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沈大军的上位使得给蒋海朝送饭没以前方便了。
他就像个无处不在的大蚊子,顾芊走到哪他盯到哪儿。
顾芊严重怀疑这人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不然为什么这么关注她,生怕她会迫害他吗?!
拜托!她可不是你沈大军,没有你如此阴暗的心理!
好不容易找到会溜出去,匆匆忙忙往办公楼跑,一刻也不敢停。
好在蒋海朝这人有提前在楼梯口等待自己的习惯,到了之后,把饭盒交给他,转身就要折回。
臂陡然被他从身后拉住,男人满目疑惑的目光投来:“最近几天的菜不是你做的吗?”
“不是。”
蒋海朝嫌弃地努了努鼻子:“怪不得不好吃。”
怔了半秒,顾芊拍开他的爪子,笑道:“有的吃就不错了,挑三拣四。”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你做的菜?”
“最近厨房出了点事,我做不了菜,咱俩交易的最后一段时间,你可能都得吃沈大军做的菜了。”
完也不等蒋海朝消化她的话,毫不留恋地摆走人:“行,这件事你别管,先吃着吧,我走了。”
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蒋海朝多问一句都逮不着会。
直到他去后厨抓了个员工问,才晓得,原来后厨大换血了
回到办公室,打开饭盒盖吃饭,一口下肚,艺甚至比不上严大福。
一顿饭勉勉强强填饱肚子,吃得不怎么痛快,味道差太多了。
果然由奢入俭难。
连着三四天都没吃到顾芊做的菜,蒋海朝有点烦躁。
胃口都被养刁了,谁t还爱吃沈大军做的啊。
出去水池边洗了洗饭盒,这时候宣传部的同事们也差不多吃完饭回来了。
“你们没觉得最近的饭菜不太对劲吗?”
蒋海朝坐在椅子上,幽幽地问了句。
王卫敏诧异地摸摸脑袋:“蒋干事,你也这么觉得啊?”
周曼叹着气,蔫头耷脑:“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认为,最近的菜跟前一阵子差太多了,二号窗口的菜变得跟一号窗口一样了。”
“是啊,今天那猪肉炒得我居然咬不动,还一股骚味儿。”
王卫敏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突然斜着往蒋海朝身边靠了靠。
“蒋干事,您关系多,能去打听打听吗,前阵子做饭特好吃的神厨,是走了?还是请假了?”
如果请假还好,可若走了,那可就是文工团的损失,特大损失!
“是啊,厨房最近究竟是咋回事,严师傅下台就下台,为啥不找个好一点的接班人?这几天的菜吃得我火气怪大。”
大锅饭想要做好吃本就比锅菜难度高,严师傅几十年的艺把文工团职工们嘴给养刁了,换谁也无法接受沈大军粗制滥造的厨艺。
蒋海朝望着众人,若有所思地摩挲下巴。
良久后,才沉吟道:“没请假,我听好像是现在这位掌勺大厨,把原先做菜特好吃的大厨顶下去了。”
“啥?还有这种事?”大伙儿无一不诧异。
王卫敏目光呆滞:“不应该是艺好的大厨把艺差的大厨顶下去吗?”
“是啊,差的顶好的,这什么意思?没听过这种道理呀。”
劣币驱逐良币?
蒋海朝摇头,眉目深重:“不清楚,反正就是这么个情况。”
文工团办公室是清闲活儿,这人一旦空闲下来,免不得要谈八卦解乏。
食堂换新大厨的事儿被他们一传二,二传三,开始传地离谱,新上位的大厨不干净,使段,有劣币驱逐良币的风气。
离谱中又让人觉得言之有理
顾芊当然也注意到了外界的言论,且她早已发现沈大军心理承受能力低,这性格倒是跟吴红星有异曲同工之妙。
虽然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传的八卦,不过这倒是正合了顾芊的心意,她确实想打心理战对付他,一步一步瓦解沈大军的心理防线。
沈大军自从上位之后,迫切地想要在团队里建设威望。
然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虽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凡事也爱好亲力亲为,尤其是炒菜这环节,轻易不让人操。
长此以往的结果就是,他的神经和体力早已绷到了极致,沈大军现在整个人浑然已被戾气包裹。
另一方面,最近些天来,沈大军特意留意到文工团职工们对他菜品和人品的评价,许多不堪入目的言辞直接伤害到了他脆弱的自尊心,心灵变得过度敏感,可还要强装镇定和满不在乎地做事,一颗心早已悬在了钢丝绳上,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一根稻草落下来把他砸死。
“哬,今天又剩三盘菜没卖出去呢,咱后厨就这么十几号人,怕是一人带一盒都够呛。”
“哟,这可咋整,要放到明天,那不得坏了啊?”
“啧,浪费哦,糟蹋好东西。”
刘明明罗彬和陈向前三个一唱一和,过后顾芊又添上一脚。
“急什么,人家沈师傅都不急,你们几个倒是急了起来,大不了他自己掏钱处理了呗。”
短短一句话,轻易击溃沈大军脆弱的心理防线,以及他那可怜的自尊心。
他双眼细长,微眯起眼睛的时候轻易见不到眼白,你只能看见他那黑沉沉的眼珠子,一动不动注视你。
尤其是当他生气起来,整个人的气质是最阴暗的,像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
“顾芊,有没有人过你不话的时候更讨喜。”他一字一顿,仿佛刀刻般在嘴里蹦出。
顾芊哪里会害怕他,不过是个心理阴暗的人罢了。
“抱歉呀沈师傅,这还真没人过,你要是不喜欢听的话,那我尽量以后出来不让你听到。”语毕转了转头发,阴阳怪气道:“不过也有人过,我这人啊,就爱实话,当然了,忠言逆耳嘛对吧沈师傅。”
沈大军这人有些实力和运气,不然也不能从十来位员工之中脱颖而出成为严大福的爱徒。
只是性格太阴郁,脾性也焦躁,大事上很难把握有度,加上他功利心、求胜心和自信心过于旺盛,容易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看吧,外界一点声音就让他坐立不安,往后要再遇到大事儿,那不更得急眼?
一把总要有撑得起的腕,优柔寡断、阴谋阳谋,终究成不了大器。
沈大军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沉形容,那是一种扭曲了的面容,像盘踞在臭水沟里蛰伏几百年的臭虫,顾芊的冷嘲热讽直接将他不堪一击的自尊心踩得稀碎。
沈大军阴沉着脸,回怼顾芊:“卖不光不代表我做得不好吃,如果我做的菜拿不出,严师傅也不可能把位置传给我。”
这话得他自己一点也不害臊,倒是让严大福不好意思地用喝茶掩饰内心的尴尬。
员工们憋笑憋地脸涨,暗道顾芊炒的菜每天可都抢了个精光呢,这不是睁眼瞎话嘛。
沈大军没注意到底下人的动静,继续道:“某些人吃不到葡萄偏葡萄酸,我劝你心思都放在正道上,别整天阴阳怪气,讽刺这个讽刺那个。讽刺了你的能力就能提升吗?一天到晚心思不正。”
“。”顾芊白了他一眼,又有了新发现。
沈大军好像自信到把自己也给洗脑了?
顾芊过完嘴瘾的结果就是,下班时间又被沈大军拖延了。
这次不是大家一起拖延,单只她一人被穿鞋,且明目张胆穿鞋。
下班前严大福过来替顾芊美言了几句,这面子他居然也不给。
不就暗讽了一句,至于吗这气度,你耍阴谋竞争岗位,她都还没怎么着呢。
最后大家都开开心心下班回家,临走时严大福似乎对着沈大军的背影叹了口气,顾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好奇他有没有后悔呢,把位置交给心胸如此狭隘的人。
最后的最后唯余沈大军和顾芊在后厨大眼瞪眼。
他亲自盯着顾芊拖地擦桌,宁可自己晚回,也要好生磋磨她一顿。
“地面必须踩起来不沾灰,桌面必须擦得一尘不染且反光,菜篮子也要擦洗地一片残叶不留,竹篮缝隙里不能留下泥沙。”
他轻飘飘的一句成功让顾芊破防,略有些无语。
但大抵是因为早就熟悉了沈大军的挑刺,居然没多生气,反而觉得按照这人恶劣的心理,怕是想看她跳脚的样子吧?
可她非不让他如愿。
她哼了两声,云淡风轻地勾起唇角,冷笑道:“拜托,菜都是洗了再炒,这菜篮子有必要擦得如此干净吗?”
“你是大厨我是大厨?”沈大军拧着眉,骄傲地用身份压她:“你们这些人臭毛病就是多,偷奸耍滑、投取巧,如果每个人都‘没必要’,那这后厨的卫生,谁来保证?”
顾芊:“器皿擦洗干净才有必要,盛放蔬菜的篮子确实没必要清洗地一尘不染,就比如这放土豆的筐,我就算给它洗干净了,土豆放进去不还是脏吗?”
土豆过水洗后不经留,容易烂,存储时间不比带泥长,所以员工们倾向带泥存储,用时再清洗。
“我一句你怼一句,到底谁才是大厨?一点主次之分也没有!”
好家伙,这人三句话不离谁是大厨,这是恨不得向全宇宙宣布自己是厨房老大了是吧?
行,她暂且忍一忍你,就凭你这越来越不加收敛的脾气和愈发敏感的心,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有时候,群众的力量才是能撬动地球的一根杠杆。
沈大军迟早会为他的自负买单。
蒋海朝翘班溜到后勤部的时候,一眼就被上厕所回来的严大福给认出来了。
“蒋干事?你咋来了?”
蒋海朝扭头,同他打了声招呼:“严师傅。”
严大福笑呵呵的迎上来:“蒋干事,您今儿个咋有空来这里,找蒋部长来的?”
蒋海朝目光灼灼,摇摇头,注视他道;“不是,找你的。”
“啥,找我?”严大福快速在脑海里翻了翻自己同蒋海朝的交集,准确来,似乎没有过交集,顶多他父亲是自己的上司罢了。
不给他再思索的时间,蒋海朝单刀直入:“有空吗?”
严大福笑得热切:“有空有空!”
这不刚传位给了沈大军吗,他现在就是闲人一个,就是翘班一整天,只要没领导过来巡视,问题就不大。
两人来到食堂后门话,现在是准备午餐的时间点,后厨员工们都在各自的岗位上热火朝天干着。
蒋海朝不留一丝犹豫,开门见山道:
“你们食堂现在的新大厨已经定下来了?”
严大福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愣了半秒,才道:“倒也算不上完全定下,我三个月之后才退休,所以这位置暂且先给了我徒弟。这不迟早得交接嘛,早点脱免得往后出问题。趁着这三个月有时间我还能盯着点,才能安心退。”
至于跟下属们的什么一个月实习期,其实也就是骗骗他们罢了,没到真正退休之前,都不可能有正式的新厨师长。
“行,这事儿安排地没问题。”完这话,眉头却紧蹙着。
严大福以为他在夸自己安排的好,没想到下一句就是。
“可我怎么都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安排一个做饭难吃的人接你位置,是嫌我们职工伙食太好了?”
“啊?”这一出没给严大福整明白,好端端的蒋海朝就为了这事儿来找他?
顾芊的菜虽然好吃吧,但值得让蒋海朝特意到后厨找他讨法?沈大军的厨艺虽然粗糙了点吧,也不至于难吃?
忽然就心虚起来:“沈大军嘛,我徒弟,都跟了我三年了,其实艺不差,就是以前我掌勺的时候他锻炼比较少,现在全权由他掌勺,以后艺肯定会越来越好甚至超过我,这点我给您打包票,您妥妥的放心。”
“至于顾就是你做饭很好吃的那个厨师,她其实是个女同志,刚来咱食堂半年,资历低,经验少,综合考虑我只能让大军接我的班儿。等她再多练个一年半载,你们要还是喜欢她的厨艺,再让领导提拔了她也不算晚。”
晚不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收了沈大军的钱就要替人办事。
至于顾芊他晓得这丫头有本事。
在工作岗位上,什么样的事儿都有可能发生,顾芊又有烈士家属身份加持,只要她有实力,升职加薪对她来都不是难事。
所以严大福才会接受沈大军的贿赂,他觉得,现在的安排就是最好的安排。
看似沈大军成了后厨一把,可若领导真喜欢顾芊,也能随时把她提拔上来顶替沈大军。
但领导的要求可就不关他严大福什么事儿了,那时候啊,他早领着退休金逍遥快活去咯!
沈大军就是后悔塞钱给他,那也无所谓了,反正他已经退休,啥事都影响不到他,这钱更不可能还回去。
如此借口,倒是堵得人毫无退路。
跟这样虚与委蛇的人打交道,蒋海朝自有一套对付。
他冷笑出声,眸色变了又变:“不晚?怎么才算不晚?后厨靠艺吃饭,你这不胡扯吗,你们领导知道不?”
“还、还没来得及告诉上边,我还得考察考察再决定”
没告诉?那这事儿还有会。
“行,你不用告诉了,我去帮你找领导。”罢风风火火就往后勤部办公楼走,大步流星走得很快,严大福在后面跑着也追不上。
蒋海朝推门而入的时候蒋胜军正在接一个电话,见到有人进来,匆忙聊了几句便挂断,座听筒放回电话槽。
他诧异地瞪大眸子:“海朝?”
虽然同在文工团共事,父子俩却足有将近两月没见面,突然见到他,蒋胜军竟局促起来。
蒋海朝半点不给蒋胜军缓冲的时间,开门见山道:“蒋部长,后厨严师傅还有三个月就退休,备选徒弟有两位,他偏偏选了一位艺差的接替位置,这事儿你们管不管?”
徒弟?
见蒋海朝面上的正经之色,暗道他来不是为了私事。
便也严肃了眉眼,平日里居高位的气势喷薄而出:“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蒋海朝仍然满目正色,凝视着他的眼睛,薄唇吐息着:“这不仅跟我有关系,跟广大职工们都有关系!”
“哦?”怎么?
蒋胜军来了兴致,靠在椅子上听他徐徐道来。
“身为文工团的一员,我应该有资格为我的权利声讨吧?”
他好笑:“你的权利?你什么权利?”
“我吃饭的权利。”蒋海朝一脸正经地出这个回答。
正端起茶杯喝茶的蒋胜军差点被呛住,正欲放下茶杯,却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严大福这时候才终于追到了人。
进门后忙鞠躬敬礼:“蒋部长!”
蒋胜军微微点点头:“嗯,严师傅来了。”
他走了进来,蒋胜军的目光便从他身上移到儿子脸上。
“那你是想怎么讨要你的权利?”
蒋海朝看也没看严大福,顾自道:“很简单,让严师傅艺更好的徒弟接替他的位置,这不仅是我的心愿,更是文工团广大职工们的请求。”
“哦?他们都拜托你过来告诉我?”
蒋海朝敛眉,摇了摇头:“不是,不过最近一周,食堂的菜都出自于艺差的沈师傅之,每顿饭都能听到不少怨言,您如果不信,可以亲自去听听。”
“嗯。”蒋胜军垂眸冥思了片刻,目光幽幽地落在面前人脸上:“你的需求我了解了,不过这个事情并不归我管。”
严大福瑟瑟地打量起父子二人来,越看越觉得气氛不对劲,总有种火花交错感,是他的幻觉吗?
“如果大家呼声高的话,我建议你到楼下管理处找金科长谈谈,或者跟严师傅谈谈,这是他的决定,也许他更有发言权。”
严大福惶恐地摆:“不不不,群众的呼声才最重要,我的决定只是起到一个带头作用。”
蒋海朝当然知道这种事情其实本不应该告诉蒋胜军,这确实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只需交给他的下属去办就行了,可偏偏自己还是找上了他。
蒋胜军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来蒋海朝的另一层目的。
“嗯。”蒋海朝淡淡地应了声,眼睑微垂。
话落,人站在办公桌前没走也不再开口,蒋胜军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儿子,忽然扭头看向严大福:“你先回去吧。”
“诶好!”父子俩一瞧就是有事,严大福哪里还敢逗留,忙不迭跑出去,顺便把办公室的门给贴心合上。
“完了?还有问题吗?”蒋胜军问他。
“没有了。”这样着,还是没走。
空气凝固了几秒,蒋胜军似笑非笑:“怎么了?还有事?”
蒋海朝嗫嚅两下嘴唇,表情漫不经心,嗓音却哑然着:“我妈下星期生日。”
落在他眸上的目光微顿,蒋胜军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嗯,亏你还记得。”
蒋海朝扯了扯嘴皮子:“怎么?”
蒋胜军倒也不卖关子,径直道:“到时候会安排一场生日会餐,你哥你姐都会回家,我还没来得及通知你,没想到你来了。”
“我能回去吧?”他问。
“你想回去吗?”蒋胜军反问。
望着父亲深沉的眸色,蒋海朝面色微顿,喉咙倏地一紧。
实话,他其实不愿意跟蒋胜军待在同一片屋檐下,可又想着好久没见到他妈,怪想。
于是脱口而出的拒绝重新咽回肚里,喑哑道:“回。”
父子之间的关系早在之前就变得微妙,到了后边两人吵得骑虎难下,现在好了,倒是借着顾芊的由头,心平气和了起来。
蒋胜军不留痕迹地吐口气:“好,到时候跟我一块儿走。”
“嗯。”
蒋海朝当然没去管理处找什么金科长,按照他爸的脾气,不管其实多多少少也会上心,等他处理完头上的事,一定会去后厨查看情况。
十月快要过去,距离蒋海朝母亲生日只剩三天,距离十一月还有六天时间,距离他跟顾芊的“交易”也只剩最后六天时间。
近日下了几场雨,天气便顺势凉了下来,深秋的风凛冽注入燥热的空气,即使身处室内也能感受到急剧收缩的气温变化。
给蒋海朝送完饭后风风火火赶回了厨房,迎面就与沈大军打了个照面。
凛冽的目光像是将她上上下下剥光了再扫视一圈,打量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不归家的出轨妻子,让她好一阵恶寒。
“沈师傅,你这么直勾勾的看我干嘛?”顾芊没好气道。
员工们不约而同回头望两眼,见顾芊和沈大军一副又要辩口舌的样子,见怪不怪地笑了。
沈大军没正面回她的话,只一字一顿盯着她:“顾芊,十一月一到,你就跟包虎换岗,去二号窗口打菜。”
顾芊错愕住:“什么,我又要去打菜了?”
这不就意味着每天都要晚两时回家吗?
“不然呢,身为员工,打菜不是基本职责吗?”
“可我不是副”
沈大军不高兴的压下眉头,做出威严状:“你什么你,我身为厨师长难道还没有安排你的权力?”
顾芊:“???”
又拿身份压她是吧?
她冷笑,正欲开口辩驳,便听窗口外传来闹哄哄的嘈杂声,人数不少,激烈的音色听着好像吵架似地。
沈大军径直往窗口疾步过去,顾芊也亦步亦趋跟上。
见到眼前的阵仗后,大伙儿不约而同傻眼了。
“怎么了,这什么情况?”
蒋海朝早饭没吃好,还没到午间便饥肠辘辘,好不容易等到顾芊送饭来,结果一筷子肉喂进嘴里,差点没把他齁死。
“艹!我又哪里惹到她了?”这个“又”字就很灵性,看来蒋海朝下意识觉得自己容易惹她气恼。
“这t是人吃的菜吗?”猛灌了几大口水,才觉得嘴巴里的咸味被冲淡。
他从来没吃过如此齁咸的肉!比腊肉还要咸数十倍的肉片,一口咬下去,你能想象到那股子威力吗?
尤其是他一筷子夹了三四片一口送进嘴里,一份巨量的盐粒炸弹在你嘴里爆裂的那种滋味
哐的合上盖,蒋海朝气势汹汹冲出办公楼找顾芊算账去了。
赶往食堂的途中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自己最近到底哪里惹了她不快。
可不论他如何想,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难不成她发现他对她的意图了?
思来想去,也就这么一个勉强能维持住的借口
远远的走在路上就听得食堂里闹哄哄的声音传出,人声鼎沸,像一锅烧开了的水,咕咕咚咚地吵。
原本大家这会儿该坐在位置上享用午餐,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饭也不吃了,一个个的捧着饭盒吵吵嚷嚷。
看戏的更不用,那叫一个壮观,一眼望去,食堂大厅全是黑漆漆的人头,窗口前更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好家伙,这是闹哪出呢,百年难得一见的热闹。
某男迈着矫健的步伐进入食堂,听清楚大家的争吵声后,瞬时喜笑颜开。
他就嘛,顾芊怎么会耍他呢,他掩饰地那样好,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你们自己看看,这怎么吃!你们出锅前厨师自己都不尝尝吗?我可是花了一两肉票和两毛钱才买到的肉,可这压根没法吃啊!”
“就是啊!我拿清水涮了一遍都吃不下去,比咸菜还齁!”
“这算啥啊,我点了份青椒肉丝,全是青椒就没几根肉!”
“我的也是!全是青椒没几片肉!你们后厨简直越来越过分了!缺斤少两,真不把咱的钱当钱啊!”
七十年代国营单位,食堂的菜虽不见得有多好吃,但分量绝对会管够管足,缺斤少两可是大事,是每个人都无法忍受的恶劣行为!群众们“揭竿起义”就够你这厨师长喝一壶。
不仅如此,这年头的国营单位食堂,饭菜的口味也极为重要。
不每个单位都能有严大福如此好艺的大师傅,至少也得有他一半艺好。
文工团的情况稍微好一些,像某些劳动强度大的工厂单位,如果食堂的饭菜不好吃,工人们是有资格提出意见并且讨伐食堂大师傅,领导还会为此特意集中开一次民主生活会进行讨论。
由此可见领导们的重视,如果厨师厨艺不精,一般情况下,要么换厨师,要么把让他学好了再来。
各个单位也经常会组织行业内的厨师培训,这项内容跟厨师的收入挂钩,所以严大福凭借精湛的厨艺,工资通常比其他单位的大师傅高出十一二块。
总结一句话,厨艺越好,工资越高,上限也高。
随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食堂里讨伐的声音逐渐减弱,窗口边好像有人在解释。
见状,蒋海朝挤入人群,一捞过椅子,站上去高声起哄:
“你们食堂也太欺负人了!谁炒的菜!让他滚出来!”
一句话彻底点燃大伙儿的气焰,方才还准备观望观望再闹事的,这下也顾不得其他,跟着蒋海朝一块儿高呼讨伐。
“谁炒的!出来!我们要法!”
“我们要法!”
“给我们法!”
大家早就听严师傅进入了贤者时间,最近的菜品都出自于他的徒弟兼未来新大厨之。不敢得罪威名远望的严大福,还不敢得罪这刚出头的新大厨吗。
臭子不知天高地厚,刚上位就敢偷奸耍滑,往后还得了!
出来混迟早要还!且让群众爸爸好好教教他怎么做人!
“出来!谁炒的菜!站出来给我们解释!”
“对!出来!出来!”
“别躲在里面装缩头乌龟!”
窗口后员工们全然傻了眼,恰好顾芊和沈大军听到动静赶过来,看见的就是高高站在椅子上起哄的蒋海朝,以及食堂大厅里愤愤不平的一众职工。
“怎么回事?”顾芊随逮住一个员工问。
杂工急得满头热汗:“芊儿姐!青椒肉丝和糖炒肉出问题了,青椒肉丝全是青椒没有肉丝,糖炒肉变成了盐炒肉!”
“什么?”青椒肉丝没有肉丝,糖炒肉是盐炒肉?
搞什么,离大谱了。
一道道视线齐刷刷移到某人身上,沈大军黑沉着脸,耳瓜子嗡嗡炸开,本就焦躁的脑袋此刻快要裂成两半!
行至二号窗口,青椒肉丝已经打了大半,入眼是一片青翠的绿,可怜巴巴的几根肉丝浮在里头,多不多,但少是一定少了。
顾芊眉峰倏地压下,暗道沈大军做事不至于这么张扬到无脑吧?
“外面吵什么呢?”这边,严大福从后勤部办公楼慢吞吞晃悠回来后,便听得窗口外传来一声比一声高昂的叫喊。
他负而立,走过来问道。
大家七嘴八舌向他解释起来,沈大军见状,眸色一凛,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一步,继而脚底抹油,匆忙跑进厨房,从餐柜下掏出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进了一只花色布袋。
与此同时,听了事情始末的严大福阴沉着脸暗骂一句:“这种低级错误也能犯!”便恨铁不成钢地往后厨走。
他来势汹汹,身后跟着一众色灰围裙员工。
那架势,瞧着就像混社会的大哥,带着一般弟们找场子来了。
沈大军头一回见到气红了脸的严大福,一句质问震得他耳膜跳动。
“肉呢!”
沈大军眸光闪烁,指甲狠狠嵌入掌心,只盯着他,不话,也没动作。
严大福一巴掌往他肩膀上扇:“我t问你肉呢!”
人自己要作死,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拦不住。
顾芊完全没料到沈大军的心态崩地如此迅速,他到底受什么刺激了,居然敢贪污公家肉,难道每天带回去的熟食还不够他全家老吃吗?
这真没必要,被抓到可不止是批评了,轻则工作不保,重则蹲监狱!
身上挨揍了才晓得痛,沈大军沉声道:“我不知道,拿到的时候就那么点,我还以为今天就这么多但时间紧迫,我没多想直接就炒了。”
严大福气得胸口发颤,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你第一次炒菜啊?还没问,你是那种人吗?真当我傻还是你傻?还是你把大家都当傻子了!”
沈大军被骂得头昏眼花,这下不止是心,后背也渗出冷汗,寒毛倒竖。
今天的事是意外也不全算意外,只怪他最近对外界的评论太过在乎,才会一连几个晚上熬夜通宵练习厨艺。
这让他精神差到极致,以至于炒菜的时候大脑空白,眼睛恍惚,只凭肌肉记忆器人一样工作,才会误把糖当盐
他真不是有意的
至于消失的一块肉
他烦躁地揉了把眉心,这事儿确实是他贪心了,他只是想匀点肉回家练习,不是想薅社会主义羊毛。
直到事情发生到如今地步,他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糊涂事。
深呼吸,发狠似地揉弄几下额头,他头昏沉地厉害,脑子也乱地厉害,乱到甚至没法听清严大福在什么。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达不到顾芊一样出彩的水平!
他明明比顾芊多学了三年!
他贪心,他不甘心,他觉得顾芊能“速成”,他也能。
事实证明是他妄想了,可他偏偏不愿意承认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比海深,比山高!
当然,沈大军不会知道其实顾芊压根不是什么新白,她从六岁开始练习厨艺,到现在已经有二十二年的资历,她付出的心血和汗水并不比他少。
骂完,严大福如火如炬的目光凝向身后几人:“今天中午的肉谁切的!”
包虎怯怯地上前一步,瘦猴一样的脸惨白惨白:“我和罗彬切的。”
“肉呢?”
“肉都在盆儿里装着呢,我没拿”包虎没见过发大火的严大福,整个后勤部都晓得他脾气好,今儿个这么一开骂,把包虎吓得话都讲不利索。
罗彬极有眼力见地回道:“大厨!我也没拿!我切完马不停蹄又去刨土豆丝,肉都搁盆里呢!我家总共就我和我弟两个,两张嘴,我根本犯不着冒着坐牢的风险贪一块肉啊!”
“行,等会儿再找你们算账!”
一行人风风火火跟着严大福出了后厨,来到食堂大厅。
路上,陈向前躲在人群里阴阳怪气:“谁让他骄傲自大,还什么他的菜从来不用尝,看吧,这下好了,捅出篓子来了吧,嗤——”
声音不大,却又能让所有人听得清楚。
“行了,别风凉话了,大厨这会儿正气着呢,心火上浇油!”
这边,食堂大厅。
大家亢奋的情绪已经在蒋海朝的挑拨下拔到最高。
有义愤填膺讨伐的,有认真理论的,也有没买到青椒肉丝和糖炒肉,但浑水摸鱼嫌热闹不够大起哄的
“退钱!退钱!退钱!”
“退票!退票!退票!”
“退钱!退钱!退票!退票!”
好家伙,喊得还挺整齐。
严大福一行人赶到的时候,见到了好几位来食堂吃饭的领导,可把他吓得,心尖儿一个咯噔,急急忙忙跑上来。
“各位!各位!哎呀先别闹了!听我两句先!”
大伙儿喊得满面红光,吵红了眼,一时间没能停下。
后勤部维修监理科的科长宋科长也在场,逡巡一圈后,皱眉头问他:“严师傅,这是在闹哪一出?”
严大福尴尬地笑起来,讪讪道:“抱歉啊宋科长,这边出了点状况,我现在处理。”
他中气十足地往人群里吆喝一声,尴尬的是,依旧没人理会。
最后还是蒋海朝挺身而出,救他于水火之中。
他还站在椅子上,显眼极了,一挥,蓄力吼出来:“那个!大家安静一下!听听咱严师傅怎么。”
到底还是蒋海朝嗓门大,一声令下,人群中的喧哗声瞬时戛然而止,安静地可怕。
“严师傅,你咋才出来啊,咱都在外头喊好一会儿了!”
“抱歉了大家,刚才去了趟后勤部,这会儿才赶回来,没想给大家带来了困扰,我在这里替大军给你们赔个不是。”
罢直接深鞠躬弯腰,没刻意撇清自己的干系,道歉态度极为诚恳。
见状,顾芊也跟着向众人鞠了一躬,一旁的员工们忙不迭跟着两人弯腰。
这一个鞠躬,使得大伙儿火气直线减半。
严大福平时在文工团属于德高望重的一类老伙计,职工们对他敬爱有佳,今天这事儿虽然荒谬,却也不是他的问题,是以大家并没有把怨气撒在他身上。
“严师傅,谁的钱票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事儿怎么也得给大家一个交代吧。”
这时,人群里走出来一个穿军便装的女同志,是一位谁都没想到的人——叶团长的女儿,宋云。
作者有话要: 沈大军马上麻利儿地收拾包袱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