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 52 章 他就是一头狼
用完餐, 屋外已是暮色四合。
贤王从怡春楼后门秘密离开,吴太医则与李允进了一间宽敞静谧的屋子。
两人隔着长案面对面坐着,中间摆着黄橙橙的茶水, 不远处的炉灶上,黑色陶罐里正汩汩地冒着白气。
吴太医抬头量了李允一眼,苍老的眸子里精光闪烁:“看来李少主已将枯骨掌练到第九重了。”
“吴太医好眼力。”李允迎视着他的目光。
吴太医惬意地翘起了二郎腿, 将身子斜倚在软椅里,“枯骨掌秘籍上写着,功力练到第十重便可摆脱对人血的依赖。”他着顿了下来,目光浮虚地看向空中:“想当年老夫为了练到第十重,一连闭关数年, 有时连日不眠不休地苦练,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偏偏就是到不了那第十重啊。”
“难道是根本就没有第十重?”李允也正因此焦心。
吴太医摇了摇头, “后来老夫没了人血后忍不了那痛, 自废了武功, 反而参透了何谓枯骨掌的第十重。”
李允目光灼灼:“请吴太医赐教。”
“并非是练到第十重后才能摆脱人血, 而是只有摆脱对人血的依赖, 才能练到第十重, 所以,从第九重开始,你就得戒血。”
李允漆色眼眸微微眯起来, 似乎是不可置信一般, 谁都知道枯骨掌是人血滋养出的功夫,第一次听闻练到最高一重功力竟需要戒血。
吴太医轻叹了口气,“听闻端王已将宫里的活肉悉数杀尽,往后你便没有了血浴, 止痛药怕也是治标不治本。”他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页:“老夫配制的这止痛药方,连服十次之后,药力便会减弱,直到彻底失去疗效,所以,戒血才是李少主真正能走的路。”
“如何在不痛得自废武功的情况下,顺利戒血?”李允不由得问道。
吴太医咧开嘴角一笑:“这也便是你需要老夫的地方,但老夫只有戒血的方法,真正能否扛得下去,还在于你自己。”
“吴太医但无妨。”
“你须得闭关十日,忍受十倍于百虫噬骨之痛的疼痛。”吴太医将“十倍”二字咬得格外重。
百虫噬骨之痛已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现在十倍于这种痛,该痛之痛,实在令人无法想象。
李允并无惧意:“十日之后,在下便不再依赖人血,且能顺利到达枯骨掌第十重,对吧?”
吴太医欣慰一笑:“没错,不过这十日怕是如刀山火海般难以跨越。”
李允眼里闪出光芒:“也值得搏一搏,不是吗?”
“行,既然你如此决定,老夫定当全力支持。”吴太医着端起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不知离李少主血浴的时间还有多久?”
“五日。”
“那老夫便在第五日出宫,来给李少主施针戒血。”吴太医着从案前站起身来。
李允面上露出歉意:“还望吴太医进出宫门时心行事,免得被在下连累。”
吴太医呵呵一笑:“放心吧,老夫如今废人一个,且无心政事,在太医院待着也是滥竽充数,没人会将老夫放在眼里的,尤其是那端王,老夫自在得很。”完他朝李允拱了拱拳,转身走出了屋子。
李允从怡春楼后门送走了吴太医,折回东套间时见到苏尚恩正摇着轮椅迎过来。
“情况如何?你不用自费武功吧?”苏尚恩关切地问,脸上仍覆着微红的酒色。
李允扬起嘴角一笑:“怎么,苏公子担心在下变成无用之人后付不起你这怡春楼的房租?”
苏尚恩白了他一眼:“本公子如今瘫了,自然看不得你好,巴望着你哪天自废武功了,好骑在你头上拉屎拉尿呢。”
李允忍俊不禁:“那你就等着呗,愿苏公子梦想成真。”完转身准备回屋。
“等等。”苏尚恩又将轮椅摇近了些,带着一颗八卦的心听道:“端王去清风宅做什么,是去找婵儿姑娘的吗?”他挑起了眉头:“真是没想到啊,这赵子央还是个多情种,那日的孔明灯竟是为婵儿……”
“你能不能少两句?”李允不耐烦地断了他,叹了口气后拂起衣摆坐到旁边的台阶上,双手悬于膝下。
苏尚恩一脸不屑:“本公子已是腿不行了,你还让我闭嘴少话,那我岂不是与宫里那皇帝老儿没啥差别了。”
李允没接他的话引,目光深沉地看向天井上方一片天空,此时浅色的弦月已升起来,孤零零地挂在高空。
“五日后吴太医便会助我戒血,到时婵儿便只能交给你了,你须得拼尽全力护住她。”李允面色板正地道,语气似恳求,也似命令。
“戒血?能戒掉?”
“我现在的是将婵儿托付于你的事。”李允没好气地应道。
苏尚恩白了李允一眼,“李大少主求人时都摆着这张臭脸,本公子真是看腻了,能不能换个新鲜的脸色?”他顿了顿,又问:“是要防着端王么?”
“嗯。”李允应声后沉默了片刻,继而将膝上悬着的手掌握成了拳:“端王想娶婵儿,还夸下海口,要让婵儿母仪天下。”
“这是好事啊。”苏尚恩激动地直起半截身子,压低了声音道:“那赵子央以后便是那龙椅的主人,婵儿嫁给她不母仪天下,那也必然是富贵滔天啦,这多好的事。”
李允隐忍地咬了咬牙,冷眼看向苏尚恩:“他就是一头狼,你怎么能让我将婵儿交给一头狼。”
苏尚恩不屑一笑:“李少主,你不也是一头狼吗?婵儿当初可是你养的活肉。”
李允的漆色眸子似乎瞬间黯下去,他拂起衣摆“嗖”地站起来,一声不吭地立了片刻,转身走了。
“喂,李少主怎的不理人啦,好歹出个声呗。”苏尚恩朝李允的背影嚷了一声,但没人理他。
从走廊路过的江妈妈见此情景“扑哧”笑了一声:“苏公子平时在姑娘们面前威风凛凛的,没想到在李少主面前尽是吃瘪。”
苏尚恩气不一处来:“我江妈妈你怎么回事,不好好领着姑娘们去接客,在这偷听什么墙角。”
江妈妈不屑地瞥了瞥嘴,不再吱声,如今这怡春楼已被苏尚恩买下来,她若想混口饭吃,可不能与他硬碰硬。
这样想着时,她便甩着帕子款款离开,走了几米远后又扭头瞄了瞄东套间的方向,听闻那里藏着一名绝色女子,也不知是何等绝色,她倒想找机会瞧上一瞧。
此时李允已进入了东套间,红红与水琴刚收拾完屋子,婵儿也已洗漱完毕,头发半拢半散地披着,身上穿了套大红色中衣,看上去眼得很。
“哥哥。”李允才进屋,婵儿便扑了过来,脑袋一偏贴在他胸前:“今日一整日都没见到哥哥。”
屋内的红红赶紧垂下了头,不敢多看。
水琴淡漠地看了一眼,又把视线移开,面色绷得紧紧的,像是谁欠了她债似的。
她在十年前便知道这位少主不是个好人,如今眼见着婵儿一日日长大,竟也一日日与这位少主亲近得跟什么似的,她能不担心么。
再了,今日住的这地儿又像个什么样子,红红年轻自然看不出,她已是年过四旬的人,又在太尉府待过不短的日子,一眼看出这怡春楼就是那下贱的烟花之地。
婵儿可是一清清白白的女子,怎能凭白无故住在这么个肮脏的地方,水琴想来胸口便堵着一口气。
可是她又能如何呢,自己一条贱命都被人家攥在手里,能活着就不错了,哪还有底气为婵儿出头,除了冷一冷面色,别的她也干不了了,只能听天由命。
李允伸臂环住了婵儿,继而抬眼朝红红与水琴冷声吩咐:“先出去吧,你们的屋子苏公子已安排好了。”
两个仆从福了福身后,便躬身退出了屋子。
李允另一只手臂也环过来,揽住了婵儿纤细的腰,继而往胸前一收,姑娘软软的身体霎时被他紧紧拥在了怀中。
那力度不,婵儿几乎喘不过气,一张白皙的脸被禁锢在李允的颈窝里,脆生生地问:“哥哥你怎么啦?”
在姑娘的记忆里,哥哥好似还从未这么放任地抱过她。
李允没吭声,也没松手,只是将头俯下来,埋在姑娘的发间,深深地吸了口气。
姑娘身上独有的那种香味绵绵地氤氲进他的肺腑里,让他整个人都恍如置身于梦境中一般。
“婵儿。”他低声唤道,声音里有克制不住的颤动的气息,“哥哥也想一辈子与你不分开。”
这一刻,他对她的占有欲突然无法遏制。
凭着再顽强的意志,他也无法阻止自己想要将她占为己有。
他想,苏尚恩得没错,他也是一头狼。
婵儿顺势踮着脚吊住了李允的脖子,将整个身体毫无缝隙地贴在了李允的身上:“当然啊,我们一辈子不分开。”
李允感受到了姑娘软软的起伏的身体,脑袋里那根弦已在崩溃的边缘,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在发生着变化。
他闭上了眼,脑袋焦躁得仿佛要裂开了一般,头更深地埋向姑娘的后颈,赤红的唇拂过姑娘的后颈、耳垂,落下一阵阵低沉而凝重的气息。
“今晚我们也一起睡。”他哑声。
屋内的烛火只剩下了一盏,轻轻摇曳着将屋子晃得影影绰绰。
靠墙的高脚凳上,香炉里正飘着袅袅轻烟,薰衣草的香味随着轻烟缓缓飘荡,淡淡的,却绵延不绝。
床榻前的软椅扶手上搭着李允的外衣,腰带也夹在里面,从衣裳的皱褶里可以看到露出的红色香囊的一角。
婵儿盯着那一抹红色,嘴角梨涡一闪,溢出一抹甜甜的笑,那是她给哥哥绣的。
此时她早已躺到了拔步床上,玲珑的身子侧卧着,细嫩的胳膊伸出来,一只放在身前,一只弯在耳下。
哥哥已进盥室好大一会儿了,却还没洗完,她等得有些困倦了,眼皮已快重得抬不起来了,可哥哥什么时候能洗完呢?
盥室里。
李允赤着身体往自己身上淋了几大桶冷水,从头到脚地淋,刺骨的寒意仍无法令他冷静下来。
无论是他的耳中还是脑海里,都充斥着端王与苏尚恩的声音,什么“婵儿跟着本王便是母仪天下的富贵之命”,什么“这是好事啊”。
他捂着耳朵在清寂的盥室里站了许久,才将那些声音慢慢驱逐出去,心里的念头也愈加执拗,他不会允许任何男人从他身边夺走婵儿的,谁也不行。
李允用长巾擦净了身体,脑中装着婵儿,那身体即便在清冷的黑暗中,也控制不住地挺立起来。
他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继而伸手从木架上取下了一套薄薄的中衣。
李允回到屋中时,婵儿仍侧身卧着,脑袋努力地在枕上挪了挪,抬起重重的眼皮看了看哥哥。
她惊奇地发现哥哥今日竟穿了一身月白色中衣,衬得哥哥愈加白皙俊朗,本就挺拔的身姿看上去也更如玉树一般。
“哥哥真好看。”婵儿往床的里侧移进去,“哥哥快上来。”
记得以前哥哥与她一块儿睡时从来不舍得脱掉厚厚的外衣,睡在他身边也总感觉那外衣扎人,今日算是不会被那外衣扎了,姑娘闭了眼会心一笑。
李允背光立在床前,面色藏在暗影里,视线落到婵儿的脸上,又从那白皙的脸上缓缓滑向她的颈、肩,以及锦被下她每一处起伏的线条。
“婵儿,你后悔与哥哥在一起吗?”李允沉声问道。
姑娘惺忪地摇着头,不懂哥哥为何问这么奇怪的话,“哥哥,你上来。”她催促道。
李允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床上的婵儿。
片刻后,他语气郑重,甚至带上了些许的威压:“哥哥现在若上来了,你以后可不许后悔。”
姑娘已困倦得不行了,想也没想,闭着眼喃喃道:“不后悔,婵儿一点也不后悔。”
李允咬了咬牙,面色阴沉地坐上了床榻,之后轻轻掀起被子的一角,提腿躺了进去。
被窝里全是姑娘身上的香味,热烘烘的,软绵绵的。
姑娘伸着手臂扑过来,脑袋埋在他的颈下,手贴在他的胸前,“哥哥,我好困。”
只隔了两层薄薄的衣裳,李允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姑娘柔软的身体,脑中的那根弦霎时要失控。
他紧紧地握着拳,握得整条手臂都在发抖,嘴上却克制地了声“你睡”,完,眼底像有什么跌落了一般,流露出了失落。
婵儿低低地“嗯”一声,又喃喃地嘱咐:“哥哥……你也……早点睡。”
随后姑娘软软的身体渐渐变沉,逐渐进入了梦乡。
如被烈火炙烤的李允挥手将自己这一侧的被子掀开,重重喘了几口气,刚刚沐浴过的身体竟又冒了一层汗。
他抬手将姑娘肩后的被角掖紧,稳了稳心神,目光落到姑娘脸上,沉睡的姑娘恍如罩着一层光晕,发丝乌黑,肌肤雪白,透过薄薄的光晕,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细细的绒毛,如同时候一般。
幸好她睡着了,否则,他不知道自己刚刚会做什么。
纯净得恍如仙子一般的婵儿,差点就被他污了,李允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不懂他的贪婪,他的占有欲,以及他满脑子的淫/邪。
他痛恨心底那些肮脏、可耻、生长在黑暗里的欲念,是那些欲念让他不得安宁、滋生贪念,想要将婵儿变成他李允的人。
可那些欲念仍如毒蛇一般在他身体里盘桓,怎么也无法将其驱逐出去。
只要挨着婵儿,他便无法止息。
可他不能伤害婵儿啊。
李允从床沿上坐了起来,怔愣片刻后回眸看了一眼被窝里的姑娘,滚了滚喉头,继而起身走向了门口。
拉开木门,屋外月光朦胧,在天井下的大缸里泛起一层白光,从另一侧走廊里隐隐传来悠扬的笛声,时起时落,还有男人们哈哈的调笑声。
李允跨出了屋子,随后将门带上。
现在他与那些调笑的男人并无不同,他讨厌那些男人,如同讨厌此刻的自己。
他转身走向旁边红裳的门口,抬手扣响了屋门。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木门被拉开,红裳地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头顶快触到门楣的李允,微微愣了片刻。
随后,她将门拉开更大的豁口,自己侧身退到一边,给李允誊出进屋的空间。
两个人一个不问,一个不,皆一声不吭。
李允提脚入得屋内,环视了一眼,屋内甚是简陋,除了一张架子床,一个木柜,便是一张圆桌,两张凳子,再无别物。
他伸掌朝不远处的烛火挥过去,烛光来不及晃动,猝然熄灭。
粘稠的黑暗笼罩下来,让两人看不清彼此的脸,这是李允想要的,他不想去看别人,也不想别人看到自己。
他立在圆桌旁,手扶着桌沿,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
红裳则站在他身后丈余远的空地上,他不动,她也不敢乱动。
两人像树桩一般杵在黑暗里。
片刻后李允终于从圆桌前转过身来,面向红裳站着。
红裳也渐渐适应了屋内的黑暗,看到一袭白衣的李公子正扶着圆桌看向自己,她心里有惊喜,更多的却是慌张。
她满以为自己只是痴心妄想,这事儿早就没希望了,没想到今夜李公子竟突然进了她的屋子。
作为这风月场上的女子,哪怕是从未接过客的红裳,只须看到夜间来访的李允一身中衣,便知道他想要什么了。
男人要的,不就是那些么,训养她们的老嬷嬷老早就教过她们。
只是红裳从未伺候过男人,故尔也从未训练过自己的技能,她没把握自己是否真能让这位李公子舒坦。
红裳在黑暗中迟疑了片刻,之后便轻轻踏着碎步靠近李允,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触手可及时,她才抬手去轻轻解开李允颈间衣裳的盘纽。
手指才触到李允的领口,便听他低声了句:“别碰我。”
红裳吓得心间一抖,抬起的手臂悬在半空,之后黯然地收了回来。
她低垂着头,不敢正视李允的目光,在他身前站定片刻后又转身摸索着走向床榻。
红裳在床榻上坐了下来,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圆桌前的李允透过黑暗疑惑地看着她,不懂她要做什么。
一会儿之后,红掌抬起双手,放在自己颈下,去解自己衣裳的盘纽,他不想脱/衣裳,那她就脱/自己的吧。
李允微锁着眉头,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听来愈加冷酷,“你也无需脱。”
话落音后,红裳抬起的双手再次一顿,之后放了下来,无措在身前手指绞着手指,茫然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琢磨着,这位李公子今夜来此究竟是所为何事,莫非是自己估错了?
“你只须……用手便可。”李允滚了滚喉咙,终于将这句话了出来。
床榻前的红裳微微一愣,之后,总算是明白了过来,她有些羞怯,也有些失落,自己一个活生生的女人摆在这,他明明也有欲求,为何就不要她呢?
所幸有黑暗掩着,他们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红裳又摸索着从床沿上站起身来,低垂着头行至李允身前的位置,她本来就矮,低着头时便只到了他的肩下。
两人自始至终也没对视一眼,之后也再无对话。
她的手伸向他的身体时,他瑟缩了一下,之后除了两声低哼,一直隐忍着没再出声。
红裳的胳膊都酸了,只听李公子在最后时刻低呼了一句“婵儿”,才终于彻底释放。
红裳心里微微一惊,之后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继而摸索着坐到了圆桌旁的凳子上,李允却仍然站着。
平息了片刻后,他从衣兜里掏出一袋银子,轻轻放在了圆桌上,一句话没,走出了屋子。
门被他拉开,又重新关上,朦胧的月光在屋子里了个转,不见了。
红裳点燃了烛火,盯着那袋银子好一会儿,挺大的一袋,应该有几十两吧,楼里姐妹们接一次客,遇上大方的最多也就给个二两,她算是赚大发了。
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罢了,既然要不到自己所要的,有银子总比没有好,她伸手将那钱袋子抓在手里捂了捂,继而宽慰地放进了木柜里。
李允一袭白衣,从红裳的屋子出来,转身走进了东套间,关上门后他在屋内静静伫立了好一会儿。
他并没如自己所想的获得完全的纾解,就像苏尚恩所的,只是个“半拉子”,他的爱与欲皆只在婵儿这里。
这世界终是没有一个女子能替代她。
李允心里有些黯然,他想,他也无须再去找别的女子了,没用的。
婵儿仍在熟睡,动也未动,他再次跨进盥室将自己清洗了一遍,将他所认为的那些肮脏清洗干净后,才清清爽爽地躺回到了姑娘身边。
一觉睡到大天亮。
当他惺忪地睁开眼眸时,印入眼帘的也同样是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睛,像两口深潭似的,亮闪闪地看着他。
他蓦地就想到了当年带回清风宅的那只兔子,对,叫白,也长了这样一对圆溜溜的眼睛。
婵儿对着李允侧卧着,嘴边挂着得意的笑:“哥哥你终于醒啦,我都看着你好久了。”她将葱白的手指伸向李允的眉际,从眉头轻抚到眉尾:“哥哥的样子真好看。”
李允好似仍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巴不得一直沉溺在这样的梦境里。
“婵儿的样子也好看。”他低声呢喃着,也抬手去触摸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指腹从姑娘的眼尾移到眼下,又轻轻去摸那长长的眼睫。
婵儿眨了眨眼,眼睫便像刷子一样从李允的指腹上扫过,弄得他好痒,好苏。
李允飞快地将姑娘捞进怀里,继而翻身而起悬在她的身体上方,定定地看着这双扑闪闪的圆眼睛。
四目相对,光自槛窗泄入,落到二人的脸上及眼中,旖旎而悠长。
婵儿嘴角一弯,光线在那的梨涡里一暗:“哥哥,你怎么了?我们现在要不要起床?”
“起床”二字似乎提醒了李允,脑中的混沌霎时消弥,他随口应了句“起床”后无措地松开了婵儿,继而移开身子“嗖”的一声从床上坐起来。
他不能再在这被窝多留一刻,否则又是一场自己折磨自己的战斗。
李允下了床沿,披上外衣去了盥室。
婵儿披散着乌发慢悠悠地从被窝里挪出来,对着盥室张望了几眼,疑惑哥哥怎么总往盥室跑,哪怕昨晚她睡着了,也能迷迷模模感觉到哥哥一身水汽地从盥室里出来。
姑娘下了床,披了件外衣行至盥室门口,轻声唤着:“哥哥,我进来了。”
“别进来。”李允立马阻止道:“哥哥在换衣裳。”他哪里是急着换衣裳,他不过是借着换衣裳的名义想让“斗志昂扬”的身体冷静下来而已。
婵儿“哦”了一声,又从盥室门口退了回来,坐到床沿上等哥哥。
约莫一刻多钟后,李允出了盥室,一袭黑衣,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哥哥先出去,让红红伺候你洗漱。”
婵儿点了点头,又糯糯地唤了声:“哥哥。”
李允才行至门口,回头看她:“怎么啦?”
姑娘从床沿上站起来,怔怔地问:“你今天还出去一整日吗?”
李允扬起嘴角一笑:“不出去了,陪你。”他想着过几日便要闭关戒血了,到时有十来日见不到姑娘,眼下得趁机好好陪她。
婵儿开心地抿嘴一笑:“嗯,我知道了哥哥。”
李允也对着她温柔一笑,转身出门。
红红与水琴早已守在门外,两人见到李允后福身行礼,水琴行礼时尤其敷衍。
李允眼皮也没抬,直接穿过她们身侧往台阶下走,此时光微熹,将天井下的地砖照出一片靛蓝色,大缸的浮萍底下,竟还有许多条黑色鱼在游来游去。
不远处的走廊里,一厮朝李允跑过来:“李公子,苏夫人婵儿姑娘来怡春楼两日了,也没好好款待过她,所以今日午时想请婵儿姑娘过去吃饺子。”
苏夫人自然就是苏尚恩的妻子孙雪依了。
李允这些年因为苏尚恩的关系,对孙雪依的看法自然改变了不少,但仍是不放心让婵儿单独与旁人去用餐。
“苏夫人还请了何人?”他随口问道。
“就婵儿姑娘一人,苏夫人自然不会让婵儿姑娘与楼里别的姑娘招面的。”厮恭敬地回道。
“我知道了。”
厮又躬身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李允在的天井里走了一圈,提脚迈上台阶时,红裳正端着木盆从屋内出来。
见到李允后她微微一怔,头垂了下去,往前迈出的脚也停了下来,昨晚的一切恍如还历历在目,又好似是做梦一般未曾真实发生。
红裳本能地握了握自己的手,掌心里结实的握感还在,不由得面上泛起一层红晕。
李允却头也没抬,径直往套间里走,进屋后还随手关上了屋门。
好似他与她从未相识过一般。
红裳虽有浅浅的失落,却也暗暗松了口气,肩膀松下来,头也轻轻抬了起来。
其实训养她的老嬷嬷早就过了,作为青楼女子,最重要的一个品性便是懂进退,倘若在光天化日下遇上之前的主顾,就得该装着不认识,免得拂了主顾的面子,自己也讨了个没趣。
想到这,红裳心里的那点失落又完全被抚平,许是男人都那样吧,完事后就忘了当初的贪婪。
可她与李公子之间压根就没发生过什么呀。
但她转头又一想,完全没发生好似也不对,总之复杂得很,她想不透李公子究竟算不算她的主顾。
红裳叹了口气,懒得再去想了,端着木盆匆匆穿过套间外的走廊。
透过贴着窓纸的门扇,她隐隐听到屋内的女子脆生生地喊着“哥哥”,又听到那李公子温柔地应着:“好,一切都听你的。”
红裳难以想象李公子温柔时的样子,她每次见他,他都是面色冷峻,话也少,像随时要与人动刀剑似的,让人看着都害怕,却没想到他对自己的妹妹如此温柔。
她倒是听闻李公子的妹妹好看得很,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不过她也不敢见,怕是自己见了,会更没勇气去招惹那李公子了。
他眼前晃动的是仙女一般的人儿,她恍如那泥地里的尘埃,只会污了他的眼吧。
不过她好歹得了那一袋银子,那一袋银子让她觉得,自己比楼里的姐妹们都要稀罕一些,想到这,她又心满意足地笑了。
套间里的李允正在给姑娘描着眉,描完后又为她涂上口脂,今日要去见外人,姑娘想要收拾得漂漂亮亮的,还偏生不要红红给她涂,要哥哥涂。
他没撤,都随着她吧。
李允在为婵儿描眉时压根没将隔壁的红裳放在心上,他甚至没看清她长什么模样,也无须看清,他与她两不相欠,无论成为路人还是熟人,他都不介意。
这世上除了婵儿能让他心乱,其余的人与事,他皆能掌控得很好,也划分得很清晰。
李允将口脂在姑娘唇上碾了碾,姑娘本就饱满的嘴唇愈加鲜艳欲滴。
“哥哥,好看吗?”婵儿翘着唇脆生生地问道。
李允对着姑娘的红唇看了一眼,继而扭头故作不经意地去放口脂,他不敢对着那红唇久看。
“嗯,好看。”他假装随意地。
婵儿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嘻嘻一笑,哥哥觉得好看,那定然便是好看的。
孙雪依虽点名只请婵儿去吃饺子,李允却也厚着脸皮跟着去了,这楼里进进出出的人太过复杂,他还是不放心。
他在她眼前一天,便要护着她一天。
孙雪依与苏尚恩也有个独立的院儿,还有两名厮帮着做些杂活,猪肉与韭菜都是大清早出去买的,剁碎了拌在一起,那香味儿飘得满院子都是。
李允领着婵儿站在院门前时,孙雪依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李允也会跟着一起来。
婵儿赶紧行礼,乖顺地招呼道:“姐姐好。”
孙雪依一看到婵儿精巧的面容,心里便喜欢得不得了,赶紧将两人迎进来,嘴上客气道:“饺子都包好了,就等你们俩过来吃了。”
屋子里除了孙雪依,还有帮着包饺子的红裳。
红裳见两人进来,赶紧退到了墙根处,连眼皮也不敢抬一下。
孙雪依本只想与婵儿私房话,还因此特意将苏尚恩提前支棱了出去,没成想李允竟跟来了,她只得吩咐红裳赶紧将苏尚恩叫回来,不然她一个妇道人家和这位李少主能聊什么?
红裳像解脱了一般拔腿就朝院外走,不一会儿苏尚恩便摇着轮椅回来了,跟在苏尚恩后边的还有江妈妈、魏云飞,最后出现的才是怯生生的红裳。
孙雪依一看就傻眼了,这么多人,饺子全然不够,赶忙扬手叫了红裳过来重新做馅,重新包。
院儿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大家伙坐在偏厅里一边忙活,一边聊天。
江妈妈攥着饺子皮,不住地拿眼量坐在旁边的婵儿,果然是国色天香,且那穿的戴的都贵重得很,养得恍如天宫里的仙子似的,干干净净,不染半点尘烟。
“这位娇娘长得真俊,贵气得很,可寻了亲事?也不知哪家的公子有此等福气抱得美人归。”江妈妈忍不住趣道。
席位上的李允冷冷扫了江妈妈一眼,正欲开口收拾一番,婵儿却乖巧地站起来福了福身:“回江妈妈,婵儿没有订亲,也不算订亲。”
江妈妈咧嘴一笑:“姑娘家家的,哪能不订亲,一辈子可长着呢,好歹也要找个暖脚的人对吧。”
李允实在忍不了了,绷着脸反问:“此事,又与你江妈妈何干?”
江妈妈一顿,瞄了眼李允的面色,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嘴巴惹了祸,正欲将话引子往回收,一旁的婵儿却脆生生一笑:“哥哥现在就每天给我暖脚呀。”
江妈妈微微一愣,连闷头包饺子的红裳也心头一颤,将手指滞了半空。
苏尚恩正在饮茶,闻言一口茶喷了出去,喷得坐在他身旁的魏云飞满头满脸。
魏云飞嫌弃地拂了拂身上了茶水:“瞧你这德性,能不能稳重点?”完又转头看向江妈妈:“你你一个老鸨,没点事儿关心人家姑娘订不订亲,咋就不关心魏某订不订亲呢?”
江妈妈惊魂未定,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李允后忙回道:“你魏大侠不祸害我们楼里的姑娘便是行了大善,奴家才懒管你订不订亲。”
魏云飞一脸邪性:“魏某倒想祸害江妈妈呢。”
江妈妈朝他白了一眼,心里却思量着,这天底下也真是怪事多,没见过这么大的兄妹还睡在一起的。
一顿饺子吃得还算热闹,席间李允对姑娘简直是无微不至,为她夹饺子、倒茶水,用帕子为她擦嘴、擦手。
看得苏尚恩与魏云飞满脸邪笑,孙雪依沉默不语,江妈妈却满肚子狐疑。
唯有红裳却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兄妹竟是睡在一张床上的,那他半夜找她是因为?她不敢往下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