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洛曼歌背后冷汗都下来了。

    她早该知道的, 这个该死的杀人犯，早在二十年前就敢杀人放火，如今二十年过去了, 他一半身子出入于衣香鬓影环绕的上流社会，一半身子依旧烂在泥淖里，游走在黑白两道，法律至今无法制裁他, 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这人人模狗样地当了这么多年何家少爷, 她还真当他是个人了。

    狗东西！她在心里啐了一口。然而纵使再在心里破口大骂, 洛曼歌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恐惧, 面前倒计时冰冷地跳动着, 竟然和她始终紧绷的神经跳出了同一个频率。

    很多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清楚的, 何况让她照实, 她也着实是不敢。

    直到最后五秒, 洛曼歌终于憋出了几个字, “老陈当年没有死。”

    “老陈？”倒计时结束，何成瑾咀嚼着这两个字，时过境迁, 当年那些角色他如何会个个都记得？半晌，他终于从洛曼歌隐隐约约的回护态度中咂摸出些味儿了。

    “是当年那个开车的司机，你那个姘头？”何成瑾想明白了什么, 额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

    洛曼歌透露出的这一点惊人的信息，已经非常致命。当年他还是个没被老东西正式认回何家的私生子, 无权无势，仅有的一些人脉还是在灰色地带游走的那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很多事情做得并不是那么天衣无缝。

    而这个司机恰好竟是个绝不能留关键人物，很可能手上掌握着他做某些事的重要证据。

    何成瑾出离愤怒了,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站在权力顶端，掌握所有事情的走向，没想到这么个卑贱的司机，一直脱离了他的控制。

    他骇人的目光落在洛曼歌身上，“好，很好，你们胆子不。”

    何成瑾气得双眼血红，洛曼歌根本不敢话，恨不得自己此时就是墙上的一幅壁画，桌上的一处摆件，什么都好，就不要是一个长了嘴的人，可她偏偏是。

    于是面前的疯子开始逼问她，“当年你们俩到底合谋了些什么，那个姓陈的杂碎到底为什么没有死，一五一十告诉我。”

    洛曼歌飞速思索着怎么把自己摘出去，她装出一副软弱恐惧的样子，语速放得很慢，“我……我什么都，只要你饶了我……”

    二十年前，燕南会所卫生间。

    陈克闯了进来，拎鸡似的将在镜子前补妆的她拎进了卫生间。

    洛曼歌一开始以为是哪个心急的客人，顺势转过身去勾男人的脖子，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娇俏，“老板，我们在特殊地点服务是要加收费用的……”

    话还没话，洛曼歌看见了男人的脸，顿时柳眉倒竖，“陈克，你又来占老娘便宜，臭穷鬼，你有钱吗你，再动手动脚我让领班收拾你！”

    那时候会所里的姑娘可比司机值钱，尤其是洛曼歌这种长得又扎眼的姑娘，平日里脾气火爆，得理不饶人，保安司机之流都绕着她走，生怕这姑奶奶乱告状。

    陈克虽然是个司机，但是长得不赖，跟其他一干觊觎她癞□□不同，洛曼歌平时对此人的容忍度颇高，对方动手动脚也不会真生气，只是嘴上几句，因此很长一段时间会所里老有风言风语，陈克是她姘头，事实上他俩压根也发展出什么不得了的男女之情。

    男人一惯吊儿郎当的脸上难得有了几分正色，他没什么，只是随手扔了一叠钞票在洛曼歌胸口。

    洛曼歌吓了一跳，“你……发财啦？”

    陈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前几天有个姓何的人找到了你，让你帮他办点事，我都看到了。”

    洛曼歌天生的高嗓门顿时低了八度，“你什么意思？你要告诉领班，威胁我？”

    姑娘不通过会所在外面接私活是违规的，被逮到没好果子吃，洛曼歌傻傻地以为陈克这是抓住自己的辫子了。

    “……”陈克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愚蠢有了一定认识，于是把话的更明了一些：“他们也找了我。”

    到这里，对方拿出的那些前从哪里来的自然不言而喻的，不过洛曼歌不能理解，陈克一个男的，对方找他干什么，缺司机？

    于是她问出了口：“他们找你干什么？”

    陈克答非所问，“他们只是找你跟人睡一觉，居然给你这那么大一笔钱，你就不怀疑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送上门的钱哪有不要的？

    陈克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缓缓道：“那如果是你的买命钱呢，够不够？”

    洛曼歌倒吸了口凉气。

    陈克从兜里掏出一根录音笔丢给洛曼歌，顺手在对方的胸口揉了一把，“好好想想，为自己算算吧。”

    洛曼歌一张脸红了又白，她不是真傻，也知道钱难挣屎难吃，陈克动了他，不管那些人有没有歹意，两人都得提前为自己谋划。

    过了几天，有人将她带走，给了她房卡和相机，让她在何敏行和朱绮玟独子的生日宴当晚，躲到何敏行房间，下药，然后拍照……

    她都录了音，事办完后，还保留了当时的衣服，并且偷偷藏了一卷胶带。

    何大少是个光风霁月的人，干那种事的时候温柔得不想话，不停地叫着发妻的名字，询问她的感受。

    洛曼歌从三教九流的人都接触，何曾遭遇过这种类型的人物，一边觉得自己这事办得挺操蛋的，不该为了钱什么活都揽，一边又贪恋这点温存呵护，以至于后来怀上洛飞阳的时候，竟然鬼迷心窍的答应了何成瑾没把这个孩子掉，当然，那是后话。

    这一晚，何家大少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滚在了一起，背叛了发妻，而他那那刚满三岁的儿子，死于酒精中毒。

    事情结束后，何成瑾果然开始清算，参与进这件事的人一个接一个死于各种各样的意外。

    守着巨款等阎王爷敲门是什么样的日子？洛曼歌过得心惊胆战，差点忍不住带着自己手里的证据去和何成瑾对峙。

    不过好在，何成瑾的一句话消了她的疑虑，他他不会动她，哪个把敌军得溃不成军的将军会抹除自己的战利品呢？

    已经怀着孕的洛曼歌松了口气，直到陈克找上她。

    对方威胁她，如果自己不帮他，他就把她偷偷搜集证据的事捅到何成瑾那里，到时候即便何成瑾原本不想杀她，也会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了。

    洛曼歌这才惊觉自己被陈克坑了。

    ……

    “我当时真的只是帮他开了个门……”洛曼歌想到何成瑾陈克是她的姘头，意识到对方误会了什么，于是便半真半假地道：“我、我喜欢他，不想看着他死，他来找我我没忍心就答应了。”

    “他他反正已经弄死了个崽子，也不怕手上多一条枉死鬼的命债，于是事先准备好了和他身影年龄都接近的尸体，等你们放火的时候，他就可以瞒天过海，假死脱身。”

    “我偷偷配了会所的钥匙，从后厨运送蔬菜的电梯溜进去开的门，我们也是从那里跑的，所以没人发现……”

    “我是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没联系过，你一查就能知道。”

    洛曼歌这一席话何成瑾也不知道信了几分，但他至少冷静了下来，点了根烟，坐在女人对面吞云吐雾。

    他仿佛跟着洛曼歌的描述回到了当年那段提心吊胆的日子里。

    为了回到何家，他夹着尾巴做人，在老东西面前哭诉了好几次，试图通过自己卑贱的成长经历唤起对方几分同情。

    何家的当家人似乎不愿意面对自己年轻时犯下的错误，绝口不提把他认回何家的话，每次都只是给他一笔钱将他发了。

    后来，在他的安排下，何家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这个私生子的存在，老东西不得不认回他，对外只这个儿子从身体不好，一直在国外接受治疗。

    他犹记得，在他的“接风宴”上，也是他正式在何家人脉圈子亮相的那一晚，他那个在外人面前正直磊落的大哥因为难以接受他的存在，痛骂他是妓|女的儿子，无耻地破坏他的家庭。

    他就这样成为了所有人的笑柄，连为了圆谎专门找老师学的一口英伦腔，一身没那么熟练的外国礼仪，都通通变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

    他失态地翻手中的酒，酒水溅到年幼的侄子身上，对方穿着燕尾服，避瘟神一样学他爸爸：“脏死了，叔叔脏死了，别碰我。”

    朱绮玟追在孩后面，手足无措，何敏行连忙抱起儿子轻声安慰。

    一家三口，多么刺眼的幸福。

    你不是嫌妓|女脏吗？那我就要你主动爬上妓|女的床。你不是我破坏你的家庭吗，那我就让你亲手破坏自己的家庭。你不是看不起私生子吗？要是你自己也搞出个私生子来呢？

    那些疯狂又罪恶的想法，也是从这一晚之后，开始如同病毒一般在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滋生。

    ……

    洛曼歌眼睁睁地看着何成瑾抽完的烟头堆成山，心如擂鼓，但想到自己手里的证据，那些埋藏了二十年的死物总算给了她一点勇气。

    还不到时候，她告诫自己。那是她的杀手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决不能拿出来用，毕竟谁也不敢激怒一个践踏法律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