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六十二章 鱼知意只说了三个字——你……
歹徒被击穿手臂, 手中的枪重重地掉落在地上。
有人大喊:“是警察!”
仓库四周传来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歹徒们很快意识到自己被包围了。
扩音器传来的声音响彻夜空:“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警方包围了, 请不要负隅顽抗,限你们在十分钟内放下武器,释放人质。”
黑衣人将鱼知意等人团团围住,“何总, 现在怎么办?”
何成瑾面色阴沉到了极致, 额头上青筋直跳, “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这些人恐怕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个地方, 现在才动手, 可真沉得住气!”
蓦地, 一道红色光点闪过, 何成瑾某个得力手下大喊道:“都分散开, 找集装箱掩护!”
众人迅速四散开,电光火石间,鱼知意被人挟持着躲进了身边的集装箱死角, 开了保险栓的枪口抵在她太阳穴上。
阴冷如蛇信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鱼姐,得罪了。”
直到对方开口, 鱼知意才发现挟持自己的人正是何成瑾,这个当了几十年富商名流的伪君子, 终于在走投无路时揭下了虚伪的面纱,重新变回了当年那个街头混混,干着和他所瞧不起的司机陈克同样的事。
“何总笑了,您既然敢在我面前露脸, 还怕得罪鱼家?”鱼知意在看到何成瑾那一刻便咬紧了牙关,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着,她冷笑了一声,尽量克制地道:“可惜,虽然接触不多,但我一直以为您是个体面人。”
何成瑾还当她不知道自己之前干过的勾当,试图和她做笔买卖,“鱼姐,你知道的,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警察就在外面,我不会伤害你,甚至可以放你过去,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鱼知意笑了,“看。”
何成瑾:“知道5号港口吗,过去之后,你让你父亲的人从那里撤走,如果还有其他人在,帮我引开他们。”
鱼知意反问道:“你会相信我?就不怕我过去后毁约?”
“先听我完,你虽然不参与你家公司的事,但也该知道鱼氏之前一直在接触澳洲那边的市场,我手下的几个公司一直深耕国外,有人脉有资源,你们帮了我,我自然拱手相让。”
何成瑾自认为自己给出的条件已极具诱惑力,脸上不禁露出胸有成竹的自信之态。
“是吗,”鱼知意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既然何总敢跟我赌这一把,我又有什么不答应的?”
何成瑾让手下喊话,“出去跟他们,放人不可能,但我接受换人,我要洛飞阳!”
“我也给你们十分钟,你们看着办。”
鱼知意心里一沉,她就知道,何成瑾不可能这么轻易相信她会信守承诺,他要保证自己手上有足够多的筹码。而且要何成瑾这辈子最恨的人,无疑是一手令他身败名裂的洛飞阳,就算他真能全身而退,洛飞阳也是他绝对不会放过的人。
一旁挟持着洛曼歌的陈克狞笑,“也好,有这丫头在,不怕那个杂种不过来,老子要他付出代价!”
仓库外,负责这场营救行动的总指挥坐在车上,凝神思索着绑匪的条件。
考虑到仓库里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手里还有热武器,参与这场救援的警力个个都是荷枪实弹,悄无声息地散布在仓库四周的灌木丛里。
总指挥沉吟半晌,才问身后戴着鸭舌帽的少年:“你真的愿意过去?”
洛飞阳没有一丝犹豫,语气坚定,甚至抢在指挥员完之前便道:“让我去。”
总指挥将少年看了又看,饶是见惯了悲剧,理智过人的他依然被身后少年的一腔孤勇所动。纵使最亲的亲人,在决定以命换命之前,也会犹豫。
毕竟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救援中出现各种意外都有可能,就连他都不敢保证每次都能顺利解救人质。而这个少年,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夜晚,在群狼环伺中,恳求他,让他去。
听还是个明星,好子,跟他以往认知中只会做戏耍大牌的明星不同,完全破了总指挥对鲜肉的偏见。
“好,”总指挥拿出两个盒子,“知道是什么吗?”
……
待少年走后,总指挥用对讲机询问外围的同事,“那帮媒体都走了吗?”
外围的同事在对讲机里骂娘:“妈的,我就没见过这么多要钱不要命的,我和老刘他们用阻挠警方办案会被行政拘留威胁他们都不怕!还什么他们没有采用暴力,也没有袭警,警察不能对他们做什么。”
“这帮人都读过书,又懂法,完全吓唬不住啊,这场绑架是几十年一遇的惊天大新闻,比当年李首富被绑还要轰动,受害者既是明星,又是鱼自明的女儿,职业生涯能遇见几次这样的事……总之就是不走,我是没办法了,不过离得远,应该影响不到你们。”
总指挥一个头两个大,“不管他们了,救护车都备好了吗?”
“放心,早就等在外面了。”
……
短短十分钟,鱼知意只觉得度秒如年,她不停在心里祈祷着,不要来不要来,希望洛飞阳不要犯傻。
眼下何成瑾不见得真的会动她,洛飞阳才是最危险的。
当仓库外响起孤独的脚步声时,鱼知意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何成瑾拿枪指着鱼知意,吩咐手下,“开门。”
仓库大门被开,洛飞阳逆着光走来,鱼知意感觉自己被人推了一把,踉跄着朝少年走去。
几十把枪对着他们,这一刻,所有人的神经都高度紧绷,连呼吸声都听不见,空荡的仓库里只能听见两道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离得近了,鱼知意看见洛飞阳长身立于光影前的样子,若不是不合时宜,她真要感慨对方仿佛文艺电影里走出来的青年。
他的头发长了,却并没有像这辈子初见时那样,任由散乱的刘海遮掉眼睛,而是梳理在脑后,露出隽秀的额头。那双总是淬着冰的眼睛如今竟燃烧着一簇的火焰,鱼知意很久没有见到洛飞阳眼里有光了。
那是下定决心了结一切的眼神。两辈子,鱼知意在这一刻才忽然明白洛飞阳在想什么。
她不怪洛飞阳以身犯险了,她只会支持他,勇敢去面对曾经不敢面对的一切。
若是逃避,他永远都只是幼时那个被关在黑屋,灵魂长不大的孩,永远都是那个用一池鲜红的颜色为自己画下壮烈句号的孩。
这在外人看来或许是条绝路,但却是上辈子那个被拽入抑郁深渊的洛飞阳求也求不来的生路。
她该支持他去获得新生。
两人终于面对面,洛飞阳摸了摸女孩的脸,轻声道:“别怕。”
鱼知意摇摇头,眼睛弯弯,嘴角勾起一抹笑,“我不怕,我相信你。”
身后传来何成瑾不耐烦的催促,鱼知意抚上洛飞阳的手,用力握了握,然后跟她心爱的少年擦身而过。
洛飞阳垂下手,眼神中面对少女时的柔软消失,一步一步走向对面脸上带着激动潮红的何成瑾。
这个人,是他曾经最信任的人,也是亲手将他推入深渊的人,上辈子何成瑾虽然如愿得到了他想要的,却遭到了悔悟后的少年疯狂的反噬。
何成瑾赢了,却也输了,被套上一双银色手铐带走,只能在监狱度过下半生。
洛飞阳输了,却又从另一个角度赢了。只可惜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何家老爷子撒手人世,而朱绮玟,那个半辈子没跟谁红过脸的女人,恨他入骨。
他在老爷子的墓前,被朱绮玟歇斯底里地诅咒:“洛飞阳,你怎么还不去死?”
女人冷冷地盯着他,像是在看什么垃圾。
洛飞阳挥去脑海中的回忆,边走边开口道:“我该叫你什么,叔?你希望我这么叫你吗?”
何成瑾看着朝他走来的少年,面容扭曲,“我的好侄子,你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叔叔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啊,为什么要送我这么一份大礼,这可真是……让人惊讶。”
到最后,他近乎咬牙切齿。
洛飞阳像是丝毫不在乎周围指着自己的枪,他依旧步履从容,“叔,”他咀嚼着这两个字,蓦地换了称呼,“何成瑾,计划处处受阻的滋味不好受吧,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明明你一手创造的商业版图已经令大部分人都望尘莫及,为什么还要因为何家那几分家业找上我呢?”少年歪了歪头,似乎有些疑惑,却在下一刻自问自答道:“是因为嫉妒吧?”
何成瑾不假思索地否认,“可笑,我嫉妒谁,你吗?”
洛飞阳脸上带上一丝冷嘲,“当然不是我,我在你眼中不过是你照着自己的人生复制出来的失败品而已,你嫉妒的,一直都是那个人。”
何成瑾因为他的话,猛然间又想起了那个多年前,在宴会上被一群人簇拥,高高在上地戳穿他身世的贵气青年。
“何敏行,我的生父,你因为自卑,一直都嫉妒他,所以想要夺走他的一切,包括眼下这个对你而言已经算不上什么的何家。”洛飞阳毫不留情地揭露了何成瑾内心最不想被人知道的晦暗想法。
曾经那些被他拼命抹去的自卑和挣扎如同潮水般涌来,何成瑾一时间有些激动,他躲在集装箱的死角,身体忍不住前倾,失去了所有风度,大喊道:“你闭嘴!”
洛飞阳在离何成瑾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眼下何成瑾那狼狈失态的样子,竟跟上辈子对方那张始终“和蔼亲切”的脸重合了,少年的目光洞悉一切,“你这样的人……比我可怜多了。”
何成瑾声音嘶哑:“你想死?”
洛飞阳见对面的人面色铁青,那是上辈子对方在被警察带走时都没流露出的可怖神情,他知道,这是因为何成瑾上辈子毕竟得到了何家,完成了一生的执念,即便走上刑场都能笑得开心,而这一次,何成瑾输得一败涂地。
远处,在少年身后,走到仓库门口的鱼知意转过头,目光在洛飞阳的背影停了一瞬,然后转向何成瑾,动了动嘴唇。
何成瑾努力辨认鱼知意的口型,情绪激荡之下,他不由得向前一步,同时不忘用枪指着洛飞阳。然而离得远了,很难听清、或者看清鱼知意在什么,只当她是在提醒他不要忘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鱼知意只了三个字——你去死。
只见少女侧过身,只那一步,她和被何成瑾当做掩体的少年配合得天衣无缝,远处的狙击手精准捕捉到这个破绽。沉闷的枪声响起,何成瑾维持着向前探头的姿势倒地不起,鲜红的血液在他身下流淌。
鱼知意按住左耳,里面有一个微型磁共振耳机,那是洛飞阳刚刚抚摸她脸颊时趁机放的。
有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一直在指引她往哪走,此时,那个人沉稳地道:“A计划顺利完成,狙击手前往下一个坐标,所有人stand by,收到指令前不得擅自行动!”
仓库里,那颗在极其刁钻角度下射|出的子弹,瞬间令得歹徒们群龙无首。
再穷凶极恶,他们到底要钱也要命,如今何成瑾眼看是活不成了,他们钱是拿不到了,至少得保住命。
一个接一个的黑衣人放下枪,抱头蹲下。
只有一个人格格不入,挟持着洛曼歌的陈克面露凶光,这帮人里,他身上背负的人命最多,即便自首也免不了死刑,他骂道:“我呸,你们这帮龟孙子,不就是死了个何成瑾,这就把你们吓怕了?”
陈克嘴里着狠话,额头上的汗珠却暴露了他此刻紧张的心情,他抓着洛曼歌的头发,像是拎牲畜一般,神经质地道:“我们有两个人质在手,快啊,快抓住那杂种,我们一起冲出去!”
没人响应他,洛曼歌在他手下呜咽,女人将求助的视线投向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少年,“洛飞阳,救我……”
在女人希冀的目光下,少年从身后拿出了一把枪,用不甚熟练的姿势指向陈克。
陈克头上青筋直跳,“别他妈用枪指着老子!你以为你是射击专家?信不信老子在你开枪之前崩了这个女人!”
洛飞阳将枪上膛,语气比陈克还要凶狠,“你大可以试试,你觉得我真的在乎她的命?”
在陈克手中发着抖的洛曼歌愣了,她突然想到,洛飞阳和警方,怕是一直都在周围埋伏着的,她被的时候洛飞阳没有出来,她被枪指着的时候洛飞阳也没有出现。
他现在站在这里,只为换回一个女孩。她这个不称职的妈,在他心里根本无足轻重。
她突然有些后悔,但凡自己能好好对待这个孩子,哪怕一天呢?
然而这种悔意仅仅转瞬即逝,洛曼歌从来不曾了解过自己的儿子,当然也因此没有注意到少年紧抿的唇和颤抖的手。
她向陈克祈求,“我求你,陈克,我没有哪里对不起你,你最恨的不是洛飞阳吗,你放了我,挟持他也是一样的,用我换洛飞阳吧,就像刚才一样……”
洛飞阳听见女人的话,脸上的凶狠转为苍白,他知道自己终于得到了上辈子至死都不敢问出的那个答案。
他该死心了,他必须接受,世界上真的有不爱孩子的母亲,有的孩子生来贵如珍宝,有的孩子生来贱如草芥。
洛飞阳手上卸了力,他放下枪,“就照她的做。”
洛曼歌脸上绽放出惊人的喜悦,但却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陈克拽紧了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拽得后仰,“像刚才一样?你他妈想让我也死在狙击手的子弹下?老子不换人!”
“你没有对不起我?那这杂种到底是怎么知道当年的事的,又是为什么能看破我们的计划?”
再次从希望到绝望,洛曼歌极力否认,“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他自己知道的,你要怪就怪他……”
“你们都该死,洛飞阳,你最该死,”像是意识到自己注定逃生无望,陈克桀桀怪笑,“老子就算死,也要拉你们陪葬。”
察觉到危险的洛曼歌在陈克按下扳机前用力咬了对方手臂一口,趁着陈克吃痛之际大步往前跑。
两道枪声几乎同时响起。
第一枪,中了挡在洛曼歌身前的少年。
第二枪,穿透了陈克的脖颈,鲜血喷涌。
谁也没想到,第二枪竟是来自那个瘦又懦弱的女人。
“我们都该死,陈克,你怎么不去死?”洛曼歌手里握着从地上捡起的枪,那是洛飞阳之前放下的,
一次又一次被欺骗,被当做牲畜一样侮辱,女人恨极了眼前这个人渣,“没想到吧,陈克,你最后是死在我手里……”
女人大笑,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身前的少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