    女孩的嘴越张越大，最后咧到了耳朵根，一口白森森的尖牙呲出来，乌黑透亮的大眼也变成了冰冷的兽瞳。白净秀气的脸瞬间成了一张捕兽夹。

    韩鹤鸣就这么僵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那「捕兽夹」哼哧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肩膀，鲜血顿时飙了出来，溅在他们脸上、身上。

    我要死了。

    他想……

    ……

    金鱼带着一群「难民」灰头土脸的从地下爬出来，心里不住的吐槽韩鹤鸣这下水道的真是够曲折的。果然是属老鼠的，总在下水道混。

    “大家跟紧，现在外面很乱，千万不要跑丢了！”金鱼回头嘱咐道，“拿好手里的武器，我们要冲出去了！”

    ……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们这几个异能者确实被厄喀德给救了。

    许渊看着眼前上蹦下跳的一群生物，感觉像是到了动物园的猴山，就差给他们扔香蕉了。

    几人从被厄喀德抓烂的笼子里钻出来，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一般这时候应该和救了自己的人谢谢的，不过……

    算了，还是先出去吧。

    刚出了门，他们就迎面和十几个武装兵撞上了，许渊正准备解决了他们，其中领头的武装兵就一把摘了防护罩，惊喜的大叫道：“大哥！我们终于找到你们了！”

    许渊：“……”

    “周？你们怎么会在这？”邹云峥激动地推开许渊冲了出来，眼含热泪和兄弟抱了一下。

    “是鹤哥带我们来救你们的，他把北煌的兵劫了，带着兄弟们和一群厄喀德就冲进北煌……”

    “你这群厄喀德是韩鹤鸣找来的？”费尔讶异道，“我他们怎么不攻击我们……不对，这不是重点……”他顿了顿，理了下脑子里混乱的一团，突然惊叫道：“我靠！韩鹤鸣能指挥厄喀德啊？！”

    周用力点头，眼里的崇拜之色犹如海河泛滥。

    “废话就别了，费尔，老邹，你们带着兄弟们给谷水他们掩护，去给我把雁北煌的粮仓搬空！”

    费尔：“还搬啊？”

    “搬！怎么不搬？我们来就是为粮食来的！”许渊大手一挥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

    李安之哆哆嗦嗦的行走在一群厄喀德之间，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咬自己，好像还有意无意的在护着他，但是个人被一群怪物围在中间都是要心惊胆战的。

    绕了半天，终于找到关着沈钦的实验室了，原本想着要费点工夫进去，可看着还没走近就被他身边的厄喀德吓跑的守卫，李安之心中颇有几分狐假虎威的得意。

    沈钦被五花大绑的关在等身长的「棺材板」里，脸部的位置开了个口，装着玻璃罩。

    这是雁北煌用来教训不听话的厄喀德的，材质和关Lilith的笼子一样。

    李安之按下开关键，把“棺材板开了，里面的沈钦被绑的像具木乃伊，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

    李安之嘴角抽了抽，快速给他松了绑。

    “你还好吧？”

    沈钦点点头，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这些厄喀德怎么回事？你训练的？”

    “不是。”我还没这么大本事。

    沈钦疑惑的看着他，不过也不再多问，“现在什么情况？”

    李安之简单了下北煌被一群只伤北煌兵的厄喀德袭击了，两人猜是韩鹤鸣弄来的。至于为什么这么想——直觉。

    “你能不能帮和我去找季柯？”李安之请求道：“他昨晚变成厄喀德了，我怕……”

    “可以，我变成厄喀德比较好接近他。”沈钦点头道，“带路吧。”

    ……

    许渊找到韩鹤鸣时，他正被雁北煌和阿宥合起伙的「欺负」。

    眼里只有韩鹤鸣的男人，理所当然的忽略了鼻青脸肿的雁北煌和身上全是血道道的阿宥，他只能看见韩鹤鸣染了半边身子的鲜红和肩上一排不知被什么贯穿的血洞。

    许渊顿时就红了眼，「嗖」地冲过去，一拳将阿宥的飞了出去。

    压力骤减的韩鹤鸣一爪子抓上雁北煌的脸，还好姓雁的闪得快，不然可就破相了。

    其实，韩鹤鸣这会儿还陷在幻象里呢，只是比起刚开始，他意识到了这点。

    一个心理医生催眠病人时最怕什么？

    最怕病人知道自己在被催眠，这样的话，人的潜意识就会拒绝沉睡。

    所以，雁北煌的幻象对韩鹤鸣不太管用了。而韩鹤鸣此时正在幻象里吊那个吓唬他的熊孩子。

    “让你咬我！让你咬我！”韩鹤鸣啪啪着女孩的屁股，现在的他已经从个学生变成了大人，够资格教训朋友了。

    “弹琴就弹琴瞎跑什么？啊？还让我进去听？”

    着又是一巴掌，“我就不进去怎么了，站在外面就不能听了？”

    的正欢的韩鹤鸣突然顿住了扬起的手，周围场景一变，被冷冰冰的色调覆盖。

    这是医院的停尸房，在他眼前摆着一个架子，上面躺了具尸体，被白布盖着。

    韩鹤鸣又变成了的一点大，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想起来这是他十岁的时候。

    那年，他母亲出车祸去世了，也是在那年，不着家的韩父开始意识到身为一个父亲的责任。

    但就现在而言，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尸体上的白布被掀开了，意料之中的人就这么躺在眼前。

    韩鹤鸣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双手捂上了眼睛。

    他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又慢慢的呼出来，手放下，本该布满泪水的脸上干干净净；

    本该盈满悲痛颓丧的眼里是汹涌的杀气。

    那尸体有些不安的动了动。

    韩鹤鸣狰狞着脸，双眼通红。

    “雁北煌！”他咬牙切齿，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你竟然连我死去的母亲都不放过！老子要杀了你！”

    着，他就一拳砸在了那「尸体」的脸上，「噗」的一声，脑浆、鲜血四溅开来，从那尸体烂掉的嘴里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声。

    周围的场景不断扭曲着，幻境崩塌了。

    韩鹤鸣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像是刚被捞上来的溺水之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他缓了缓，抬头寻找着自己的目标，终于在不远的碎石堆里找到了雁北煌。

    他眯了眯眼，一个闪身就到了那人跟前，居高临下的瞅着奄奄一息的雁北煌。他弯下腰，掐着那人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速度快不过我，爪子也没我的利，结界对我形同虚设，现在幻象也被我破了……”

    韩鹤鸣摇了摇头，“你我前段时间和你在这虚与蛇尾的图什么啊？”

    他慢慢收紧了手，“其实我挺感谢你的，是你让我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前二十多年一直被人叫作「天才」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天才了，觉得干什么都能行。”

    “呵……”雁北煌闭着眼挑起嘴角，“确实不错啊，你这不是轻而易举就把我一手建立的基地毁了？”

    “是吗？”韩鹤鸣拉进和他的距离，目光森然，“那我怎么才能抓到你呢？”完，他手中的人像一缕青烟似的散了。

    “咦？被你发现了啊？”身后传来雁北煌那漫不经心的声音。

    韩鹤鸣回过头，“都了你的幻象被我破了，能不用了吗？”

    “不能。”雁北煌道：“虽然幻象被你破了，但也不是完全对你没影响啊？这叫干扰。”

    韩鹤鸣嗤笑，“你这干扰也太费神了吧？”

    雁北煌抬抬手，周围的场景又换了，他们站在幽暗的长廊里，不远处有一扇开了一条缝的门，暖黄色的灯光从里面探出来。

    韩鹤鸣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你看，影响到你了吧？”雁北煌在他耳后轻轻道。

    接着，韩鹤鸣就听见那房间里有话声传出，那是少年特有的清润嗓音。

    他，“许渊哥哥……”

    韩鹤鸣捏了捏眉心，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