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正好有人切歌。

    吵闹的前奏盖过了陈烬的声音, 落在旁人眼底，也只是陈烬躬身低眸似乎在和别人话。

    但完全听不清具体都了些什么话。

    林书夏就坐在女生的旁边，只要歪个头就能抵上肩膀的距离, 也完完整整地听到那句话。

    ——“往旁边坐一个？”

    她愣愣地抬头。

    陈烬垂着眼, 睫毛低低垂下, 眼皮压出明显的褶皱。哪怕是询问，脸上表情依旧是冷淡漠然的。

    林书夏不明白，周围有那么多的空位置，陈烬怎么偏偏往这儿来了？

    明明这一圈沙发上坐着的, 都是女生, 那边才是男生。

    旁边的女生听到这话，也是明显的一愣。

    抬起头看了一眼陈烬, 又偏头看了下林书夏。像是回味到了什么，突然瞪大眼睛, 也不话, 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扫荡。

    陈烬皱了下眉，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 但还是礼貌平静地重复：“往旁边坐一个？”

    那女生反应过来，“哦哦——”两声, 手掌撑着沙发, 缓缓地往旁边挪了挪。

    不知道是觉得陈烬和林书夏有什么私密话要讲，还是有其他的什么原因。挪了一个位置还不够, 又挪远了点。

    中间空出来的位置, 都能坐下三四个人了。

    陈烬本就是焦点, 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没人话，惊讶地看着沙发的角落。

    和他在外联部待过一年，且自认为过些交道的男生看他走进来, 是想开口让他坐到他们中间来的。

    结果他倒好，直接往角落走了。还把一个女生赶走了，自己坐在人家的位置上。

    至于沙发最角落的那个漂亮女生。

    那个女生……

    不看不要紧，一看有心的人就品出点什么了。

    这可不就是屡次和陈烬在论坛被“拉郎配”的林书夏吗？！

    副部长回过神来，一脸揶揄地代表众人发问：“烬哥，你这什么情况啊？”

    外联部的纳新名单，是即将继任的三个部长确定下来的。

    习惯在网上冲浪的人也都会关注校园论坛的消息，副部长是有听到一点——他们的新成员林书夏和陈烬之间扑风捉影的事。

    但没当真。

    陈烬空有那张脸，却是个十足的性冷淡。

    要是他想的话，早就脱单了，还用等到今天？

    可现在看这情况，副部长有些不确定了。

    真要没那意思的话，干嘛非坐人女孩子旁边？

    “啊。”陈烬往后一靠，懒声道，“那边酒味重。”

    “……”

    副部长瞥了一眼。

    那边一桌都是男生，空酒瓶子摆了一堆，白的啤的都混着喝。还有人开着窗户，正在吞云吐雾的，恍若一个人间仙境。

    酒味的确是重，烟味也重。

    但这话由陈烬出来，怎么就这么奇怪？！

    “……”

    您平时是个三好青年？

    您不抽烟？也不喝酒？

    不过陈烬都这样了，也没人没眼力见地多问。

    那桌更是来了两个男生，和陈烬了声招呼后，直接把副部长给架走了。

    角落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空气凝固了一般。

    只不过维持了三秒，就被陈烬碎了。

    他抬了抬眼，有些漫不经心的：“怎么都没回消息。”

    林书夏顿了顿。

    片刻才反应过来，陈烬是在和她话。

    那天他发来一句“姑娘话还挺多”后，过几天似乎又发来了几条消息。林书夏没去注意，满脑子都是自己好像被人嫌弃了。

    一边是有了点情绪，不太想搭理他了；

    一边军训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回宿舍了立马躺头就睡，一直也没空去回复。

    直到今天陈烬提起这件事情，她才又想了起来。

    自己还没回复。

    林书夏抿了抿唇，犹豫了下如实出口：“你我话多。”

    姑娘眼皮耸拉着，模样失落，眉眼都写着不开心。声音轻且软，委屈巴巴的。

    明明是控诉的话，音色的影响，却得跟撒娇一样。

    陈烬眼皮痉挛似地一跳。

    林书夏垂着脑袋，轻声重复：“我让你注意不要着凉了，你我话多。”

    她是真的觉得有点委屈。

    陈烬肩膀淋湿是她的原因，所以才会过意不去地发给他那些话，让他注意不要着凉了。

    如果他没有回复消息，那倒也还好。

    可陈烬她话多。

    林书夏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被认识的朋友给嫌弃了。

    难过之情溢于言表。

    “……我本来都算，”林书夏顿了顿，，“不要和你话了。”

    她原本都下定决心了。依誮

    遇到陈烬的话，沉默地点了点头就算作是过招呼了。借此告诉陈烬，是自己可以做到不话和他交流的，自己的话也并不多。

    就连上次那件外套，都是拜托班级男同学帮忙带给陈烬的。

    谁知道会在这里遇到他。

    他还过来和她话。

    陈烬坐直了身体。

    偏过头，垂眼盯着林书夏。

    林书夏也看着他。

    难过的情绪仿佛都要溢出来了，固执地在等着他解释。

    半晌，陈烬低低地叹了口气。

    “我错了，”他缓声，“我不应该你话多。”

    陈烬的声音很好听。

    他声线偏低沉，平时话总显得漫不经心和淡漠。偶尔带笑，有点儿吊儿郎当的。

    这会声线压得低，态度无奈又纵容，低音炮似的，对着她道歉。

    林书夏耳垂莫名有些烧。

    完全没想到陈烬会对她道歉的。

    看到陈烬那句话时，她觉得委屈难受。因为他先过来和她话了，所以才大着胆子告诉他这些话。

    但等陈烬对她道歉了，林书夏又觉得不好意思。

    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太心眼了？

    林书夏手指抠了抠身下的沙发皮，轻声问：“你那天是不是没喝感冒药呀？”

    陈烬声音低，鼻音也很明显，像是感冒了。

    林书夏也摸不清，他是那天回去就感冒到了现在，还是最近才着凉了？

    陈烬前几天的确是感冒了，头晕脑胀的，心情也不是很舒畅。

    今天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喉咙还有点儿疼，话都带着点鼻音。

    听到她的话，陈烬低低地“嗯”了一声。

    “怎么可以不喝呢？”林书夏看了陈烬一眼，慢吞吞地和他讲道理，“淋雨了就要喝点热的感冒药，避免着凉感冒了。”

    陈烬盯着她看了几秒，漫不经心地：“没有感冒药，你要给我买吗？”

    林书夏话声音顿住，很快反应过来，“那我待会去给你买感冒药，希望你能赶紧好起来。”

    姑娘的睫毛细长卷翘，扑闪扑闪的，像是要挠到人心里去。

    眼神愧疚又真诚。

    陈烬视线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上停留片刻，有些狼狈地移开。

    心里面骂了句脏话。

    刚才让位的女生绕过桌子，走到林书夏身边，“书夏，我们要去找学长学姐敬酒了，你要一起吗？”

    这也算是个部门的传统了。

    部门会在纳新结束后举办聚会，算是一场规模的送老迎新。

    刚上任部长的学长学姐们，都会在聚会上，让新成员意思意思地给老成员敬下酒认认人。同时也方便新成员以后要是有不懂的，能够去询问老成员。

    林书夏点头，“一起去吧。”

    因为陈烬一进门的“那边酒味有些重”，大家都默认他今晚不喝酒，没人敢去叫他。

    他之前那些传闻太深入人心了。

    哪怕相处起来后发现，陈烬并不是个崇尚暴力的人，但依旧没人敢大着胆子，去试探他的脾气。

    生怕自己会变成下一个进监狱的人。

    陈烬往后一靠，倚在沙发上。

    他抬了抬眼，看着姑娘举着一杯酒，跟在别人后头，敬了一圈全场的外联部老成员。

    比起别人一杯接一杯的，她一次都只偷偷喝一点。

    还挺聪明的。

    像只涉世未深但又能懂得自我保护的狐狸。

    狐狸低着脑袋，慢吞吞地走回来。

    双颊染上了一层淡粉，眼神却还是清明的，但人看着呆了些，动作也有些迟缓。

    陈烬低头凑过去，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蛋。

    触感有点儿软，像果冻，烫烫的。

    林书夏迷糊地睁眼，瞳仁涣散。

    陈烬立体深刻的五官在眼前放大，只不过被光怪陆离的光一照，看不清楚表情。

    感受到脸颊被人戳了下，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地“唔？”了声。

    顿了两秒。

    “啪——”一声，把陈烬的手了下去。

    声音有点大。

    整个包间死一般的寂静，不少人僵硬地扭头看过来。

    陈烬挑眉看着她。

    他的手很白，被到的地方立马红了。

    林书夏睫毛颤了颤，有些不好意思但依旧理直气壮的：“你先……你先碰我的脸的。”

    陈烬无奈：“以前碰你头发，也没见你这么大反应。”

    林书夏脑袋转不过来，也不懂自己刚才怎么突然人了。

    但下意识的，也觉得人是不好的行为。

    “对不起啊，”她坐直靠着沙发，气息带着淡淡的酒味，“我刚才，不是故意你的。”

    可依旧执着的：“但你先碰了我的脸。”

    陈烬也不知道这姑娘就喝了一杯酒，怎么就晕乎成这样了。

    第一次看人这么理直气壮地道歉。

    想到之前在酒吧看过的帖子。

    陈烬压低声音，意有所指地笑了声：“碰一下脸就这样了，以后我是不是还得担心你家暴我啊。”

    林书夏往沙发角落缩了缩。

    脑子晕晕沉沉的，根本听不清他了什么。

    另外一头在热闹地玩着游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诶！怎么都是男生在玩啊，女生参与感不高啊！部门聚会就是要大家都一起玩才有意思嘛！”

    女孩子没男孩子那么放得开，好几个都聚在沙发角落低头玩手机。

    这会儿被点名提到了，只能跟着玩游戏。

    为了让女生有更好的游戏体验，加上酒还剩挺多的，有人提议就把游戏换成了最简单的俄罗斯转盘。

    规则挺简单的，就是拿几个倒好酒的酒杯，骰子摇到几就喝第几杯酒。

    这游戏没什么技术含量。

    完全是拼运气和求掀开骰子的刺激感。

    “男生今晚也喝了挺多酒了，再喝下去估计要废了。干脆分组吧。一男一女各来几轮，男生玩的时候女生喝，女生玩的时候男生喝，成吗？”

    这种组合搭配也不陌生。

    来酒吧玩需要喝酒的游戏，偶尔会组队。一个人玩游戏，另一个就是酒公身份，专门替人喝酒。

    不过酒公身份一般是抽卡抽出来的，确定身份后就固定了，一直喝到游戏结束。

    但今晚这酒公身份大家是相互轮流的，倒也没人有异议，都觉得还挺公平的。

    有人眼尖，发现了窝在沙发上的林书夏：“那边还有个学妹，把她叫过来一起玩啊！”

    陈烬眉宇拢上一层不耐，垂头凑近了点林书夏，“想玩吗？”

    林书夏睁开眼。

    她刚才眯了快十分钟，加上酒又喝得少，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看到大家都聚在另一边，齐刷刷地看着她，依稀记起了刚才依稀听到玩游戏的话。

    点点头，“要去的。”

    第一次的部门聚会，大家都在玩游戏，她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好像有点不像话。

    林书夏起身走过去。

    身后还跟着个人。

    大家惊讶地看着陈烬。

    完全没想到晚上嫌酒味重的人，会参加这种纯喝酒的游戏。

    陈烬没什么反应。

    只是在听到旁边有人问到林书夏一句——“学妹你的脸好红，还能喝酒吗？”时，垂眸扫了林书夏一眼。

    其他人没懂。

    林书夏却是看懂了他的眼神。

    ——放心，不会让你喝酒的。

    “那大家都选个位置站好来，一个一个轮下去。”副部长，“我先摇了啊！”

    大家都盯着渐渐停止摇动的骰子。

    红色的六个点。

    “我去！你这什么破运气了！”

    “我都要心疼和你同组的学妹了！”

    “你要下把还是六个点的话，我建议你自己把酒喝了，别去折腾学妹了。”

    ……

    很快轮到了陈烬。

    他垂着眼皮子，修长的手指捏着骰盘，掌骨明晰凸起，没什么表情地摇了两下。

    所有人莫名其妙的，同时屏息。

    看着他掀开了骰盖。

    红色的一个点。

    全场再度默契地吸气。

    “牛逼啊！一个点！”

    “前面开出来最低也就三个点，我还以为今晚没人能不喝酒了！”

    “对哦！书夏你好幸运啊！你不用喝酒了耶！！”

    ……

    第二轮很快又轮到了陈烬。

    大家齐刷刷地盯着骰盖，待看清点数时，瞬间吵闹了起来。

    “我去！又是一个点！”

    “烬哥你是真牛逼！我真服了！”

    “书夏你又不用喝酒了！好羡慕啊！”

    “我也好想和陈烬学长一组！真的好有安全感啊啊啊！”

    ……

    林书夏抬眸，看向陈烬。

    周围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染上了酒味和烟味，陈烬身上只有淡淡的皂角香，干净又清冽。

    他下巴微抬着，眼尾狭长，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平静淡漠得仿佛开出两把一个点的人不是他。

    漫不经心。

    可张扬全藏在了眼睛里。

    察觉到了林书夏的注视，陈烬偏了偏头。眉头稍挑，直直地看了过来。

    林书夏仰着头对上了他的眼睛，真诚地夸奖道：“你好厉害！”

    对比一圈下来，她是真的觉得陈烬厉害。

    大家的手气似乎都不怎么样，同组的女生也很遭殃，一直在喝酒。

    只有她，一滴酒都没喝过。

    陈烬看着她，唇角翘了下。

    似乎心情很好。

    林书夏脸颊莫名有些烫，低下了脑袋。

    一只手覆盖了上来，轻轻地揉了两下她的头发。

    头顶落下属于陈烬的声音，低沉懒散的。

    “都了不会让你喝酒。”

    陈烬也是刚才才看出来——姑娘似乎很不喜欢酒味。

    敬完酒回来，就开始一脸嫌弃地低头嗅自己。

    其实她要是不想玩这个游戏，他也是可以出面直接带她离开的，没人会什么。

    不过姑娘既然选择过来参加这个游戏，那他也是有办法，让她不需要喝上一杯酒的。

    对面的女生注意到了陈烬的动作。

    猛地瞪大了眼睛。

    “！！！”

    论坛上的原来都是真的！

    宜大的活招牌！真！的！栽在了播音系新生的手上！

    ……

    林书夏都已经习惯了被陈烬摸脑袋，加上刚才喝酒的迷蒙劲过去了，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女孩的头发细软柔顺。

    陈烬又揉了两下，收回手。

    旁边有个女生推了推她的胳膊，“书夏！我想去上个厕所，你能替我一局吗？”

    “……啊？”想到自己今晚也没喝，再看了一眼对方红扑扑的脸，点点了头，“如果你没能赶回来，可以的。”

    几个人过去，就轮到了女生同组的学长。

    直接开出了六个点。

    周围男生都在起哄。

    “学妹出去了！自己喝！”

    “满杯！给他满杯！今晚不喝到醉不是男人！”

    ……

    学长笑：“那你们算盘就落空了，学妹早就替我安排好了。”

    其他人一脸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都不知道？你别不是在骗人吧？就一杯酒，爽快点干了。”

    那学长笑了笑，倒了个满杯，递到林书夏面前，“麻烦你了，学妹。”

    林书夏手指刚摸上酒杯。

    旁边忽然伸出来一只手，将那杯酒推了过去，“不合适吧。”

    搭在酒杯上的手指修长漂亮，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很干净。

    林书夏顺着手指抬头，看到了陈烬。

    陈烬瞥了林书夏一眼，眼神很是意味深长的。

    可话却是对着另一个人的。

    “她是我一个人的酒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