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山匪头子傅侍郎
此番变故确然有些偏离了傅铮的掌控,之所以能如此气定神闲,是因为傅侍郎的词典里压根就没有慌乱二字。
将他们绑来此地的是牛头山的一窝匪众。牛头山原本没有匪,只有百十名山户,都是朴实的庄稼人,世代居于牛头山中,日子过得也算是安定清平。
奈何江北一场大旱,庄稼几乎颗粒无收,一众朴实的山民被生生逼得没了活路,只得换个讨生计的方式。牛头山地势险要,又是商户往来的必经之地,山民们一合计,干脆占山为匪。这数月来,牛头山的土匪队伍吸纳了诸多江北一带的难民,日益壮大起来,成了让当地府衙颇为头疼的一大隐患。
官府数度算剿匪,又数度搁置下来。原因无他,府库中实在是没银子了。此番闻得傅铮前来,江知州一大早便派人前来禀示,请求拨放银子剿匪。
傅铮听了江知州索要的军费数目,委婉地表示当下算缗告缗方才推行,国库也还没拿到银子。随即他向来使要了牛头上一种匪首的画像,表示虽然无法提供经费,但自己可以尝试着解决一下。
来使瞧傅铮运筹帷幄的模样,大喜道:“侍郎大人能调集到多少人手?”
傅铮展开匪首的画像,仔细看了一番,淡淡道:“傅某一人足矣。”
他原本的计划是将易然安顿在牛头山下的一方镇子上,自己独自去闯一遭匪窝。熟料牛头山匪众也接到了傅铮项上人头的悬赏令,热情地跑去山脚等了他们五天五夜,而后把傅铮和易然一同绑了上来。
傅铮四下环顾一遭,利落挣开缚在手上的绳索,从怀中取出了样什么东西,压低声音同易然道:“花姑娘且安心在此等我一会儿。”
接着他一脚踢开那扇破木门,徒手撂倒了守在门口的两名山匪,而后朝山下跑去。
易然瞧着傅铮远去的背影,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这厮不会是扔下她自己跑路了吧。
她的担忧并未持续多久,不到半个时辰,傅铮便被五花大绑地捉了回来。匪首一脚把踹进屋中,呵斥道:“给我老实点。”
易然同情地瞧了傅铮一眼,只见他的脸似乎是被肿了一圈,愤怒的眸子死死盯着站在外头的匪首,扯着嗓子像是要些什么,估计是被人点了哑穴,直挣扎得颈上青筋凸起,也没能发出半个音来。
易然叹口气,朝傅铮的方向挪了挪,刚想开口安慰一二,只听立在门外的匪首道:“的们,把里面的娘子给我带出来,好生扮一番,今晚我要迎娶压寨夫人。”
他身后的一众土匪弟们哄笑起来,有一人走上前来便要拉她。易然挣扎道:“这位大哥,咱有话好商量,我已然家有悍夫,这不合适。”
匪首轻轻一挥手,止住了一众手下的动作,似笑非笑道:“都了是悍夫,休了也罢,姑娘以为呢?”
易然:“...”唔,她还真把傅铮给休了。
而后她义正词严道:“大哥你这话便不对了,都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如此爱我的夫君,纵他欺我负我,我却半分都舍不下他。”
匪首饶有兴味地望着她道:“姑娘此话当真?”
易然点头:“真,比金子还真。”
匪首“唔”了一声,定定瞧了她片刻,淡淡道:“送到我屋中去,今晚洞房。”
易然:“...”
被押出门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被揍得半死不活的傅铮,长叹口气。他们这遭可当真是阴沟里翻船,也不晓得这厮留没留后手。
倒在地上的傅铮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艰难抬起头来,目眦欲裂地瞪了回去。
易然:“???”这厮把她坑了,似乎还挺理直气壮?
易然被带到后院一间屋中,里面陈设简陋,只有一桌一床一椅,俱铺着斑斓的虎皮垫子。她瞧了一遭,暗叹牛头山的土匪不光生活简朴,审美也挺堪忧的。
不多时,一个大婶拿着套大红的裙子走了进来,在她身上一通比划。易然抽了抽嘴角:“这是喜服?”
大婶拎着袖角折了折,闻言道:“正是。二狗让你先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我再给你改改。”
易然指着衣摆绣的一团风骚的粉花:“这…”
大婶眼一瞧,“嘿”了一声:“姑娘啊,二狗对你是真的上心,他姑娘家家都喜欢带点花的东西,特地选了这件给你。”
易然嫌弃地移开目光,觉得这位匪首的审美着实堪忧。
到了傍晚时分,整个山寨掌起灯来。她被蒙上红盖头推出去,在吹吹中同二狗拜了堂,而后又被送回屋中。
易然侧耳听着外头一种土匪推杯换盏,寻个由头支走了守在屋中的大婶,蹬着桌子从后窗翻了出去。她在黑暗中分辨了一下方向,悄无声息地向柴房摸去。
她拿早前从守卫身上顺来的钥匙开了拆房的门,只见里头黑逡逡的,傅铮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似是睡着了。
她走上前去,抬手解绑在傅铮手上的绳索:“大人,现在山匪们都在吃酒,咱赶紧跑吧。”
解着解着,她觉得手感有点不对。记忆中傅铮的手修长挺直,骨节分明,可她现下触到的这双手胖了些,十指短粗,有点像萝卜头。
正狐疑间,忽听得门口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转头看去,匪首二狗斜倚在洞开的木门旁,正定定望着她。
易然只觉手脚冰凉,半晌,她扶着墙壁站起身来:“二狗?”
二狗没答话,在黑暗中静静望着易然。
易然闭了闭眼,如今当真是走投无路了。也不知若是她真成了此间的压寨夫人,等官府与牛头山群匪清算时会不会也加她一个。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据白日里给她试衣服的大婶所言,二狗此人生性凶残、暴虐成性,能动手绝不动口,此番被他捉回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想到此处,易然觉得最好的结局是被卸条胳膊断条腿,最差的结局是今日命丧此处。一个是死,一个是生不如死,左右也没什么区别。她闭了闭眼,索性硬气道:“罢了,今日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二狗沉默半晌,忽叹了口气:“花姑娘,你抖什么?”
易然:“...”
等等,这匪首方才叫她什么?花姑娘?
易然猛然抬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匪首瞥她一眼,伸手在颈间摸索片刻,轻轻一拉。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被揭下来,熟悉的眉眼露了出来。
易然愕然道:“大人?”
原来傅铮当日拿到匪首的画像后,找人做了两张面具,一张比照他自己做的,另一张则是比照匪首来做的。白日里他大张旗鼓地逃跑,引得匪首率众追赶,半路上寻了个机会将落单的匪首拖进树林,换上他的衣服,又把两张面具分别带在自己和匪首面上,将匪首点了哑穴,五花大绑送回柴房,玩了出狸猫换太子。
易然看着脚边顶着傅铮面皮,正恶狠狠瞪着她二人的匪首,觉得傅铮这厮委实太损了。
而后她听得傅铮含笑道:“没想到花姑娘还挺讲义气的。”
“那是自然。”易然想了想,道,“大人,像我这样讲义气的幕僚委实是可遇而不可求。”
傅铮道:“所以呢?”
易然斟酌道:“您看我的月俸是不是能提上一提?”
傅铮:“...”
当晚,山匪头子傅铮同他的压寨夫人花姑娘在一众山匪的起哄中喝了合卺酒,双双入了洞房——傅铮在外间了个地铺。
依照傅铮的想法,与其耗费人力物力端了牛头山,倒不如教化此间匪众,将他们收归己用。因此,第二日一大早,傅铮便拎着件虎皮披风跑去实行他的教化大业了。
雾缥缈,日色胧明。一众山匪列队站在山寨大门处,为首者扛着方大旗,上书“牛头好汉”四字。见着傅铮带着易然走出来,山匪们齐刷刷喊道:“大哥,大嫂。”
易然揉了揉耳朵,被这阵仗短暂地震撼了片刻。她偏头看向傅铮,他的身影仿佛和电影中带着大金链子的花臂大哥有一瞬的重合。太社会了,她如是想道。
傅铮走到群匪面前,一抖虎皮披风,扬声道:“孩儿们,我们开始。”
易然万万没想到,傅铮教化大业的第一步是带着他的孩儿们绕着山头跑圈。她目送着他们踏着铿锵的步伐远去,了个哈欠,准备继续回去补眠。
孰料刚行至卧房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个婉转的声音:“妹妹。”
她茫然地转身瞧去,只见身后站了三名披红戴绿的姑娘,鬓边插满五颜六色的绢花,真是花哨极了。
为首那名女子袅袅娜娜地走过来,其间因腰部扭动幅度过大,险些没能站稳。那姑娘在易然面前站定,热络地拉起她的手:“妹妹,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