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兆伊府衙出来，茶没跟着周远之一块回去。

    “我去街上转转，买两本书。”

    周远之点头：“记住，不能离开京城。”

    “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走吧。”茶挥挥，转头融入人海里。

    街上游人往来如潮，很快就将她的身影淹没。

    茶先是逛了几家胭脂铺，又去了趟明月阁，在那里待到了午膳后才晃晃悠悠的去了书铺。

    一家家书铺逛过去，没一家合她心意。

    “区区一本剑谱这么难找的吗？”茶摸摸下巴，抬头看看第九家。

    朴素的门脸，朴素的招牌，朴素的店名：琅嬛。

    茶撇撇嘴，迈腿进去。

    铺子里的装修一如他的门脸，非常的朴素。除了一排排的书架，就是各式各样的画作，柜台上摆着一溜儿四四方方还没刻字的印章。

    有个穿着水绿色衣衫的姑娘站在柜台边，拿着一方玉色印鉴仔细查看。

    茶看看她的衣服，又看看自己的衣服颜色，挑了挑眉：真有缘分。

    “剑谱在哪边？”

    掌柜和姑娘同时看过来。

    茶扬唇笑着，好看的眸子一如往常弯成了月牙：“怎么，名字都叫琅嬛了，连本剑谱都没有吗？”

    “有的。”掌柜的抬指了指最东边的那一排书架。

    稍显昏暗的角落里，两排博古架模样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

    有个青衣长褂的人站在书架边上，里捧了本琴谱细细翻阅。

    茶从他紧蹙的眉梢上猜测，那书大概挺有价值。不过，越靠的近了，茶越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她缓步往前，时刻注意着周遭的环境，指悄悄缩回

    到袖子中。

    靠近之后，茶眸子忽然一变，从未有过的光彩从她的眼中散发出来：“安季白？别来无恙啊。”

    青衣长褂面色茫然的转过身，看清眼前人后，干净的眸子也跟着亮起来：“茶！比之前圆润了。”

    “我看你也圆润了不少嘛。”茶扬了扬下巴，抱臂轻笑，“发现什么好吃的了？”

    “先生？”

    两人正着话，珠圆玉润的嗓音在茶身后响起，刚才柜台边的绿衣姑娘正站在她身后，指缠着绢动来动去，心又好奇的看着二人。

    “先生和姑娘认识吗？”

    两人同时点头。

    “下棋认识的。”茶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发现是本琴谱，“在美食方面也有类似的见解。”

    她用下巴点点姑娘，目含笑意的看着安季白：“不给介绍介绍？”

    安季白被茶这暗示性极强的眼神闹了个红脸，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才郑重其事的介绍：“这是我的学生，兵马指挥使薛大人的女儿薛月见。”

    “月见？”茶眨眨眼睛，笑意不减，“我有位好友叫做江月见，她的医术超级棒，有会介绍你们认识。”

    安季白摸着下巴低声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越发觉得熟悉：“我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人？”

    俩人没搭理他的碎碎念，挽着臂转向另一边的剑谱书架找书。

    徒留在身后的安季白哭笑不得，放下棋谱后跟上去。

    看着茶挑挑拣拣翻开一本，然后放回去继续拿起来翻开，反复再三。

    看上去不像是不满意，更像是路子不合。

    “要找什么，我给你找。”

    “嗐，有位铸剑的师傅送了我枚绳镖，我寻思练练，省的里没剑挨揍。”

    “你有

    挨揍的时候？”安季白笑了笑，抬从高处抽了一本放在茶肩上，“怎么忽然来京城了？”

    “最近一直传的青州郡守案听过没有？”

    “听买卖官爵通匪。”安季白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过他妹妹是淑妃，外甥是晋王，陛下怎么着也不会罚的太狠。”

    “如果他还杀了永帝亲封的朝廷官员呢？”

    “恩？”安季白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那官员还和汝阳侯关系不浅。”

    “什么？”安季白和薛月见同时惊讶出声。

    如果前两句可能有歧义，但是这最后一句，直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

    “死的是栾乐安。”

    安季白忽然沉默下去，垂了头静静的倚着书架，倏尔出现的悲伤气息将他裹了起来。

    先生的异样，让薛月见有些慌张，扯扯安季白的袖子，一双杏眼怯生生的看着茶。

    还没等些什么，安季白直起身子出了门，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薛月见紧跟着要追上去，跑两步后又折回来，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先生他怎么了？”

    茶望着安季白离开的背影看了片刻，幽幽叹了口气：“他们，是至交啊。”

    作为至交，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却无能为力。

    “薛姑娘，去陪陪他吧。我现在暂住在相府，如果有需要，尽管派人来找我。”

    “好，那我先告辞了。”薛月见心里记挂着先生，随口答应下茶后提起裙摆就跑着追了出去。

    书铺里原本就只有四个人，现在跑了两个，只剩茶和掌柜的面面相觑。

    “这本我要了，多少钱？”

    “不多，二两银子。”

    茶从腰间摸出二两银子放到柜台上，貌

    似不经意的摸了摸鬓角，轻声：“青州郡守到哪儿了？”

    那掌柜低头打着算盘，回话的时候下也不停，好像真的没在和茶话：“京城三十里处，不过他五日后才会进京。”

    “谁要见他？”

    “没有人要见他，他只是想多过几天好日子。”

    安静的氛围中有人嗤笑出声，显然是极看不上青州郡守的。

    过了一会儿，茶摸起那本武学书籍又在柜台上扔了一锭银子：“给我盯死了他。”

    掌柜的没有话，只是悄悄的将银子收进了袖子里。

    顾客出门时，他头也不抬，眼睛里似乎只有那块沉水木的算盘。

    乌云阴沉沉的罩下来，似乎要吞没些什么，茶眯起眼睛抬头看向天空，没来由觉得难过。

    这种感觉很少出现在她身上，一个人被追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从悬崖上跳下去的时候没有，被师父摁在冰块一样的床上睡觉时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