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倾盖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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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二十九的凌,闹钟还没响的时候,陶抒苒就被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轰醒了。

    上次去做完期末总结回来后她妈妈就把手机给了她,毕竟之后她每天都要和姜寒栖一起去猫咖学习,有个联系方式比较方便,虽然姜寒栖从没有联系过她……

    她艰难地把胳膊伸出了温暖的被窝,摸到手机后立马连机带人重新蜷缩了回去。

    是齐雯雯,陶抒苒初中就开始同班的好闺蜜,一放寒假就被关进了创新英语大赛的冬令营,看来是刚被放出来,与世隔绝半个月的人这么一惊一乍的也能理解。

    陶抒苒了个哈欠点开了对话框,用睡衣擦了擦屏幕上的水雾,睁着惺忪睡眼半梦半醒地看着好友一连串的八卦。

    “啊啊啊苒你出息了,你居然和大学霸同框了!!”

    “姜寒栖不是最讨厌给人讲题了吗,她为什么会和你一起写期末总结啊!!”

    “你们上话了吗,她好不好相处啊。”

    “我只是离开了半个月,你们居然发展出了奸情!之前你居然还和我姜大佬那是水中的月亮,真正的可望不可即,糊弄我呢是吧?”

    “哎呀针不戳,第一页上你俩的名字并排列着,可般配了,看起来跟结婚证似的。到时候印给全班一人一份,你俩的结婚证人手一份哎呀针不戳。”

    陶抒苒倒吸一口气。

    齐雯雯这个恋爱脑!净知道磕cp!她之前就不该在她面前提起姜寒栖!

    她也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但她确信自己头有点大,诚实地挨个回复着:

    “老师的任务罢了。”

    “可能不讨厌吧。”

    “好相处。”

    “没有奸情。”

    “????”

    最后一个问号刚发出去,齐雯雯一通电话就了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们家苒出息了!”

    陶抒苒钻进了被子压着声音回话:“我爸妈在睡觉呢声点。”

    “谁爸妈不是呢。”陶抒苒仿佛看到对面翻了个白眼,“我晚上团建完连夜从杭城赶回来可不是为了和你讨论这个的。”

    “车回来的吗,好辛苦啊。”陶抒苒看了看时间,凌三点多。

    “嘿嘿,我爸妈开车来接的,他们睡了,我刚洗完澡。”陶抒苒听见那边深吸了一口气,“刚洗完澡想补一补消息,我就补到这么——大的瓜。”

    陶抒苒头疼:“哪有什么瓜啊,清清白白,我们只是一起学习而已。”

    “一起学习还不够吗,你是不是还想一起睡觉嘻嘻嘻。”

    “啊啊啊齐雯雯你别瞎!”她知道对面是在开玩笑,但结合起前段时间做的梦来看,此时的陶抒苒有些做贼心虚了。

    之后的一个多时里,陶抒苒一五一十交代了一遍元旦以来发生的事情,齐雯雯听完啧啧了好一会儿,终于满意地挂断了电话。

    已经是凌五点了,陶抒苒从被窝里钻了出来透了会儿气。

    她把聊天界面切到了班级群里,找到了齐雯雯的群文件。

    期末总结分了两份,一份是姜寒栖做的3+3,另一份应该是班主任叫别的同学做的文科总结。

    文件是之前姜寒栖编辑好后当着她的面发的,但陶抒苒并没有点开看过,毕竟一来大佬已经把她的卷子针对性讲过一遍了,并没有看的必要,二来她其实没参与到总结的编写中……

    陶抒苒点开了文件,在封面页上,果然如齐雯雯所,有一排正楷:

    编制人:陶抒苒、姜寒栖

    端端正正。

    也、也没什么嘛。

    手机上又起了点雾气,陶抒苒把脸别了过去,用袖子一点点擦着。

    她发了会儿呆,脑子里有点乱,心里有一点点的甜。

    明明之前,她们还只是陌生人,元旦汇演那天晚上,她坐在台上,听着坐在一旁的齐雯雯连连感叹:“大佬果然是大佬,陶抒苒你还是换个目标吧,实在太远大了。”

    “她就从来没是过我的目标,”那时姜寒栖正站在舞台上从容不迫地主持着节目,虽没有一颦一笑,身上却仍旧铺上了一层柔和的锻光,陶抒苒红着脸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她只是我的学习目标啦。”

    结果第二天大佬就主动和她上了话,第三天给她递了暖水瓶,第四天给她写了知识点,现在每天还一起吃中饭……

    陶抒苒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条,想要补个觉,却怎么也没睡着。

    起来,已经好久没有梦到她了。

    凌的插曲让陶抒苒最终也没有补成觉,于是,她在做寒假作业的时候,十分钟内连了三个哈欠。

    坐在对面的姜寒栖终于在她完第四个哈欠时,轻轻敲了敲桌面:“睡会儿吧。”

    “啊?”陶抒苒回过神来,低头一看,作文纸上已经被划上了一道痕迹,她晃了晃脑袋坚持道,“不不,没事,我可以的。”

    陶抒苒愁眉苦脸地用笔头点了点作文题目,强行甩锅:“都怪这破题目,根本不知道写什么。”

    过去两周里,每天早饭后姜寒栖都会在她家楼下接她,极为准时,然后两人一起去猫咖撸猫学习,中午出去吃个饭,再回猫咖继续学到傍晚。

    姜寒栖不光学习效率高,辅导效率也非常高,虽然嘴上着自己没经验要陶抒苒多担待着点,但她知识体系完整,又总是能用形象的语言让陶抒苒迅速完成对概念的理解。

    她先把上学期的课程重新给陶抒苒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顺便解决掉了寒假作业,然后把下学期的课程全部预习了一遍,给陶抒苒圈好了听课重点和必须突破的难点,两周时间,在昨天刚刚把预习课完结。

    今天是她们年前约学习的最后一天,因为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不方便出门。

    陶抒苒的寒假作业只剩下几篇语文大作文,但她没有灵感加上精神不好,写起来倍感困难。

    屋内的地暖热烘烘的,茶色的灯光就像是冬日的太阳一样晒得人懒洋洋的,对面的美人专注地看着电脑,怀里的美人早已呼呼大睡,甚至翻开了肚皮。

    不是她陶抒苒意志不坚定,实在是,环境,太过,适宜……

    这是陶抒苒趴在桌面上睡过去前脑子里的最后一个想法。

    不知睡了多久,陶抒苒醒来时,场景已经变了。

    睁眼时,入目就是深褐色木制书柜,雕花茶几,身上盖着一块灰色毛毡毯,脑袋枕着一个软软的……

    陶抒苒愣了一下,立马偏过了头,果然就看见了姜寒栖端坐在沙发上,由着她枕在腿上睡觉,左手搭在她的脖颈处,右手卷着一本杂志在看。

    TheEist

    《经济学人》,姜寒栖早就过了学术需求的阶段了,估计是出于兴趣才看的吧。

    正当陶抒苒眨眨眼睛想看清楚那是哪一期的时候,那只手指纤长的手已经把杂志放到了沙发上。

    “宝宝,醒了?”大约是许久没有开口过,姜寒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

    “嗯……”陶抒苒不由自主地用脑袋蹭了蹭姜寒栖的腿,半个月没有靠得这样近了,她忍不住想多闻一闻姜寒栖身上浅浅的清香。

    姜寒栖低着头含笑看着陶抒苒,左手轻轻揉着陶抒苒的一边耳垂:“算做什么吗。”

    “不用,”陶抒苒转了个身,她看了姜寒栖一会儿,突然心里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大着胆子用外侧的手臂搂住了姜寒栖的腰,“就这样就好。”

    她有点想她,想多抱会儿她。

    “好。”姜寒栖声音里满是宠溺,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杂志继续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姜寒栖,你……你,你喜欢我吗。”

    她其实知道这只是一个梦,但这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这段时间以来,她每天都在和真正的姜寒栖相处,时常就会感觉,现实与梦境重合了。

    尤其是半夜里听着齐雯雯一通乱讲,讲得她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过去早就在心里深埋的希冀,似乎要破土而出了。

    “嗯,喜欢。”姜寒栖把杂志放到了茶几上,右手捧着陶抒苒的侧脸,温柔地摸了摸。

    “真、真的吗。”

    姜寒栖笑了起来。

    她用左手搭着,把陶抒苒微微抬了起来,然后自己也横躺上了沙发,右手把陶抒苒圈入了怀里:“嗯,真的。”

    “那、那有多喜欢呀。”

    “很喜欢很喜欢。”姜寒栖着用右手捏了捏陶抒苒的脸,陶抒苒从姜寒栖怀里微微仰起头,露出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含羞带怯的样子看得人心动,姜寒栖收紧了手,亲了亲陶抒苒的额头,声音有些哑,“我爱你。”

    “可是,”陶抒苒觉得脸更红了,她咬了咬嘴唇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这只是个梦,“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我那么普通,什么都做不好。

    “为什么不喜欢?你又聪明又漂亮又可爱,哪哪都好。”

    陶抒苒觉得姜寒栖了等于没。

    她觉得自己真的太不要脸了,不仅在梦里和女神结了婚生了孩子,还要让女神这样睁眼着大瞎。

    她哪配啊……

    陶抒苒想着想着就感觉眼眶有点热,她抱紧了姜寒栖,把头埋得更深了。

    “宝宝,怎么了。”姜寒栖见她一直没有再话,揉了揉她的脑袋问道。

    那厢沉默了许久,姜寒栖有些担心地把陶抒苒往上拉了拉,就看到了宝贝老婆泛红的眼睛,姜寒栖皱起了眉头,语气有些焦急:“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陶抒苒摇摇头,侧过脸重新把头埋进了姜寒栖的怀里:“我,我只是觉得,梦里很好,我不想醒。”

    “好。”陶抒苒听见对方轻笑了一声,抚了抚她的背部,“那我们再睡会儿。”

    梦里再美好也只会让醒来时变得更烦躁。

    陶抒苒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她从飘窗上坐了起来,身下垫了柔软的毛毯,偏过头一看,刚刚盖在她身上的毯子已经随着她的动作滑下去了。

    姜寒栖原本在看电脑,听见动静后,偏过了头来看她:“一点了,饿不饿,要吃点什么吗?”

    温柔的声线和梦里一模一样。

    “嗯,听你的。”陶抒苒装模作样地揉起了眼睛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和往常一样,饭店还是姜寒栖选的,这半个多月里,她们都快把这片商区里的人气美食卡了个遍。

    今天因为不知道陶抒苒什么时候醒,姜寒栖就没有让人提前取号,为了避开主食餐饮店的人流,她们选择了一家出餐快的茶餐厅。

    陶抒苒闷着头切着面前盘子里的红豆夹心漏奶华,始终没有从低沉的气氛中走出来。

    坐在对面的姜寒栖,面上一脸沉静,手指却在极快的翻阅着屏幕上的信息。

    “女朋友突然不开心了是为什么?”

    “吃饭时女朋友不高兴该怎么办?”

    “老婆一觉睡醒为什么会生气?”

    姜寒栖凝重的面色微微缓和,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听到熟悉的话语的陶抒苒差点噎到,她清了清嗓子,刚想糊弄过去,一抬头就对上了姜寒栖的眼睛。

    她静静地看着她,眼中似乎有些担心。

    就和梦里一样。

    陶抒苒忙低下头,心中一片兵荒马乱。

    她右手握着餐刀,稍显无措地刮着碟子上的可可粉。

    她嗫喏了一会儿,低低地:“你,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四周有些嘈杂,陶抒苒的声音很轻,但姜寒栖还是察觉到了她话语中若有若无的委屈。

    “我是,我们,我们的关系。”陶抒苒往前坐了一点点,继续道,“明明以前也不熟,关系突然就变得好起来了。”

    “我,我的意思是,只是我的感觉啦。”

    “明明以前从没有过话,可是你还是给了我学习指导,考前那么重要的时候,还花时间花精力地给我整理例题。我听你从来不会给人讲题目,可是你已经连续给我辅导了两周的功课了。”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突然对我不太一样了,显得普普通通的我都变得特殊了。

    姜寒栖点了点头,表示她明白了:“可是,不就应该这样吗?”

    “啊?”陶抒苒有点懵。

    “《礼记》强调了,礼尚往来,这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吗?”姜寒栖认真地补充道,“你请我喝了酸奶,我很感谢你,也理应为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你这么牛逼的人原来还缺这一瓶酸奶是吗。

    陶抒苒被姜寒栖乱了思路,一时有些傻眼,顿了顿才继续:“可是,自从发成绩条那天之后,我们就开始每天一起学习,一起吃饭,就像是很好的朋友一样。你带我来撸猫,请我吃了好多好吃的,帮我在我妈妈面前好话,你对我很好……”

    “这、这不奇怪吗。”陶抒苒得有些吞吞吐吐,“那天,我还莫名其妙骂了你,还哭了,哭得很难看,但你没有怪我,反而还来哄我。”

    “而且,其实我并不是那种会在别人面前哭的人啦,那天是个意外……”陶抒苒的语气急切了起来,甚至开始语无伦次,她咬了咬嘴唇,连忙住了,顿了顿,声音也拔高了一些,强调道,“我不是在向你博同情。”

    “嗯,我知道。”姜寒栖的嘴角不禁微微翘起,她觉得手有些痒,想要去摸摸姑娘的脑袋。

    “苒苒,你知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吗?”

    陶抒苒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她看着姜寒栖,姜寒栖也凝视着她,仿佛想让她知道,话语里有多诚恳。

    “我很高兴你能让我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