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看弟弟这么兴奋, 四阿哥也笑了起来,不过他可没有胤祐那么盲目的自信,他还是有些担心皇贵妃的身体。
康熙站在床前, 弯腰看向皇贵妃,轻声问她:“表妹感觉如何?”
皇贵妃仍旧躺在床上,昨晚服过药之后她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 出了一身汗, 烧退了, 但身上仍然使不出半分力气,整个人虚脱了一样,张了张嘴,却不出话来。
康熙虽然心下担忧,但他又不是大夫,也干不了什么,只得往旁边让了让, 叫太医上前查看。
三位太医围着皇贵妃检查了一会儿, 又交头接耳讨论半晌, 康熙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几人才转过身来道:“启禀皇上,娘娘体温已经降下来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但身子虚弱, 需精心调养。”
胤祐没穿鞋,现在还被他哥哥抱着, 兄弟俩年龄也就差了两岁多, 他这两年身高窜得很快, 四阿哥有点抱不住他。
家伙双手搂着哥哥的脖子,两条腿夹着他的腰,生怕自己摔下去似的:“吃我师父开的药,我师父可太厉害了,他治好了额娘的病,我要跟他学医!”
他实在是太兴奋了,这可苦了胤禛,抱着他本就跟抱着一只火炉似的,他还紧紧地贴在自己身上,话的时候脑袋转向后面,重心也跟着后移,仿佛随时都有带着他哥一起摔倒在地的可能。
胤禛干脆转过身去走了几步,来到窗下,把他往炕上一扔,就不管他了。
皇贵妃的病,并没有如傅先生所,三天就好,但熬过了最凶险的那个晚上,确实也日渐好转。
但因为天气太热,她身体又十分虚弱,每天都是大汗淋漓,需要换好几身衣服。
后来,傅先生在胤祐的陪同下,又来了一趟承乾宫,给皇贵妃做了个回访,重新调整了药方。
临走前,他摸出一本书来递给皇贵妃:“听皇贵妃喜好研读医书,对医理也颇有研究,这本书就赠与你吧。”
这些年来,逢年过节,他那个徒弟总会让人送一大堆东西给他,不是什么贵重的宫中赏赐,就是些吃的穿的用的寻常物品。
七阿哥一个孩子,哪儿就能考虑那么周到,稍微想想就不难猜到,这些都是皇贵妃让她送来的。
皇贵妃接过书来,笑着道谢:“能得先生赠书,那是我的荣幸。”
胤祐在一旁伸个脑袋过来看:“我瞧瞧,给我瞧瞧。”
他把书翻开,这本书并不是他看过的那些印刷体,而是一本手稿。书虽不厚,但每一个字都是提笔在之上的。
胤祐对这个字迹太熟悉了,这不就是他师父写的吗?
那是本医术,主要按“经、带、胎、产、杂”分类,详述了各个疾病的病因病机、症状、诊断、鉴别诊断、治疗原则、辨证分型以及方药和预后等等,记述非常详尽。
但是胤祐看不懂,他有些奇怪,为什么书里只妇人,难道除了妇人别人就不生病吗?还有这个月经病、带下病都是什么病,他怎么从来没听过。
傅先生看完了病,这就算走了。皇贵妃大病未愈,不便出门,便让儿子替她将傅先生送出宫去。
胤祐带着师父往承乾宫外走,一路都在大吹特吹彩虹屁:“师父,你好厉害。我额娘生病那么久,太医院的太医都治不好,是你救了她。我以后也要跟你学医。”
傅先生看也不看他,背着手大步往前走:“你先练好你的剑。”
“练剑和学医不耽误的,我早上练剑,下午学医。”
傅先生转过头来:“那你知道我主要研究的哪一科,你就要跟我学医?”
“啊?”这个问题胤祐没想过,原来学医还要分科吗?
他问傅先生:“那师父你是哪一科的?”
傅先生莞尔一笑:“我能给你娘治病,你我是哪一科的?”
胤祐还是不懂:“哪一科?”
“妇科。”
家伙歪头:“妇科是哪一科?”
“就是专门给妇人治病,治的都是妇人相关的病症,经、带、胎、产、杂这些。”
“噢,我刚才看到了,就是月经病、带下病,妊娠、产后还有杂病。”
家伙他虽然不知道那本书上写了什么,但是他记性好,看了一遍目录就记了个大概。
傅先生点点头,苍老的手掌在他头上拍两下,仿佛是对他这颗灵光的脑袋瓜甚为满意:“没错,你还学吗?”
“学呀!”家伙笑嘻嘻的道,“我额娘,还有乌库玛嬷、皇玛嬷、姐姐妹妹、宫里那么多娘娘,还有宫外的熹姑姑,他们不都是妇人吗?”
家伙抬起头来,望着傅先生:“我要是有师父这样的本领,以后她们生病的时候,也能医治他们。大清还有那么多百姓,也需要有更多向您这么厉害的大夫,去挽救他们的性命。”
傅先生点了点头,像是很满意他的回答:“那好吧,你既然想学,那为师教你便是。”
虽然往细了分,医学有内外妇儿、伤寒、温病、疫病等等学科和流派,但是关于哲学思想、望闻问切、辨证论治、以及经络腧穴方药这些基础内容都是相通的。
有时候学着学着,胤祐反倒给他的老师上起课来:“比如手指尖出血,你不能去按手指尖,你要按,手指的两旁,这样才能止血。”
傅先生一愣,这个观点很新颖,他没有听过,于是问道:“从何起?”
“因为血管在两侧,不在中间。”
“谁的?”
家伙骄傲的仰起头:“我额娘的。”
傅先生问:“皇贵妃还什么了?”
家伙想了想:“她还出血要判断三种情况,鲜红色,喷射状是动脉出血,暗红色缓慢流淌是静脉出血,一点一点渗出来的是毛细血管出血。”
傅先生要他再讲讲,家伙眼睛转了转,憨憨的一笑:“我时候不爱听这些,她就不给我讲了。”
“……”
连着吃了几剂傅先生的药,皇贵妃身体也渐渐有了起色,虽然仍旧虚弱,但已经没有了危及性命的大事,也就渐渐好了起来。
她靠在床头翻书,就是那本傅先生送给她的妇科专著。
她也从太医那里把傅先生开的方子拿过来看了看,兴许是自己水平不够,并没有看出什么玄妙之处。
但她记得,在她意识模糊的时候,有一只手一直紧紧地攥着她的手。
那只手那么那么软,她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胤祐的模样,他刚生下来皱皱巴巴的脸,他调皮捣蛋时机灵的,不停转了转去的眼珠子,他乖巧时依偎在自己怀里撒娇,他任性哭闹,只有自己才能哄好的样子……
她怎么能死,她死了她儿子怎么办?她无法想象,家伙没有了额娘会要多么伤心和难过。无论如何,她得活下去,她要看着儿子慢慢长大,长成个人见人爱的帅伙儿。
后来,胤祐睡着了,有人要将他抱走,她紧紧的握住儿子的手,不舍得松开。
耳边有人轻语,声音很熟悉,是把儿子带去换身衣服就送过来。
她的意识好像有些清醒了,但又没有完全清醒。脑子里一直牵挂着儿子,心急如焚。急得她手心都有了汗水,满满的额头、脖颈、后背,全身都开始冒汗。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儿子又被送回到她的身边。虽然没法抱着他,但是知道他睡在自己身旁,就能安下心来。
这时候,胤祐蹦蹦跳跳从外面跑了进来,手里端了个碗,心翼翼的:“额娘额娘,快快快!喝药了,喝药了!”
皇贵妃赶紧直起身子,从他手里接过药碗,生怕把他躺着。端在手里才发现,其实药并不烫,这子就是表现得夸张了点。
家伙跪在床沿上,抬起手来轻柔的拍了拍额娘的头:“要乖乖喝药,病才会好。”
他一来,满屋子都充满了他的声音和气息,热情洋溢的氛围足以感染每一个人。
皇贵妃喝完了药,又被儿子塞了颗蜜枣在嘴里:“甜吗?”
皇贵妃摇摇头:“不甜,你尝尝。”
“好,我尝尝”家伙笑着给自己喂了一颗,“好甜啊,你还不甜。”
“那我不就是想让你也尝尝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母子俩正一边笑,一边享受美好的闲聊时光。忽然,外面走进个人来。
康熙还在院子外面就听到了儿子的笑声,进来二话不,先板着脸问他:“你怎么又在这儿?”
胤祐从床上下来,先给他阿玛请安,然后道:“那你不也来了吗?”
“你是不是又逃课了?”
“师傅讲的那些我都会了。”
“会了?”康熙冷哼一声,“好几位师傅都来向朕告状,你读书一点不认真,还影响别人,抽你回答问题也答不上来。”
家伙双手背在身后,来回搓了搓,明显是有点心虚了:“我……”
“你怎么了?”
“我下次一定能答上来。”
康熙看了他一眼,也没跟他计较,坐下来关心了一下皇贵妃的身体。过一会儿,又和她提起一件事情。
皇贵妃病重的时候,太皇太后担心她挺不过去,要求康熙即刻立后。
当时康熙心里也有同样的担心,一方面又想着将表妹立为皇后毕竟是一件喜事,给她冲冲喜不定病就好了。
当时传谕礼部立后事宜,但是册立皇后本身就有很复杂的规矩和流程,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
礼部大官员半夜接到皇上的圣旨,慌慌张张开始走流程,通知大学士充当正、副使,还要准备好金册、金宝,内阁大学士或翰林学士撰写好册文、宝文……
可是,这一系列的流程刚开了个头,皇贵妃的病就有了好转。
礼部尚书也知道,皇上要立皇贵妃为后,是因为她当时重病。关键,现在病好了,立后这事儿还要继续吗?
尚书自己不敢去问,就让纳兰这个礼部侍郎去问,他曾经是皇上的御前侍卫,跟皇上关系一向亲近。
康熙今日来,正是要和皇贵妃商量这件事情:“朕已经传谕礼部要立后,君无戏言,是一定会册立你为皇后的。”
皇贵妃有点尴尬,心里不大乐意,主要是给他当皇后是个高危职业。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接着往下听。
康熙继续道:“当时你正是病重,朕便让礼部抓紧办理立后的各项事宜,非常匆忙。现在你的身体渐渐康复,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流程也不必着急,可以慢慢来。”
胤祐支了个耳朵听他们聊天,听到阿玛立后,家伙便问道:“立后是什么意思,是要让我额娘做皇后吗?”
康熙笑着点点头:“你额娘做了皇后,你就是嫡子,你的兄弟姐妹都要称呼她额娘。”
“那不行,”家伙扑过去搂着额娘的脖子,“她是我的额娘,额娘怎么能跟别人分享呢,他们又不是没有自己的额娘。”
“行不行你了不算,”康熙把他拉过来,“这么热的天,你别总是贴着你额娘,她还病着呢。”
胤祐急了:“阿玛,真的不行!”
康熙一愣:“怎么不行?”
皇贵妃直觉不好,生怕儿子出什么让他阿玛勃然大怒的话来,赶紧要阻拦,哪知还是晚了一步。
胤祐咬了咬下唇,道:“咱们每次出门回来都会去景陵祭奠,那里有太子哥哥的额娘,还有你的另一位皇后。你过的,要很多很多年以后才会让额娘和你一起躺进去。”
家伙转过头来,充满眷念的看着皇贵妃:“我额娘的病才刚好,我不想她这么快就躺在那里面。”
“!!!”
他的逻辑总是那么无懈可击,气得人不出话来,又无法反驳。
康熙盯着他,一直盯了好久,也不知道在酝酿怒火,还是在反省自己有点特殊的体质,和这么多年坚持不立后的原因。
总之,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皇贵妃看了看康熙的脸色,但也看不出什么来。帝王心思藏得深着呢,最擅长的就是喜怒不形于色。
但他们毕竟相处了那么多年,皇贵妃对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胤祐这番话触及了他心里某个不怎么愉快的念头——他克父克母还克妻。
皇贵妃担心他因此对儿子发脾气,于是,伸出手拉了拉他的手。
胤祐大概也看出了阿玛有点不高兴,不高兴之中还夹杂了一点失落。
于是,他走过去,拉了拉康熙的手:“阿玛,你生气了吗?”
康熙没话,拉着儿子的手,把他带到自己跟前:“没有,阿玛只是在想,你的有道理。”
于是,立后这件事情,就被康熙以皇贵妃身体不好为由,暂时搁下了。
但是他很明确的告知礼部,只是延后,不是取消。至于什么时候举行册封大典看皇贵妃身体情况。
胤祐很骄傲的跟皇贵妃:“我现在不仅跟师父练剑,还在跟他学医术呢。”
“哦,这么厉害。”皇贵妃不怎么满意的轻哼一声,佯装生气,“以前我教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学?”
“因为……”家伙眼睛咕噜噜的转,在脑子里拼命找借口,“因为以前不喜欢呀。”
“那现在喜欢了?”
家伙点头:“嗯!等我学好了,以后我就是个妇科大夫!”
“哈?”皇贵妃不明白,自己明明是个儿科医生,为什么他儿子励志要当一个妇科医生?关键是哪有男孩儿励志要学妇科的。
“你先等等,为什么是妇科大夫?”
“因为师父他是研究妇科的。等我学好了,就再也不用担心额娘生病啦!”
原来儿子是为了她才这么充满热情的学习妇科,大可不必。
她不尴不尬的笑了笑:“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胤祐好奇:“考虑什么?”
皇贵妃扶额:“考虑学点儿别的。”
家伙果然认真考虑起来:“学妇科不好吗?”
“没有不好,人各有志嘛,你要是真的感兴趣,想学,我觉得也可以。”皇贵妃看着他,“但是我更希望你学习是出于兴趣,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那样你可能很难坚持下去。”
家伙手一挥,自信满满的道:“那不会的,你看我那么不喜欢读书,还读到了现在。师傅讲的《中庸》、《礼记》、《孟子》我早就会背啦,他们讲的那些我也都懂,我师父早就跟我讲过了。”
“好好好,额娘知道,你最棒了。”
家伙靠过去,双手搂住皇贵妃的脖子,用脸在她脸上蹭了两下:“所以你快好起来呀,等你好起来了,你就可以教我了,这次我一定好好学。”
皇贵妃快要被这个惯会撒娇的崽子萌死了:“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喜欢抱着额娘撒娇,以后娶媳妇了怎么办?”
胤祐:“那就抱着媳妇撒娇。”
“!!!”
皇贵妃生病这些日子,不但佟妃每日都来陪她,就连钮钴禄贵妃和宜妃也来过好几次。给她送来一些补品,安慰她孩子以后总会有的,别难过。
皇贵妃配合的点了点头,心:“你们是从哪里看出我难过了?”
惠妃也来过,还委婉的问了问立后的事,皇贵妃不答,只:“这种事都是皇上做主,咱们哪里能知道?”
惠妃便不再问了。
就连佟妃宫里那个每年都要给胤祐做衣服的尹常在也来过一次,就站在院子里,连月台都不敢上,跪下请了个安。
皇贵妃让她进来话,她才怯生生的进了屋。
她出身不高,家里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唯有自己的绣活儿勉强拿得出手。
天气热,她给皇贵妃绣了两把团扇,几张手帕。
皇贵妃自己是不会做这些,见她绣的喜鹊栩栩如生,牡丹也层次分明,看着就跟艺术品似的,颇为喜欢,反倒赐了不少布匹胭脂让她带回去。
胤祐去上书房继续读书,仍然不忘给他的兄弟们传道受业。尤其是他六哥,胤祐发现,他对造船和航海格外感兴趣。
于是,胤祐便把自己从南怀仁那里学来的知识都告诉了他。
但是胤祐知道的也很有限,于是,四处看书,找西洋传教士学习,然后再回来教给他六哥。
有一天,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为什么要当这个中间商赚差价,他直接让西洋传教士给六哥讲解这些知识不就好了呀。
与他关系最好的法裔传教士张诚,跟着索额图去尼布楚和沙俄谈判去了。
因此他现在都是找白晋,因为白晋在造办处当差,就在乾清宫旁边的养心殿,去找他也方便。
胤祐把六阿哥带过去,向白晋讨教问题,一来二去的,两个人也熟络起来。
白晋和所以来到大清国的传教士一样,对各门学科都有一定涉猎,但并不精通。不过,应付两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
胤祐成天忙得很,也不能每次都跟着六阿哥一同前来,时间长了,六阿哥也能自己跑来找白晋讨教问题。
家伙很满意,他觉得六哥既然对这些感兴趣,那就让他好好学习,不定将来也能像这些传教士来到大清国一样,也去他们的国家看看,学习他们那里的先进科学。
这天中午上完课,几位皇子聚在一起。毕竟大家吃了那么多皇贵妃做的点心,得知皇贵妃生病之后,他们也经常关心皇贵妃的情况,还会安慰胤祐,皇贵妃人那么好,一定不会有事。
七阿哥点点头:“我额娘已经好多了,现在都能下床走动啦。”
八阿哥问道:“那七哥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书要和我们分享?”
胤祐:“我最近很忙,一直在学习医术,都没有时间看。”
五阿哥一脸惊讶:“你在学习医术?”
“对呀,我现在正在看医书,学的是妇科。”
十阿哥问:“什么是妇科?”
“就是专门看妇人的病,就叫妇科。”
几个皇子哄堂大笑:“哇,原来七哥以后要专门给妇人看病,哈哈哈哈。”
胤祐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大家的额娘和姐妹不都是妇人,妇人也需要看病,那怎么就不能给妇人看病呢?
不都是悬壶济世,替人治病消灾,有什么可笑的?
“笑什么笑?”胤祐瞪了几个兄弟一眼,“你们想学还学不了呢。五哥,你的《礼记-王制篇》背下来了吗?九弟,你的算术题做完了吗?还有你,十,昨儿抄写的字记住了吗,就那么几个字,你究竟要学多久才能记住?”
“……”
七阿哥,一个自己上课讲话睡觉开差的学渣,偏偏主动揽了个纪律委员的活儿,天天督促别人学习,一点服力都没有。
四阿哥忍不住笑话他:“七,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律人先律己’?”
家伙扬了扬下巴:“那你呢,你今年的麦和稻米种上了吗?”
今年因为康熙南巡,他们都没有去畅春园。胤祐这么问,显然是吃准了哥哥今年并没有操持这件事情。
但是,四阿哥却点了点头:“别担心,都已经种上了。下个月就能有收成,我觉得应该比去年还多呢。”
“……”
家伙无话可,他都有点想去畅春园看看他种的那些植物。他去年又让人种了些新的南方蔬菜和水果,不知道今年长得怎么样了。
不过,现在正是六月中旬,天气最热的伏天。
康熙见皇贵妃身子一日日康复,畅春园比紫禁城凉快一些,景致又好,井水还养人,在那里疗养,应该是要比在宫里好些。
于是,挑了个天气不那么热的时候,又陪同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以及后宫几位妃嫔前往畅春园住。
今年天气格外热,雨水又少,到了畅春园也不见得凉快多少。
皇贵妃刚刚大病初愈,自己身体就不怎么好,也不变来回走动。在前往畅春园的路上,太皇太后就了,不要她每日来回请安,在集凤轩好好歇着便是。
胤祐这个家伙立刻凑上前:“乌库玛嬷,那我每日代替我额娘来给你请安好不好?”
"不好不好,"太皇太后攥着心肝儿的手,“天气那么热,我可舍不得你顶着毒辣的日头,来回走动。”
到了畅春园,胤祐果然看到了黄澄澄的一片麦穗儿和稻谷,长得确实比去年更好了些。
家伙问哥哥:“我瞧着山下那些田地里的庄稼,涨得也不好,怎么咱们这儿就长得格外好了呢?”
“因为咱们这儿有水呀。”四阿哥只给他看,旁边不知何时挖了一条水渠,可以将前湖里的水引到田里来浇灌。
胤祐问:“那咱们能把水引到山下面的田里去吗?”
四阿哥皱了皱眉:“我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胤祐又跑去视察了他的玻璃房子,橘子树已经长得很高了,再长就要顶住房顶,好在花匠告诉他,在北方橘树只能长那么高,不会再高了。
然后他又看了那几盆兰花,正是开得最好的时候,他让人分别送去了凝春堂和澹宁居。
家伙一回头,看到墙边一排蔬菜,他没吃过,叫不出名字来,但是看着翠绿翠绿的一片,挺有食欲。
“这是什么呀?”
“回七阿哥,这是空心菜,咱们去年种下的,现下正好就是吃空心菜的季节。”
那可太好了,胤祐命人即可将能吃的部分摘下来,送去凝春堂给太皇太后尝一尝。
正巧,这天傍晚,康熙和皇贵妃都过来了。
皇贵妃看着气色好了许多,精气神也在渐渐地恢复,趁着太阳落山的时候,出来散散步,就跟着康熙一起过来了。
太子今日也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在凝春堂门口遇到皇父和皇贵妃,正好一起进来了。
康熙一进屋就看到宫人们正在传在,皱眉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老祖宗还没用晚膳?”
他正要责问太监宫女,就被太皇太后拦下了:“是七,摘了些咱们没见过的菜叶子,要加个菜。”
不一会儿菜就端上了桌,胤祐赶紧凑过去看了一眼,惊讶道:“我拿了那么多过来,怎么就这么一点?”
大概这个地方见过并吃过你空心菜的就只有皇贵妃,她也上前瞧了瞧:“这是大头都丢掉了,只留了尖儿那一点。”
给太皇太后吃的菜肴,御厨们都处理得非常细致,掐头去尾,只留下最细嫩的那部分炒了的一碟子。
家伙皱了皱眉头:“那些都不能吃吗?”
“可以吃,只是吃起来口感没那么好。”
于是家伙又:“那可以把剩下的再炒一盘,让大家尝尝,不要浪费嘛。”
康熙听完哈哈大笑:“你现在也知道节俭了。”
不仅是康熙,太子看着桌上那盘青菜也觉得新奇,根茎是圆筒状的,中间还是空的,叶子长在两边,看起来还不错。
于是,太皇太后尝过之后,让他们也尝一些。
康熙问道:“太子觉得如何?”
太子笑道:“儿臣没吃过这道菜,又嫩又脆,还很新鲜,口感倒是不错。”
“这是七吵着要建的玻璃房子里种出来的,据是生长在西南地区的蔬菜,叫空心菜。”
玻璃房子就在无逸斋附近,特别显眼,没有人没见过。
胤祐道:“咱们可以多建一些玻璃房子,让全京城的百姓也建,在里面种只有南方才能吃上的蔬菜和水果。他们可以自己吃,也可以拿出去卖。”
太子笑着点头:“嗯,是个不错的想法。”
“还有还有!”家伙急着向乌库玛嬷、阿玛还有太子哥哥炫耀,“承露轩的窗户都换成了玻璃,白天看书房间里可亮了。到了冬天,既可以有阳光,又不用挨冻,屋子里可舒服了。咱们把所有房子的窗户都换成玻璃的吧。”
现在造办处已经掌握了建造这种平板玻璃的技术,玻璃厂也可以大规模生产。康熙想了想,又问太子:“你意下如何?”
太子想了想道:“那儿臣一会儿就去承露轩瞧瞧,若是真有七得那么好,咱们就让内务府的人先量好各处房屋窗户的尺寸,再找玻璃厂制作出来,装上就是。”
家伙听了开心得不得了:“咱们用上了,不久之后就让全京城的人也用上,最后让整个大清国的老百姓都能用上。”
皇贵妃问他:“那岂不是要建好多玻璃厂。”
家伙:“那就建呗,就建在那些不适合种庄稼的地方,这样那里的百姓就可以去玻璃厂工作。”
他想的倒是挺多,不仅要解决衣食住行,还要解决民生问题和就业问题。
康熙也不知道这家伙脑子里成天都在琢磨些什么,可他又是那么单纯和善良,他有了什么好东西,第一个就会想到太皇太后,又迫不及待的想要分享给所有人。
家伙又:“还有水泥,现在咱们不是已经掌握了烧制水泥的方法,据比烧制瓷器容易多了。河堤修好之后就能用好久,所以咱们可以用水泥来修桥铺路,造福百姓。”
太子看着弟弟,觉得他真是聪明又可爱。这次不等皇父问他意见,自己先夸上了:“七想得越来越周到了。”
太皇太后身体康健,皇贵妃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太子在处理政务方面更是已经熟练上手,慎重又周全,另康熙颇为满意。
帝王心情大好,又跃跃欲试准备带着儿子们出古北口,到塞外巡幸,顺便了解一下喀尔喀诸部的情况,以及与准噶尔的战事。
因此,这一次,路线和往年稍有些不同。
这一次,他带的人可不少,凡是年满八岁的皇子都带上了,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以及裕亲王、恭亲王一同前往。
唯独将太子留在京城,继续跟内阁一起,帮他处理国事。
太子现在已经成年,大婚也已经上日程,就等着礼部把制度和流程定下来。
时候,康熙最宠爱的就是他,上哪儿都得带着。现在长大了,康熙到哪儿都不带他,而是把监国的重任交给他。
出了古北口就是蒙古塞外,行至木兰围场,皇上每年巡幸塞外的必备项目自然是行围。
诸位皇子已经长到了这个年龄,也是能在围场内大显身手的时候。
大家学了这么些年的骑射,也跟着阿玛多次到南苑和木兰秋狝,巴不得有这么个机会,能在皇父跟前表现一番。
头一天晚上,大家聚在行宫的花园里纳凉,五阿哥就:“明儿我要射一头梅花鹿,把鹿茸和鹿皮让人给皇玛嬷送回去。”
六阿哥:“那我要射一只兔子,烤着吃可香了。”
胤祐立刻点头附和:“对对,六哥给我留一条兔腿。”
八阿哥笑了笑,没有话。
保泰皱了皱眉:“那我就射一只狍子吧,据它最傻,很容易射中。”
这时候,大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从别处走来。
几位兄长听到他们的谈话,各自脸上都露出了截然不同的神情。
大阿哥一脸“听你们这帮崽子吹牛逼”的不屑神情,四阿哥对行围兴趣不大,每年都跟完成任务似的。三阿哥脸上总是带着一贯的笑意,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忽然站在胤祐身后,问道:“七平时在骑射课上射箭百发百中,不知道明天会收获多少猎物。”
六阿哥捏了捏胤祐的后脖领子:“总是射在我的箭靶上。”
家伙却站起来,大放厥词:“等着瞧吧,我明天一定是射中猎物最多的那个!”
于是,第二日,大家背上弓箭,骑上自己的马,驰骋在大草原上。
围场包围圈越缩越,鹿角声在丛林和草原各处想起,雄鹿为了求偶,其他动物为了捕食,纷纷从藏匿之处跑了出来。
康熙一马当先,第一个猎物自然是要留给皇上的。在他成功射杀一头黑熊之后,远处却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雪狐难得一见,尤其在这个时节。康熙便大喊道:“今日谁若是射中这只狐狸,将它带回来,朕重重有赏!”
不光是皇子,诸位宗室皇亲,蒙古王公个个斗志昂扬,撸袖子准备大干一场。驱使着自己的马儿四散开去,各自寻找目标。
胤祐背着箭袋,手里拿着一把弓,骑着一匹白马,一个人慢悠悠的在草原上漫步。
木兰围场太大了,每次她们过来,行围的区域都不一样。
今天这片区域以丛林为主,草原很少,没见着湖泊。
胤祐看到保泰果真追着一只傻狍子进了丛林,他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也跟了进去。
这时候,陆陆续续有别的兄弟追逐猎物而来。
那只傻狍子忽然蹿到了胤祐前方不远处,保泰在另一边,不停地向他七哥手势:“射它,射它!”
胤祐看了看保泰,又看了看其他人,大家都在等着看他如何拿下这只狍子。
傻狍子却不知道自己正身陷险境,一副好奇的模样望着胤祐,朝他偏了偏头,傻得可爱。
胤祐慢条斯理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箭来,挽弓、拉弦,随即,破空之声在丛林间响起,惊动了藏匿在树上的鸟儿,只听得一阵拍翅膀的声音。
离弦之箭飞向那只狍子,直奔眉心而去。
随着“叮”的一声,狍子不见了,胤祐射出去的那支箭稳稳当当的钉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额……”
所有人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来,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射中,胤祐竟然眼睁睁的把箭射向了树干???
家伙坐在马上,脸上没有半分尴尬之色,用平淡的语气道:“哎呀,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
“……”
接下来,大家在丛林里时不时就能听到“叮叮叮”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七阿哥又手滑,把箭射在了树干上。
直到箭袋中的箭全部射完,胤祐才满意的调转马头,往回走。
此刻外面的天色还不算太晚,大家扔在搜寻那只白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