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鸿门宴 “你脸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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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穿着厚实的羽绒服, 踩着保暖靴,顶着寒风,在冬天的海边散步已经足够可笑——那么, 现在就是真的狼狈。

    纤纤跳海, 只为找回硬币。

    秦措跟着跳下来, 纯属条件反射,被她吓的。

    看见她往海水里扑,他完全来不及思考,大衣一脱, 跳进海里捞她。

    纤纤找到牙仙硬币,舒出一口气,紧紧握在掌心。秦措拽着她起来, 拉着她疾步往回走。

    两个人都湿透了, 从头发丝到衣角,不停地往下淌水。

    秦措要她把喝饱了水沉甸甸的羽绒服脱下来。他捡起白沙上的大衣, 拍了拍, 披到她肩膀上,将她裹的严严实实, 密不透风。

    他嘴唇冻得发白,脸色冷冰冰的。

    回到家, 罗伯特诧异地看着他们,还没问上一句, 秦措已经拉着纤纤上楼。

    五分钟后。

    浴池正在放水。

    纤纤脱掉湿衣服, 穿上一件棉睡裙, 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听着水声淅淅沥沥,瞅着温热的雾气在浴室弥漫。

    秦措换上浴袍, 从里面出来。

    纤纤从被子里伸出手,两指间捏着硬币。她:“我保管,不给你了,叫你乱扔。”

    这时候,她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扫了一眼,接通,开免提:“我——”

    刚一个字,那头传来路盼宁的声音,有点着急:“纤纤,你总算接了,我你好多个电话,怕你出了什么事。”

    纤纤:“没事,放心。”

    “下周二,你有空吗?”路盼宁问,“爸爸召开很重要的新闻发布会,我们全家都会到场支持他,你也来吧,我去接你,好吗?”

    纤纤没有马上回答。

    那天,Utopia也会召开记者会,就在禄通定下的酒店的对面,时间相差一时。

    一时,够了。

    她:“不用接我,我自己去。”

    路盼宁松了口气,笑道:“你答应来就好,我等你。哦对,还有那个,那个,嗯……”她停顿,支支吾吾,“许妄一直找你,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很急。你看,能不能给他回电话?”

    纤纤看了秦措一眼,对着手机:“他烦你了么?不好意思。”

    路盼宁忙:“没有啦。”

    纤纤:“我知道了。”

    她挂断。

    秦措本来真没多想。

    可这一通电话,那一个名字,女人攥在手里保护的硬币,几个点串联起来……他眼底的黑雾浓重而阴郁。

    “白纤纤。”他语气平淡,“大冬天跳海捡东西,你很紧张那枚硬币?”

    纤纤抬起头。

    秦措的黑发仍在滴水,水珠流淌过苍白的脸,顺着下颌滚落。他薄唇抿着,神色沉静。

    “白纤纤。”他又叫了声,连名带姓。

    这和平时调侃的‘白姐’不同,更像学生时代,他对她哪儿有不满,哪儿有意见了,就是这叫法,这语气,这眼神。

    看着淡定,其实闷着气。

    纤纤问:“干嘛?”

    “秦远华送给了别人的东西,我不要了,你捡回来做什么,准备给谁?”他确实生气,心情很差,以至于父亲都不叫,直呼其名。

    纤纤:“谁也不给,我自己收着。”瞥了瞥他,又,“你不要每次听见许妄的名字,反应就那么大,很像ptsd。”

    秦措冷哼。

    纤纤放下手,屈起的双腿伸直,伸出被子。

    她低头,“脚底好像割伤了。”

    秦措皱眉,坐在床边,握住她纤细的脚踝,放到他大腿上。

    他抓着她的脚看,抚过雪白的脚背、微凉的脚底。

    纤纤抱怨:“……痒。”

    男人的手掌温暖、干燥,修长的手指在脚底一个位置轻碰,“划破了一点,等着。”

    他起身,找医药箱,找创口贴,撕开一个,贴住已经不再出血的伤口。

    然后,又捏玉雪可爱的脚趾,把她细长的腿又拉过来一些。

    纤纤脸色微变,靠近他身体的一只脚立刻缩回来,另一只脚跟着也缩进被子。

    秦措抬了抬眼。

    纤纤双颊热了起来,垂着眼睛咕哝:“……处理个伤也能这么不正经。”

    秦措低笑。

    她恼了,又:“流.氓。”

    秦措瞄了眼浴室,“待会儿一起洗澡。”

    “我不要。”纤纤一口拒绝,“冬泳很累的,我没力气,你别闹我。”

    秦措淡然道:“跟我一起,哪用的着你动一根手指。”

    “……”

    纤纤无言。

    他的那张脸啊,是真的正经,就像在谈论哲学。

    他的语气也是再正常不过,他开会就用一模一样的语气,发表指导性意见。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只有他了。

    只有他,用着同一张清冷神圣的脸,很多很多年前,骗得她团团转。

    那时,她还不懂男人女人的区别,他就自作主张送她一具女人的身体,脸蛋身材气质,全长在他的审美萌点上,她亏大了。

    他在她掌心嵌入头发编成的细线,骗她这是人间很灵的姻缘红线,命运指引他们相遇。

    然后是拥抱,亲吻,他这个人——

    “你脸好红。”

    纤纤抬眼,吃了一惊。

    他离得太近,细长的眼睫近在咫尺。

    他的呼吸如有温度的细线,牵引着空气流动。

    下一秒,他又远远退开,只笑,“记得第一次接吻么?”

    纤纤:“记得啊。”

    当时正着话,记不太清什么了,他突然凑近,第一次亲吻来的猝不及防。

    她懵了一会儿。

    “学长……你亲我?”

    “你亲我,就是喜欢我?”

    “那我成功了——咳,我的意思是,那我可以当你的女朋友啦?是不是,是不是啊?”

    “学长你理理我,哪有人突然亲人家,亲完又不搭理人的。”

    她记得自己一直在话,个不停,他沉默着,然后——

    纤纤笑起来,“那天你脸也好红。”

    多怀念啊,当初还有节操,有底线,知廉耻的秦学长。

    秦措淡淡道:“我第一次见到有人睁大了眼睛接吻,直勾勾地盯着我。”

    纤纤低哼,又笑:“秦措你别骗人了,那也是你的初吻,的好像你很有经验。”

    “……亲完话还那么多。”

    “不然呢?跟你一样不声不响,两个人一起发呆啊?多尴尬。”

    秦措没什么。

    好一会儿,才开口:“又过了一年多,你开始会脸红,会害羞,总算不整天没心没肺。”

    纤纤偷瞄他。

    秦措没有多余的表情,平静的叙述一件事:“你一定从那时开始喜欢我。”

    纤纤别开脸,“随便你怎么。”

    “所以,白姐。”秦措的语气偏淡,慢条斯理的拖着调子,“喜欢我那么久,追我那么久,到手了更要珍惜,切勿重蹈覆辙。”

    “……”

    绕了一个大圈子,原来还是在吃醋。

    纤纤推了推他,又气又笑:“叫你不要ptsd,你听没听啊?都过去了,我们向前看。”

    秦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不跟你咬文嚼字。”纤纤瞪他,“我洗澡了。”

    刚掀开被子,秦措长臂一伸,箍住她的腰,横抱起来。

    纤纤乌黑的长发散落空中,她笑了声,搂住他的脖子靠过去,于是细软的发丝落在他的肩膀、胳膊上。

    秦措低头看她,慢声道:“下次有冬泳的雅兴,记得脱羽绒服。”

    纤纤不理他的阴阳怪气,问他:“你冷不冷?没冻坏吧?”

    秦措:“还好。”

    纤纤心里哼了哼。

    他的老家在冰原雪山,他当然轻易冻不坏。

    她抬起头,凝视他片刻,又在他颈窝轻轻蹭,“……累啊。”

    话是这么,却专门对着他脖子吐气,温暖的气息灌进他敞开的浴袍领子。她的指腹摩挲他后颈的肌肤,清楚地感受到这具冻不坏的身体变得僵硬,愈发紧绷。

    秦措挑眉,“故意的?”

    纤纤眼睑低垂,不看他。

    他抱着她往浴室走,平静道:“累了不用你动手指,腿软也不用你自己走路。”

    纤纤蹙眉,:“我腿不软——”

    才开口,忽然顿住。

    秦措低下目光,眼底含笑。

    纤纤脸一红,又埋进他怀里,不吭声了。

    *

    距离发布会开始,还有一个半时。

    这是元旦节后,步入新的一年,禄通的第一次对外记者会。

    路守谦提前两时就先到了,一直待在贵宾室休息,做足充分的准备。

    路太太对着镜子补妆。

    路平平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游戏的火热。路盼宁在他旁边,也在看手机。

    路洄出去了个电话,刚回来。

    路守谦看着稿子,心不在焉的。

    “盼宁啊。”他突然对着女儿叫了一声,看了看手表,“你姐姐什么时候来?你电话,催催她。”

    路盼宁:“爸,时间还早呢。”

    路守谦沉思片刻,缓声道:“我看,就趁这次机会,提一下宁宁的事,一句话就能带过。”

    路太太从镜子前回头,莫名其妙,“老公,不是你的吗?要低调,别公开认回那孩子?”

    路洄也:“这是我们的家事,与他人无关。父亲,其实没必要在记者会上提及。”

    “这你们就不懂了。”路守谦笑起来,气定神闲,“如果换作平时,人家要知道我们家走丢的孩子找回来了,一定都会议论,问东问西的,太麻烦。可现在,禄通和新试剂才是重磅新闻,风头会把细枝末节的事全压过去。”

    路太太茅塞顿开,“有道理……照你这么,今天倒是难得的机会。”

    路守谦又:“所以叫宁宁快过来,等会儿开始了,她就安静地坐我旁边,也不用话,她一开口准惹事。”

    路盼宁便发信息,很快回答:“纤纤,她在路上。”

    路守谦满意地点头。

    路洄又走去外间,了几个电话。接着,他下楼一趟,带回一名陌生的女人。

    路家其余的人皆是一愣。

    路太太奇怪地看着他,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

    那人瘦弱,沧桑,且极度紧张,目光不安地四处张望,带着一点敌意,不言不语。

    路太太越发疑惑,“洄,这位是……”

    “不急。”路洄淡淡道,“这位是许女士,她是我请来的。有话,等人都到齐,一起敞开了讲。”

    *

    汽车开到门口,司机已经在花园里等候。

    秦太太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前往一场艺术品展览会。

    她在这时接到路洄的电话,有些惊讶。

    “秦伯母。”

    “洄?你们今天不是要开新闻发布会?”

    “是,但是在那之前,希望您能抽空来一趟。”

    秦太太好笑,慢悠悠道:“我当然有空,可你不该陪着你父亲忙么?有事以后再——”

    “伯母。”路洄温声断,“我这里有个人,想见你。”

    “谁?”

    “前些日子,我找到了白姐的养母,本算代表父母,带上薄礼上门致谢,只是……伯母,我想,你认识那个人。”

    佣人送上手提包。

    秦太太接住,一边往外走,一边:“卖关子也该适度,你呢?”

    “许玲。”路洄安静的,“她叫许玲。”

    秦太太的包掉到地上。

    她僵住,站在原地,冷空气扑面而来,钻进四肢百骸。

    她抓紧手机,另一只手死命攥紧。

    “路洄,你再一遍,谁?”

    *

    禄通开发布会,白纤纤要过去,秦措便带儿子出门,去了一个地方。

    这是繁华的城市中,较为清幽的角落。

    区住户不多,邻居大部分都是退休的老人。

    房产中介的销售经理和副总亲自前来,见到他们,脸上一个个的笑开了花,“秦先生,这边走,请。”

    中介带路,来到区最后一排,一栋两层楼房前。

    样品房,精装修,家具都在,设备全新。

    “秦先生,您看,房子符合您提出的全部要求,我叫人彻底扫过,随时拎包入住。您要有一个大的空置房间,这里正巧也有,您可以布置成健身房,客房——”

    “窗户敲掉。”

    “秦先生?”销售经理愕然。

    秦措牵着儿子的手,环顾四周,“收藏品展览室,不要有阳光直射。”

    “行,行,这简单。”

    看完房子出来,秦措交代了几句,便离开。

    回到车里,秦雾问:“这是谁的房子?”

    秦措:“我们的。”

    “出租吗?”

    “自己住。”

    秦雾愣了愣,透过车窗,看着朴素的楼房,眉毛皱了皱,“可是,只有四个房间。”

    秦措单手放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两间卧室,一间书房,一间展览室,够了。”

    “不够。”秦雾摇头,掰着手指头数,“罗伯特住哪?还有厨师,司机……”

    秦措笑了笑,没有多。

    其实,如果不考虑隐私和安全问题,上学时候的旧公寓楼,住的就很舒心。

    他从来不喜欢太多人,太拥挤的生活。

    以前没的选,以后……总算值得期待。

    十分钟后,秦措接到一通来电。

    秦老爷子来的。

    他按接听。

    秦老爷子招呼也不,直接道:“来恒悦。”

    “酒店?”

    “还能有哪。”秦老爷子哼了声,“我马上到,你现在过来,陪你的白姐。快点,你母亲也在赶来的路上。”

    秦措拧眉。

    他突然变道,前方路口急转弯,往回开。

    秦老爷子长叹:“你看啊,纸是包不住火的。”他的声音冷然,“——隐瞒的结果,就是被人了个措手不及。”

    *

    恒悦大酒店,地下停车场二层。

    纤纤从车上下来,往电梯的方向走。

    停车场里空空荡荡,光线很暗。

    才走几步,她闻到烟味,旁边一道身影从隐蔽的暗处,慢慢走了出来。

    她看也不看,就:“是你。”

    “铁了心,老死不相往来了?”男人扫她一眼,右手垂下,烟夹在手指之间。

    “对。”

    “凭什么?”

    “早告诉你了,怕秦少爷生气。”纤纤着,又要走,“你找点别的事情做,少来陷害我,他见不得你出现在我十米以内。”

    许妄低低笑,跟着她走了几步,突然一闪身,拦住她的去路。

    “许玲在上面。”他直截了当的,看着她的眼睛,“别上去,跟我走吧。”

    纤纤毫无反应。

    她看着他,摇了摇头,装出惊讶的表情:“转性了?好心提醒我?”

    许妄静静的:“我从没想过害你。”

    “骗谁呢。”纤纤绕开他,高跟鞋踩在地上,节奏很快,“如果牺牲我能让你回到秦家,你求之不得。”

    电梯室就在前方。

    纤纤按亮了电梯停靠的按钮。

    许妄伸手,想拉她的手臂,被她躲开。

    “这不是闹着玩的。”许妄心烦的很,加重语气,“路家人都在,许玲在,秦家那几个也会在,你想清楚!”

    纤纤仰起头,看显示的电梯楼层。

    十五,十四,十三……

    许妄烦躁地吸了口烟,摁灭烟头,扔掉。

    “你做的那些事——”他一顿,自嘲的笑,“瞧我的,我也是共犯。那个疯女人会把我们做的事情全捅出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怎么办?”

    纤纤低着头,发了条短信给奥斯汀,才:“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就在那,总要面对。”

    许妄语带讽刺:“翻船了呢?”

    “从头到尾,有一件事,你和你妈妈,一直没弄明白。”

    “哦?”

    “你们的船是木筏,我的船是钢铁战舰。”

    许妄也笑,“你还真乐观。”

    叮!

    电梯到了。

    门往两边移开,里面只有一个人。

    两两相望,一阵沉默。

    许妄嗤了一声,摸出烟盒,低头看着。

    许久没动作,电梯门又要关闭。

    秦措抬手,按住,只:“进来。”

    纤纤站在他身边,呼吸到的终于不是发苦的烟草味,而是淡淡的,干净的冷香。

    秦措惯用的古龙水。

    这味道冷感,超脱世俗,无欲无求。谁能想到,他本人完全走的另一个极端。

    纤纤靠着他站,眼角余光瞥见男人冷峻的侧颜,脑子里一幕一幕,尽是浴池氤氲弥漫的白雾,水声激荡。

    有时候,秦少爷真的不做人。

    于是,纤纤表明立场:“他在停车场蹲我。”

    秦措牵起她的手,握住。

    许妄斜睨他们,冷笑。

    一楼到了。

    电梯里的三个人,谁也没出去。

    “秦先生。”

    最终,许妄先出声,手指按住开门的按钮不放,懒洋洋一抬眼,“楼上是一场鸿门宴。如果我是你,现在,我会带她离开。”

    秦措目光冷淡。

    许妄嗤笑。

    ——又是这种高人一等的睥睨,不屑一顾的沉默。

    纤纤:“一楼是你按的,你走。”

    许妄又嗤了声,松开手,“好,随便你们。”

    门关起,电梯继续上升。

    许妄盯着那两人亲密交握的手,喉咙紧.涩,嘴里发苦。

    他又了一遍:“……随便你们。”

    *

    路盼宁带着两个男孩,待在休息室的外间。

    她定不下心,总觉得不安。

    秦伯母和秦爷爷竟然都来了,秦伯母就算了,近年来,秦爷爷连家门都很少出,别来酒店这种地方。

    气氛很不对劲。

    她坐不住,不停地在门外走来走去。

    另一边的门开了。

    秦雾喊:“爸爸,妈妈。”

    路盼宁回头,看见来人,如同盼来救星。

    “秦哥哥,纤纤,你们来了就好了。刚才伯母进去了,她看起来特别不高兴——许妄?”

    她看见最后进来的人,愣了愣。

    秦措:“雾劳烦你照顾。”

    路盼宁颔首,“当然,可是……”

    她不下去,忧心忡忡,只盯着紧闭的门。

    秦措牵着纤纤,走到那扇门前。

    里面有什么,他们将要面对什么,他一清二楚。

    纤纤与他缠绕的手指收紧,低声:“早知今日,那天,你就不该扔掉硬币。”

    本来是要坦白的。

    结果他扔了硬币,又折腾她大半宿,成功让她的拖延症发作,一拖再拖,拖到今天。

    无法逃避。

    今天,本想先处理禄通的事,却横生枝节。

    这下好了,所有事情挤在一起,所有秘密同时拨云见日,曝露在天光下。

    都不知道从何起。

    她头疼。

    纤纤一硬币,秦措便想到很多年前,街边的白裙女孩,那场突然的阵雨,她和哥哥相伴走入雨雾,的一只,背影瘦弱。

    他缺席的,她的童年。

    现在,许妄就在近处,更令他不快。

    纤纤叹气:“……没想到你和雾也会来。”

    秦措微微一怔。

    他看着她,语气放柔:“那扇门里面,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见到什么人,一起面对。”

    纤纤又是一声叹息,声音轻软:“你的啊。”

    男人拉起她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握住。

    他不放手,她也不准松开。

    秦措:“有我在,别怕。”

    *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和里面的气氛相比,路盼宁的担忧,当真不值一提。

    秦措把门关上,不轻不重一声响,里面的人齐齐看来,眼神如刀。

    枪林弹雨,血雨腥风。

    秦老爷子单独坐在一张沙发上,秦太太站在他旁边,脸色惨白如纸,一双眼漆黑又凌厉。

    另一张沙发,坐着路守谦夫妇。

    路太太看起来不太好,额头搭着一条湿毛巾,紧紧皱着眉,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涨疼的太阳穴。

    路守谦点了根雪茄,吞云吐雾。

    他的视线穿透烟雾望过来,头疼和烦恼之间,还有那么点疑惑。

    最平静的当属路洄。

    年轻的男人安静地坐着,看见门开了,露出一丝笑意。

    他轻咳了声,指着身旁的女人,笑容更深,“白姐,来的正是时候,不和你的养母叙叙旧吗?……咦。”

    他的视线落在另一人身上,挑了下眉,“你就是许妄吧。”他起身,主动让座,“陪你妈妈坐。”

    许妄立在门边,懒散的模样。

    他掏出一盒烟,抖出一根,又伸进裤袋摸火机。

    “路洄,你搁这装什么呢?”他嘴里叼着烟,“你找许玲来,搞这么一出戏,不就是担心你在禄通和路家的地位么?”

    路洄看向他,惊讶表现得恰到好处,“这可真是恶人先告状——许妄,我还没问你,你处心积虑接近我妹妹,想干什么?”

    许妄冷冷的。

    路洄的目光在他和白纤纤身上转,笑意不减,“你和白姐,也算是有其兄,必有其妹——”

    话音未落,一只火机冲着他飞了过去,差点砸中他。

    路洄低头闪开。

    火机掉在茶几上,碰倒了酒杯,半杯红酒淅淅沥沥,洒在玻璃上,地毯上。

    “都是成年人,斯文些。”路洄,盯着地上的酒杯,淡淡的语气,“就事论事,没必要闹的太难看。”

    许妄冷笑。

    秦老爷子拄着拐杖,看着孙子,许久才问:“雾呢?”

    秦措:“在外面,路姐照顾。”

    秦老爷子点头,“好。”

    他着,又沉默,气氛变得更为凝重。

    突然,路太太气息微弱,颤颤的问:“是真的吗?”她看着女儿,心思千回百转,眼里突然聚起水雾,“是真的吗!”

    纤纤便看向许玲。

    这女人根本不在乎她,此时此刻,她甚至忘记了亲生儿子的存在。

    她只盯着秦太太,眼底的光芒称得上嗜血。

    她幸灾乐祸,因为对方的痛苦,她得到了无上的快乐。

    “……你又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啦。”纤纤摇头,对她的疯狂习以为常,“你了多少?”

    许玲这才注意她,冷笑道:“白纤纤,你害怕了吗?我全都了!你是我养大的,你——”

    “真不要脸。”纤纤叹气,“我是你养大的?你做饭比石头还难吃,住你家的那十年,房子多是我和许妄扫,饭菜也是我们做,你只管吃。谁养谁啊?”

    许玲发怒:“给你地方住,你就得感恩戴德,没有我,你早就饿——”

    她突然止住。

    她看见了白纤纤身边的男人,也看见他们紧握的手。

    多年以前,她也曾幻想过,如果有这一天,那该多好,如果那个男人愿意牵着她的手,多少风雨,多少苦难,她都愿意陪他共同经历。

    这一幕强烈地刺痛了她的神经。

    许玲红着眼睛,站起来。

    “我都跟他们了,是我让你接近秦措,这一切都是精心设计好的!秦少爷——”

    她看着面容有些熟悉的男人,喉咙里发出扭曲的笑声:“你没想到吧?哈哈,你以为的爱情,全是我的一手安排!”

    路太太听着,一声哀叹,又倒在沙发上:“……我的天啊!这都是个什么事!”

    她摊上了个什么女儿啊!

    路守谦满脸阴沉,雪茄抽的更凶。

    室内暖气太热。

    纤纤有点冒汗,想脱掉一件外套,可一只手被秦措握住。

    她扯了扯男人的手指,轻声:“放开。”

    秦措不放。

    他站在那里,一如既往的从容、冷静,优雅的气质与生俱来。

    这般被动的局面,多么难堪的场合,他依然镇定。强势的气场,天衣无缝。

    秦措看着怪笑不止的女人,反问:“你这么想?”

    许玲一愣,“什么?”

    她狐疑地紧盯对方。

    男人并不生气。她设想的震惊、不敢置信、痛苦、愤怒、仇恨……等等情绪,都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是那样平静。

    许玲因此而暴怒,莫名的感到受屈辱。

    她大叫起来:“你没有听见吗?我,白纤纤会跟你在一起,她会给你生孩子,都是我叫她那么做的!我设的陷阱,我挖的坑,你摔的多惨啊!——所以你装什么呢?”

    她恨极了对方的无动于衷,狞笑着。

    “那五年,你不好过吧?想不通为什么白纤纤会走,想不通她凭什么抛弃你,对不对?要怪,你就怪你妈妈,怪你爷爷!他们造的孽,他们夺走了我的幸福,毁了我的人生,你活该给他们偿债!”

    秦太太耳朵里嗡嗡的响,怒气和痛恨侵袭了脑海,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

    秦老爷子拦住她。

    秦太太低头,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她抬头,听见她的儿子——

    “我不怪你。”

    秦措眉眼淡漠,始终握着纤纤的手。

    “你的那些往事,与我无关。”他顿住,语气一转,沉声道,“可我一生的幸福,是你亲手送来的。”

    字字清晰,铿锵有力。

    一室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