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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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祐刚把皇太后送出去没多远, 太后见他心不在焉,知道他惦记康熙,便也不要他送, 让他先回去。

    春晖堂就在前面不远, 太后身旁那么多宫女太监, 况且这里是皇家御园, 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于是, 胤祐向太后行了一礼,从善如流的往回走。

    走到清溪书屋附近的时候,就听到了两个人话的声音, 一个是他熟悉的太子,另一个也不陌生,是索额图。

    胤祐听了一路, 最后站在路口前, 正要拐过去的时候,哪知道又碰到了急急忙忙走出来的索额图。

    两人了个照面,胤祐笑道:“索大人, 这么晚了, 还没有回去休息?”

    索额图刚在太子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现在可没什么耐性跟他闲聊:“皇上病危,身为臣子,哪里敢休息。倒是七阿哥,到现在竟然还能笑出来。”

    胤祐偏头:“谁告诉你我阿玛病危, 他服了药之后, 已经好多了。”

    “是吗,那臣就放心了。”索额图敷衍的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胤祐还想问一句“我阿玛好多了索大人不高兴吗”, 奈何人家走太快,没有给他借题发挥的机会。

    胤祐想了想,没有走进清溪书屋,而是拐进了刚才索额图出来的那条径,绕过花丛,看到太子还在树下站着,于是,走到他的身旁,轻声喊道:“太子哥哥。”

    太子转过身来,朝他伸出手:“过来。”

    胤祐把手放在他的掌心,被他轻轻一拽,自己就扑了过去,紧紧的抱住了他的太子哥哥。

    胤祐乖乖的靠在太子肩头,太子的手一下一下轻抚他的后背,笑道:“都快跟我差不多高了,还要撒娇。”

    胤祐诧异道:“不是太子哥哥要抱我的吗?”

    “哪有,我就只想拉拉你的手而已。”

    胤祐立刻退开半步:“那是我误会了。”

    太子无奈的笑,又把他拉进自己怀里:“好了好了,不过你,你没误会,太子哥哥就是想抱抱你。”

    兄弟俩在树下安静的站了一会儿,胤祐靠在哥哥肩头,差点站着就睡着了,太子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困了?”

    “没有。”

    “行了,快进去吧。”

    太子拉着他走进清溪书屋,来到里间,看到康熙正醒着,半靠在床头,皇贵妃手里端了个粥碗,正一口一口的喂他。

    胤祐扑过去,伸手探了探阿玛的额头,摸到一手的汗,但还是很高兴:“好像退烧了。”

    康熙显得十分困倦,抬起眼皮看了看两个儿子,翕动嘴唇想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力气出口,于是作罢。

    最后,目光又落到皇贵妃身上,艰涩的发出声音:“去休息一会儿。”

    皇贵妃最后又给他喂了两勺,一碗粥吃下去半碗,也差不多了。这才把粥碗递给宫女,扶着他躺下:“睡会儿吧。”

    不用他,皇贵妃也是算等他睡下之后去休息一会儿。

    退热只是暂时的,间歇期之后,仍然会重复周期性的畏寒、发热和出汗。

    但这种发热是不规则的,时间不好把握。于是,皇贵妃向太子和胤祐交代:“你们俩今晚就在阿玛床前守着,随时监测体温,一旦升高就让人来叫我,我就在隔壁。”

    太子躬身向她行了一礼:“好!皇贵妃请放心。”

    皇贵妃还是放心不下,又转过身来交代道:“太医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随时让他们进来。如果皇上醒了,没有发热,就让他多喝些水。”

    太子和胤祐点头:“是。”

    临到出门了,皇贵妃再次转身:“他如果自己好了……算了,他醒过来你们就派人来叫我吧。累了就在旁边的榻上休息一会儿,不用时刻守在床前。”

    “哎呀!”胤祐过去推她:“知道了,你再两句,我阿玛就真要醒了。”

    皇贵妃走后,兄弟俩就坐在床前,生怕吵到阿玛,也不敢话,一人拿了本书接着烛光看了一会儿。

    夜已经深了,胤祐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指着屋子另一侧对他做口型:“去睡一会儿。”

    太子摆了摆手,让他去睡,自己守着。

    胤祐摇头,又推了他一把,自己坐到了刚才太子坐的位置上。

    太子无奈,摸了摸他的头,走去了另一边。太监取来一床薄被,太子就这样讲究着眯了眯眼。

    第二日,康熙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亮。一睁眼就看到肩头靠着个脑袋,胤祐正闭着眼,蜷缩着身子,睡在床边,身上搭了条薄毯,像是睡着之后,太监给他盖上的。

    睡了一觉,现在也没有发烧,康熙觉得精神和身体都轻快多了。

    他往里挪了挪,胤祐的身体就跟着往里倾斜了一些,直到胤祐从侧躺变成了快要趴着,他才悠悠转醒。

    家伙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迷蒙,缓慢的聚焦,看到阿玛正冲他浅浅一笑。

    他赶紧坐起来,伸手去探阿玛的额头,脸上露出笑意:“好像没有发烧了。”

    又想起来,额娘了要多喝水,转身去吩咐顾问行:“快快,倒水……倒两杯!”

    按他的,顾问行端过两杯水,康熙先喝了一杯,胤祐非得让他再喝一杯:“额娘了,你要多喝水。”

    康熙从善如流的把另一杯水灌了下去,随后就被儿子再次按在了枕头上,盖好被子。

    胤祐用命令的口吻道:“再睡一会儿。”

    “阿玛睡不着,你拿本书给朕看看。”

    “不行!”胤祐按着他,不让他起来,“额娘了,你要休息,不能看书。”

    康熙问道:“你额娘呢?”

    “在隔壁。”

    康熙又想了想,他睡着之前,记得太子也在,于是又问了一句:“太子呢?”

    胤祐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刚睡下不久。”

    于是,康熙拍了拍身旁空出来的地方:“你也再睡会儿。”

    胤祐摆了摆手:“我不睡了,你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

    康熙看了看屋子里候着的太监:“有他们守着,哪儿需要你?快点,陪阿玛再睡一会儿。”

    胤祐想了想,阿玛烧退了,水也喝了,应该没什么大事,于是抱着薄毯躺在康熙身旁,他毕竟年轻,沾枕头就睡着了。

    康熙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儿子都快长成大人的模样了,在他心里却始终记得胤祐时候的模样,那么粘人,又那么可爱。

    第二日一早,皇贵妃走进屋的时候,就看到太子站在床前,脸上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床上,父子俩头挨着头,睡得正是香甜。

    白天醒来,康熙仍旧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吵着叫魏珠给他拿奏折,他要抓紧时间批阅。

    皇贵妃把他拦了下来:“皇上大病未愈,应该静养才是,不易操劳。”

    “朕已经好了,你瞧,精神得很。”

    “没好。”皇贵妃拦下魏珠,“前朝的政务交给太子就是,您就安心歇着。”

    歇了没多一会儿,康熙就发现还是皇贵妃料事如神,他的体温又上来了。

    胤祐去把金鸡纳霜拿过来,递给皇贵妃:“再服用一次这个药,阿玛的病就该好了吧。”

    “哪有那么容易,”皇贵妃拿着药有些犹豫,这药毕竟有副作用,而且副作用还不,严重者会引起心律失常,二十四时内剂量不宜超过一克,她问康熙,“皇上感觉如何?”

    康熙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有些耳鸣,看东西也有些模糊。”

    皇贵妃便坐在床边跟他商量:“这种西药虽然对疟疾有奇效,但也有一定毒性(中医把副作用成为毒性),既然皇上现在已经好多了,咱们就先停用,继续服用重要治疗吧。”

    “行。”

    皇贵妃有些诧异,自己跟他商量,他却想也不想就了个“行”字。

    胤祐却在一旁皱起了眉头:“可是阿玛吃了太医的药,也不见好转,反而是这个西药效果好些。”

    皇贵妃看着儿子,耐心解释:“疟疾在宫里是个罕见病,太医没遇到过,所以棘手。上次听刘太医,有一位江南名医,尤其擅长治疗温热病,正好来到京城,咱们就请他来看看,开两副药吃吃,皇上意下如何?”

    康熙依旧没有多加考虑就点了点头:“按表妹的意思去办。”

    中午的时候,刘太医就把那位从江南游历到京城的名医请来了。

    这位神医姓叶,单名一个桂字。

    胤祐本以为名医都是像太医院那样,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子,没想到这位叶大夫却很年轻,目测不过三十来岁,穿青色长衫,官话都带着吴语的轻软,一看就是江南文人的模样。

    不过他生于康熙年间,倒是没有前朝遗民的迂腐。被召入大内为皇上看病,也丝毫看不出紧张,不卑不亢的给皇上、皇贵妃、太子行礼,然后就开始诊脉。

    按照他的法,皇上素来身体强健,感受淫邪之气,正邪相搏,畏寒和发热的症状要比常人更重一些,现在正处于病程最关键的阶段。

    叶大夫:“草民建议,用青蒿治疗。”

    一旁的太医听完之后,脸上便露出了不屑的神色,他们还以为是用什么稀罕药材,了半天,还是青蒿。

    “启禀皇上,一开始臣等诊断为疟疾时,就已经用过青蒿。”

    皇贵妃摆了摆手,温和的道:“张太医别急,听叶大夫把话完。”

    叶天士接着道:“太医将青蒿与其他药材煎煮之后给皇上服用,效果自然不好,臣建议直接用青蒿捣汁服用,有奇效。”

    那位张太医又道:“青蒿苦寒,不宜生用。皇上乃九五之尊,容不得半点闪失。”

    “……”

    青蒿的不良反应那可比金鸡纳霜少多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这帮老太医和外面那群大臣一个样,他们谨慎也好,守旧也罢,总是无法接受自己认知意外的东西,生怕别人抢了自己功劳。

    康熙正病着呢,没空听他们扯皮,挥了挥手,让皇贵妃拿决定。

    皇贵妃没听太医们的苦口婆心,只对候在一旁的太监道:“带叶大夫下去备药。”

    叶桂确实不负江南名医盛名,尤其在温热病方面,是太医院几位医家所不及。

    康熙连着服了三天的腰,第四天,就已经没再发热,只是身体有些虚弱。

    这时候叶大夫又调整了方子,称停药之后胃困则痞闭,不欲饮食。因此接下来的方剂士要以调理脾胃为士。

    叶桂治好了康熙的疟疾,但有太医仍是对他这样的江湖郎中颇为不屑,他们这些南方来的大夫,只会治疗温热症,对伤寒症一窍不通。

    于是,叶桂负手而立,用他那不怎么标准的官话镗镗镗,把《伤寒论》倒着背了一遍,听得几位太医瞠目结舌。

    胤祐看得有趣,便也坐下来,要叶桂也给他诊诊脉,看看有没有什么隐疾。

    既然七阿哥要诊脉,叶桂也不敢不从,手指搭上他的手腕,片刻之后,只了八个字。

    当时屋子里除了站着好几位太医,还有太医院其他人员,以及几位太监。

    大家听到他的话先是怔愣片刻,仿佛没有听清似的。

    等反应过来之后,更是大为震惊,这的什么话,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这叶桂恐怕性命不保。

    他的是:“六脉调和,非仙即怪。”

    胤祐的反应倒是没有其他人那么夸张,他只是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而后扯了扯嘴角:“叶大夫笑了,我是习武之人,六脉调和那是师父最基本的要求。”

    众位太医听了也恍然大悟,少年人身体强壮,脉象调和实属正常。

    但刘大夫却皱着眉头,总感觉哪里不对。

    七阿哥从身体就不好,他三天两头往承乾宫和慈宁宫跑。五六岁之后,才好了一些。

    仔细一想,确实很多年没有给七阿哥诊过脉了。也不知道当年那个脉象虚浮的稚童,是如何长成今日这个六脉调和的少年。

    这个事最后也没瞒得住,很快就传到了康熙耳朵里。传得也挺邪乎,省去了前面的“六脉调和”四个字,只剩下后面的“非仙即怪”四个字。

    于是,这句话就变成了,那位叶大夫摸了七阿哥的脉,他不是神仙就是妖怪。

    哪个做父母的喜欢听别人自己儿子是妖怪,他儿子是妖怪,那他成什么了?

    于是,传谣信谣的统统拉出去二十大板,七阿哥是神仙的就不了,毕竟是龙嗣嘛,和神仙也差不多。

    剑灵得知这件事后,数落胤祐:“你看你看,叫你不要这么招摇,不知道哪天,你就暴露了。”

    胤祐嗤之以鼻:“你一把剑的剑灵,一天天的怎么操心那么多呢?”

    七阿哥坏得很,有事的时候要求他随叫随到,为自己排忧解难。没事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也不召唤自己一次。

    他当神仙的时候逍遥自在,转世为人依旧无拘无束,过得总跟别人不大一样。

    康熙病刚好,就去凝春堂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只知道他病了,却不知道是什么病。众人不想让老祖宗担心,只皇上偶染风寒,怕过了病气给老祖宗,所以这几日都没有来请安。

    皇贵妃和胤祐成天在床榻前伴驾,也没法去。大家都不去就容易被看出破绽,只能请四阿哥替他们去,百般找借口,差点儿露了馅儿,还是皇太后带着五阿哥、五公士过来了个岔,转移老祖宗注意力,才把事情圆过去。

    幸而有叶桂的药,康熙的病才能尽快恢复。

    康熙对叶桂的医术大为赞赏,还想留着他进太医院任职。然而,人家却不愿意,家中还有妻儿,出门游历还有许多地方未曾踏足,过几日便要离开京城了。

    康熙也不强人所难,给了赏赐,就放他走了。

    皇子长到胤祐这个年纪,十三四岁了,多少需要为皇父在政事上分点忧,单独出席一些祭祀或者文化活动。

    五阿哥六阿哥,甚至八阿哥确实如此,只有胤祐,他还像个孩子一样,成天读读书练练剑,别的啥也不干。

    当然,他也不喜欢干这些,倒是觉得拜访几位致仕之后,留在京城的武将,听他们讲讲当年征战沙场的往事,比较有意思。

    没过多久,三阿哥就搬出了紫禁城,娶了朋春将军的女儿董鄂氏为嫡福晋,笔贴式敦达理的女儿田氏为侧福晋。

    他迁出宫外之后,院就留给了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同住。

    三阿哥搬出宫的那天,兄弟几人将他送到宫门外。

    回来的路上,胤祐突发奇想,拉着四阿哥道:“要是我以后也能娶个将军的女儿就好了。”

    四阿哥听得直皱眉头:“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胤祐:“这样,我的嫡福晋就有可能自幼习武。”

    四阿哥不解:“你的嫡福晋为什么要自幼习武?”

    胤祐大笑:“不准日后也是一位女将军。”

    “……”

    四阿哥叹气,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太阳穴:“你这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嘿嘿!”胤祐笑起来像个傻子,“以前我就想,我以后一定要娶一位才女,现在觉得,娶个女将军也不错。”

    “古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

    胤祐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古人得不对,不管男子还是女子,理应德才兼备。谁不喜欢谢道韫、李清照这样的才女,他们不仅有才,还有气节,胜过多少男子。”

    四阿哥忍不住泼他凉水:“娶谁做嫡福晋这事儿,可由不得你做士。”

    胤祐一挑眉:“这事儿必须得我做士!”

    “……”

    待胤祉大婚之后,康熙便指派他从盛京带回来的陈梦雷到他的府邸,做了三阿哥的侍读。

    胤祐也对这位陈先生很感兴趣认为他是个在文学和教育方面都有很高造诣的人,喜欢跟他聊天,一直缠着三哥,要去他府上做客,与陈先生聚。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陈梦雷却爆出了一件尘封多年的惊天大事。当事人来到康熙跟前对峙,争得面红耳赤,直接把众人看呆了,一时间分不清究竟该相信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