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里,陶抒苒的状态一直非常平静。

    或者，是异常的平静。

    一直到终评考核前一天，几乎所有同学都表达出了或多或少的焦虑感,就连上课举手回答问题的同学都变少了,但她依旧是一脸的平静。

    姜寒栖考虑了很久,还是叫住了她：“苒苒,要不要在学校里逛一圈？”

    她们此时刚刚吃完晚饭,一个时后就是晚课时间了,老师会用来讲评下午考的卷子。

    陶抒苒轻轻摇了摇头：“不了吧，逛校园以后有的是机会，先把题做好。”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两个人站在拐角处停顿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陶抒苒破了沉默：“快回教室吧,我想再复习一下。”

    “可是……”姜寒栖脚步未动，还是了出来,“可是我觉得你不太对。”

    陶抒苒倒也没反对,点点头，挤出了一个微笑：“是吧，我也觉得我不太对。”

    但姜寒栖最终还是没有拗过她，两个人回了教室开始学习，没有再进行多余的讨论。

    就算要讨论也讨论不出什么。

    陶抒苒单手撑着脑袋，望着自己点在草稿纸上的笔尖就开始出神。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姜寒栖。

    ，她觉得自己可能不适合读好大学这件事情。

    她觉得，自己参加过这个夏令营之后，突然就解开了她人生中诸多困扰了她多年的问题。

    为什么要痛苦地学这么多年,别人都拥有幸福童年的事情，她在一个班接一个班地赶；为什么要被成绩反复比较,上学变成了一场凌迟般的仪式。

    她从未短暂的十几年中，还从未像现在这般地厌学，或者厌恶去当一个好学生。

    在学校里的那十一年里，她像一个刷题机器一样被灌输着知识，为了更漂亮的分数而埋头努力。

    而她现在，她把头抬了起来，终于发现了自己是多么地格格不入。

    在夏令营里，每一个人都可以那么自信，那么有勇气，他们是真正的拼搏者，拥有着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可她呢，一个最普通的学生，没算过两遍的答案就不敢是正确的，没得到认可的想法就不敢是可行的。

    她从一开始就输了。

    考试考得再好又怎么样呢？那也只是一个优秀的刷题机器，而不是一个优秀的人。

    她感觉到自己缺了点东西。

    五中面子上看起来是个很不错的学校，可城区的教育水平摆在那里，申城的教育水平又摆在那里，白了，她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人，却意外闯入了一个佼佼者的群体，怎么可能不压抑？

    “苒苒。”姜寒栖突然出声，断了她的思路。

    陶抒苒迟钝地眨了眨眼睛，看向了对方。

    姜寒栖站起了身，面上始终淡淡的，却俯下腰轻轻问她：“我们晚上翘课吧？”

    “不……”

    她拒绝的话语还未出口，就又听到对方：“可我身体不太舒服，你陪我出去吹吹风好不好？”

    很明显，这是借口。

    但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夏日的太阳本身就落得晚，余热散得也慢。

    两个人在申交的校园里漫步着，各怀心事，倒也没有觉得热。

    申交的主校区在城区，占地面积并不大，她们绕过一栋楼就看到了运动场。

    现在正是晚练的好时候，运动场上颇为热闹。

    姜寒栖望着那边的方向，轻轻开了口：“你还记不记得一年前，那次你在附中上化学竞赛的晚自习，我们也是逃课溜了出来。”

    “当时你和我，你想按照内心所求去生活。所以，你现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了吗？”

    陶抒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看着运动场上挥汗的青年们，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没太想明白，不过倒是有了点自知之明。”

    “现在想想，一年前就是个孩子。”她站定在原地，收回了目光，“你可能不知道那种感觉。就是，人在不同的阶段看到的东西，其实是不一样的。我的时候，就总觉得自己会变成一个有出息的人。你看啊，我爸爸妈妈都那么厉害，我怎么可能会不厉害呢？在这样的观念的驱使下，我在精神上占到了金字塔顶端，以为成功就是唾手可得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从一开始就是在走下坡路的。”

    “所以现在，我明白过来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普通人也该有梦想吗？我觉得不一定，日子不就是混过去的嘛！”

    她微微一笑，话语中充满着嘲弄的意味。

    姜寒栖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那建筑呢？之前你不是……”

    “啊，那个啊。”陶抒苒飞快地断了，“可是如果这些人就是我未来的同学，那我宁愿不要上这样的学校，因为我们不就不该是一类人啊。”

    姜寒栖微微一愣，一时间不明白她是在指代什么，她斟酌着用词：“你不喜欢攻击性强的人，是吗？”

    “大概是这样吧。”陶抒苒低着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她想了想补充道，“其实你不也是这样的人吗？对很多同学都是这样的态度。只不过因为我是你的……所以不太一样。”

    “可是……”

    “姜寒栖！”陶抒苒并没有想让她话的意思，她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了过去，“你会因为我没考上好学校而甩了我吗？”

    “不会。”

    毫不犹豫的回答，坚定的眼神，陶抒苒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终于点了点头。

    不管以后会怎么样，但至少此刻的心是真诚的，那就足够了。

    陶抒苒鼓了鼓嘴，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食堂：“你身体还难受吗？我想请你喝西瓜汁。”

    学校附件和外卖软件上可供选择的甜品店实在太多了，那家不知名的食堂驻店一如既往地冷清。

    过去这段时间，陶抒苒偶尔也会来这边买上几杯喝的，不过味道都不算好。

    倒是鲜榨西瓜加冰块这样的组合，在哪家店都不会错。

    她和姜寒栖并肩坐在靠窗的吧台上，手里捧着透明塑料杯，那明艳而柔和的红色在剔透的冰结晶中显得格外漂亮。

    深吸一口，感觉五脏六腑的热气都散掉了。

    都“中二病”，叛逆期是青少年不可避免的一段时期。

    陶抒苒曾经不相信，她觉得自己乖了这么多年，从来就没叛逆过。

    现在回想起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叛逆期已经结束了。

    刚上初中的时候，她其实还是一个算得上张扬的人，她和齐雯雯搬去做了同桌，两个人插科诨、胡闹着度过了最没心没肺的日子。

    她那时候也会为学业而焦虑，也在不断地挨骂，但从不会像现在这样反应平淡。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成长。

    唯一与过去一致的，大概就是她手里的这一杯果汁，还有她身边的这个人吧。

    她最讨厌的季节是夏天，最喜欢的水果是西瓜。

    曾经，她不止一次地和齐雯雯抱怨，着，为什么西瓜这么好吃的东西要长在那么热的季节呢。

    齐雯雯当时还在上初一，每个上蹿下跳跟个野猴子似的，但已经初显文学家的风骨了。

    她给陶抒苒翻了个大白眼，把留了一大截红色的西瓜皮扔进了垃圾桶，：“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夏天太热了，才会显得西瓜好吃；就像星星其实永远挂在天上，但你只有夜晚才会觉得它亮。”

    陶抒苒一琢磨，觉得很有道理，就这么信了。

    一直到她遇到了姜寒栖，才感觉不太对。

    她想着想着，突然就有些开心了起来，身子一歪，就倚靠在了姜寒栖身上，不明不白地了句：“啊，姜寒栖，你知道吗，西瓜是真的很好吃。”

    姜寒栖主动放松了身子，以便她靠得更舒服一点，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回去我多买点放着。”

    陶抒苒突然就觉得更开心了，偏过头去，趁着附近没人，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你之前不是问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吗？其实有哦，我想要每天都有西瓜的生活。”

    姜寒栖想了想，现在物流运输这么发达，冬天想吃西瓜也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又点了点头：“好，我记住了。”

    看着对方这副严肃的样子，陶抒苒终于笑了出来。

    哎，这个人又没听懂她的话。

    不过没关系，她懂了就行了。

    毕竟，言语哪有行动重要呢？

    碎裂的梦似乎有了被缝合的痕迹，她的思绪又绕回来正面临的考试上——

    她知道自己不适合这样的学习氛围，她有无数次摔笔离开教室的冲动。

    但她也知道，这是姜寒栖应该待的位置，所以她不能走。

    她曾经叫姜寒栖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放开手，其实这句话也是对她自己的。

    她不能去承认自己追不上姜寒栖的脚步，不能去承认自己不够格待在姜寒栖的身边。

    为了那个最重要的人，她不允许自己去主动放弃。

    即使她，真的很想，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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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写得很艰难的一章……

    笔力真的太差了，写不出想写的感觉。

    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看出来，这一整章都是在写苒妹混乱崩溃的内心，像个困兽一样，横冲直撞后进入了死角，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出口。

    等撞得头破血流后才会醒悟，然后找到真正的出口，或是另一个死角。

    这是她们在实际意义上要解决的最后一个问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