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罪己书
“找到记得飞鸽传书，宁国记你一个大恩。”
“只希望殿下不要怪罪在下之前的冒昧，这恩还是算了。”
大当家的完，拂袖起身，转瞬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见此，勾云缓步上前，压低了声音询问：“殿下，就这么轻易放他离开吗？”
“你杀不了他。”寒玉抬起袖子，拿过刚才大当家用过的茶杯左右细细看了一遍，唇角轻抿，“叫周远之过来。”
“是。”
已经躺下休息的周远之接到了消息，无奈的叹口气，披上外衣匆匆赶来。
却见寒玉盘膝坐在炭盆边曲臂撑腮，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灰暗，恰恰好遮住了眼底的青灰。
袖子滑落，只露出一把几乎细的只剩下骨头的腕，像是骨头上只包了一层皮一样。
周远之的目光只浅浅停留在那把腕片刻，便飞也似的移开了目光。
躬身弯腰，轻呼：“臣周远之，参见殿下。”
那双本就是轻轻阖着的眸子，缓缓张开：“孤恍惚看到有一个穿着玄色大褂的人，先前还在疑惑。后来忽的想起，那是前世的你。”
“现在也是，臣依旧喜爱玄色。”
寒玉抿唇，露出个苍白无力的笑容：“坐。”
“谢殿下。”周远之掀起衣袍，跪坐在蒲团上，半垂了头颅，“不知道殿下深夜传召，有何要事？”
“叙旧罢了。细细算起，你也离家半载有余，再不回去怕是侄儿都不认得你了。”
“臣为的是国家利益，臻儿和孩子会理解的。”顿了片刻，周远之又笑着补充道，“若是不理解，还请殿下为臣情。”
“那你这算盘可是要落空了，有什么事还是请阿翡帮你吧。”
“殿下？”
寒玉坐起身，拿起钳子轻轻拨弄炭盆中的红薯和栗子，夹出来放到周远之边的桌子上：“孤要你快马加鞭返回宁国。”
“现在？”
寒玉轻轻摇头：“夜深了，怎么好让你现在启程呢？明日你收拾东西，走前再来见孤，有东西要你带回去。”
“是否太仓促了？”
“有些事迟不得。”寒玉一指那些红薯和栗子，“尝尝，味道应该还好。”
“是，谢殿下赏赐。”周远之一头雾水，伸拿了栗子，去皮，放入口中，味道还不错。
“回去之后替孤去公主府看看，许久没回去，也不知道落英生了没有。”
“殿下既然想念，为何不亲自回去看看？”
“相见不如怀念。”寒玉又躺了回去，曲臂枕在肘间，将面庞跟着一块埋进去，声音便也闷闷的，“拿上吃的回去吧，回京要尽快。”
“是。”
就这样，深夜时分被叫过来，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又被遣了出去。
周远之捧着一捧栗子站在门口，满脸不解：“勾云，殿下这是何意？”
“殿下确实是有东西要请周相带回京中，相爷无需想太多。”
闻言，周远之更蒙了，捧着栗子红薯懵着回了房。
室内，寒玉又喊：“勾云，磨墨。”
磨墨是门艺活，勾云做的颇为熟练，同样，勾云也是四位管家中，唯一能干涉寒玉决定的人。
“殿下是想让周相把解药带给太傅大人，可是属下不理解，为什么殿下也中了毒，自己却不用呢？”
“我解毒只是多苟延残喘些日子，但是太傅解了毒，却能继续活半辈子，你不觉得给他更值得吗？”
勾云摇头：“把自己的命续给别人，而且是负心人，属下觉得不值。”
“没办法，谁叫我放不下他呢？”寒玉提起笔，犹豫片刻却又放下，“此次周远之回京，你带着解药随他一起回去。”
“破军和清规都不在，属下要是再离开，殿下身边就没有伺候的人了。”
“还有师兄在，无妨，而且我也要离开此处了。届时你从京中出来，直接去鱼城寻我们便是。”
勾云愣住，里磨墨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殿下不准备北征了？”
寒玉偏头：“做事岂能半途而废？只是暂时停止而已。汝阳侯这个人虽然是文臣，但不可觑，防线推不动了，停在此处即可。”
“大军一路北上，短短一年便从南蛮打到了渭江，也确实该好好休整一番了。”
黑底金纹的卷轴铺开在书案上，寒玉没有急着落笔。
转头找了张花笺写草稿，字迹横飞，连勾云都认不出是写了什么。
不过，写字并不影响开口。
寒玉落笔如飞，还不忘回头和勾云起后续打算：“剩下的那些城池可没有先前那么好打了，总要给阿翡留下些制造丰功伟绩的会。”
“”勾云沉默片刻，将脑袋低低垂下去，声道，“依属下看，陛下未必会遵从殿下的意思。”
“恩？这倒是你第一次提起对阿翡的看法，仔细来听听。”
“陛下和先帝一样，是个不爱动刀兵的仁君，而宁国现在最不需要的便是仁慈的君主。若没有殿下在身边，十三年前未央宫的惨状，未必不会重演，殿下不要忘了，宜郡主和永帝皇帝毕竟是亲姐弟。”
“我知道宁国此时不缺仁君，可也实在不忍强迫阿翡成为一个刽子，那是他最讨厌的人。所以，我将解药留给了晏尚。”
勾云锁眉，不解，细细想去才想通其中关节。
风仲翡虽然是仁君，但晏尚和周远之不是。
但是晏尚真的会如寒玉所料想的那般，为了一枚解药便忠心辅佐风仲翡吗？
“仅仅一枚解药，怕是不足以动摇太傅的心。”
“若是再加上我这一条命，还有落英的那个孩子呢？”
勾云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寒玉：“殿下？”
“我了解晏尚，他确然不会为了区区一枚解药就心思塌地的辅佐阿翡，我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那这条命求他罢了。”
一番话尽，寒玉低头看向花笺上的草稿，眸间便漫上了一层细碎的迷雾。
在那迷雾中，好像看到了一席月白衣衫的晏尚，大片的莲纹从衣角边荡漾开，轻轻地，落满了一地月光。
月光落下的花笺上，三个字笔力遒劲：罪己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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