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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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厅之中,顿时安静了一瞬。

    老夫人抬起眼帘,目光落到自己年轻的孙女面上。

    “你。”

    老夫人沉声道。

    莫莹莹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道:“莹莹暂时不想成亲了。”

    话音未落,三夫人便诧异开口:“你什么?不想成亲!?你”

    老夫人摆摆,让三夫人稍安勿躁。

    老夫人打量莫莹莹一瞬,只见她神色笃定,眼神倔强倒是比她的父母,性子更有棱角。

    “为何不想成亲?陈家不好,我们还可以找旁的。”老夫人温言道。

    莫莹莹却摇了摇头,道:“祖母,这次退婚一事,让莹莹明白了一点。”

    老夫人凝视莫莹莹,问:“哪一点?”

    “这世上之人,大多趋炎附势,拜高踩低。”

    此言一出,不但老夫人面色顿了顿。

    连在场的其他夫人,脸色都沉了几分。

    沈映月却掀起眼帘,饶有兴趣地看了莫莹莹一眼。

    姑娘,经此一事,似乎长大了些。

    莫莹莹继续道:“我是莫家的女儿,若镇国将军府一蹶不振,我无论嫁到哪里,都会受人欺负。”

    “与其这样,我还不如留下来,帮二嫂一起,重振门楣,待我镇国将军府东山再起,看谁还敢欺辱我们!?”

    莫莹莹声音不大,却字字铮铮,听得人心头发热。

    三夫人喃喃:“莹莹,你还,不明白姑娘家的好年华,就那么几年,你若不早些嫁人,以后还有谁会要你?”

    大夫人也有些忧虑,道:“莹莹,你真的想好了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莫莹莹语气坚定,一字一句答道:“我都想好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愿意承担后果。”

    三夫人见劝不住莫莹莹,更急了:“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儿!?你”

    “罢了。”

    老夫人一出声,便打断了三夫人的话。

    老夫人的目光,定定地投在莫莹莹身上,道:“祖母答应你,不逼着你嫁人以后你的婚嫁之事,你自己看着办罢!”

    三夫人一听,急道:“这”

    大夫人伸,拉住三夫人,低声安慰道:“莹莹刚刚经历了陈家一事,短时间恐怕都不想议亲了,还是给孩子一些时间为好。”

    三夫人闭了闭眼,默默叹了口气。

    沈映月却走到莫莹莹身旁,伸,一把将她拉起。

    她直视莫莹莹的眼睛,清浅一笑:“既然想好了,就好好走下去。”

    莫莹莹唇角微微扬起,重重点头。

    “二嫂这便是我选的路。”她眼神清澈,笑意盈盈:“虽然不知道怎么走,但总要迈出第一步。”

    沈映月微微颔首,笑道:“很好。”

    学会选择和承担,是长大必经的过程。

    而莫崇的夫人柳若琴,一直站在大夫人身后,她见莫莹莹不想嫁人,心头也有些感触。

    若是莫崇和莫寒都还在,莫莹莹自然可以安安心心做她的千金姐,更不会遇上退婚这般事项。

    她不免想起自己的儿子,立行。

    镇国将军府若真的日渐式微,那立行日后还有家族可依吗?

    立行见母亲微微有些出神,便问道:“母亲,姑姑为什么不想嫁人?”

    柳若琴回过神来,竟不知如何回答。

    莫莹莹却爽朗一笑,几步走到立行面前,伸捏了捏他的脸蛋,嘻嘻笑道:“姑姑想多陪立行玩玩,所以先不嫁人了,好不好?”

    立行连忙推开她的,捂着脸,怯怯道:“不好不好,那我的脸要被捏肿了!”

    罢,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莫莹莹扬声道:“立行别跑啊!姑姑还没捏够呢!”

    大厅中的气氛,终于轻松了起来。

    -

    众人散了之后,沈映月与柳若琴一前一后出了厅门。

    “弟妹,我昨日与友人聚,她们个个都对流光阁赞不绝口,可见你用心之至。”

    柳若琴性子温和,起话来也温柔如水。

    沈映月笑了下:“大嫂得空,也可以去坐坐,当散心也好。”

    柳若琴笑道:“我倒是想去,不过最近忙着帮立行找私塾,还未得空。”

    “私塾?”

    沈映月有些奇怪。

    镇国将军府这样的高门大户,一般都会聘请专门的先生,来府上为公子授课。

    柳若琴看出了沈映月的疑惑,解释道:“立行平日便总是憋在府中,很少与人交际我听城中开了几所很好的私塾,有不少大臣的孩子,也在那里上学,便想让立行去试试。”

    沈映月点了点头:“也好。”

    在沈映月看来,人际交往的能力,与学识同等重要。

    两人继续向前走,院子里的嬉笑声,却打断了沈映月的思绪。

    沈映月转头看去,只见立行和一个男孩,正在院子里绕着沙池玩,一个人跑,一个人追,不亦乐乎。

    那男孩和立行一般大,穿着粗布衣裳,笑脸明媚,天真无邪。

    立行平日里看着羞涩,此刻却咯咯笑个不停。

    柳若琴见立行跑得满头大汗,便走了过去,一把拉住他,掏出帕子为他擦汗。

    “这么冷的天,仔细着凉。”柳若琴温声嘱咐道。

    立行正在兴头上,虽然被柳若琴拉着,却依旧对男孩道:“杰,一会我们继续玩啊!”

    沈映月站在一旁,笑而不语。

    那名唤“杰”的男孩,见到柳若琴和沈映月,连忙乖巧地行了个礼:“夫人好。”

    沈映月轻轻点头,问柳若琴:“大嫂,这孩子是?”

    柳若琴笑了下:“这是史管家的孩子,史杰。府中孩子少,立行便经常同他一起玩。”

    沈映月见他们两人,一人拿了一根木棍,便问:“你们在玩什么呢?”

    立行抿唇笑了下,声道:“婶婶,我和杰在玩写字呢!”

    “写字?”

    沈映月抬眸,瞥见了沙池中,用木棍写了不少歪歪扭扭的字,还有几个字,写得相对方正,一笔一划,清清楚楚。

    沈映月问:“这是谁写的?”

    立行抬一指:“是杰写的!”

    杰见沈映月问起,心翼翼道:“我随写的写得不好,让夫人见笑了”

    罢,他还怯生生地看了沈映月一眼。

    沈映月一笑,道:“写得不错。”

    杰听了,眼神都亮了几分:“真的?”

    沈映月点点头。

    就在这时,杰的母亲田氏来了。

    田氏本来是过来找杰的,但一见沈映月和柳若琴,便连忙福了福身子,道:“奴婢见过两位夫人。”

    沈映月见到田氏,忽然有了几分印象。

    田氏之前在后院做工,但马管事调整完府内的考核制度之后,便有不少人腾了出来,去干别的活儿。

    田氏便是其中之一,如今,她调到了后厨。

    既要兼顾后厨,还要照顾杰应该并不轻松。

    沈映月淡声:“免礼。”

    田氏笑了下,将杰拉到一旁,道:“这孩子总嚷着想来找立行公子玩,一玩就忘了时辰,没有给两位夫人添乱罢?”

    柳若琴笑道:“杰很乖的。”顿了顿,她指着沙池里的字:“他的字也写得不错已经上私塾了吗?”

    一提起这事,田氏默默摇头,答道:“这字是奴婢的夫君教的,私塾也还在找”

    柳若琴听了,轻轻应了一声。

    沈映月却思索起来史管家是官奴出身,这田氏不用,自然也是奴籍。

    在大旻朝,官奴与私奴不同,除非得朝廷大赦,否则一辈子都是奴籍。

    而奴籍又比贱籍稍微好些,有读书、经商、务工等权利。

    柳若琴最近也在找私塾,便兴起问道:“我听近日里,史管家经常出门,是不是已经有看好的私塾了?”

    田氏面色微顿,眼神暗了几分,低声道:“还未曾找到能收杰的私塾。”

    话音一落,杰面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默然低头,踢起了脚边的石子。

    沈映月顿时明白了。

    大多数私塾,都只愿意接收良民的孩子,一般来,良民也不会同意自己的孩子,与奴仆的孩子为伍。

    史管家和田氏,虽然兢兢业业,在镇国将军府占了一席之地,但依旧无法解决杰求学的问题。

    沈映月思忖片刻,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单独请一位先生,教授杰但这必然是一笔不的开支,以史管家和田氏的能力,应该是养不起一位像样先生的。

    田氏还要回厨房帮忙,便冲沈映月和柳若琴福了福身子,拉着杰离开了。

    杰走之前,还将他写字的木棍捡了起来,宝贝似的塞进了口袋里。

    柳若琴看着他们的背影,低声道:“我原本问过史管家,要不要帮他请一位先生,但史管家拒绝了。”

    沈映月秀眉轻蹙,问:“为何?”

    柳若琴道:“你来的时间短,还不了解史管家他一贯严于律己,周到妥帖他担心,如果我们区别对待他的孩子,会惹得其他的家丁不满,反而难以收场。”

    沈映月听了,低声道:“自古以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史管家的法,也不无道理。”

    -

    沈映月回到书房。

    这书房原本是莫寒的,但她如今用得顺,便将莫寒的东西,都搬到了里间。

    将书房外间,布置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

    巧霜敲了敲门:“夫人,流光阁的册子送来了。”

    沈映月抬,接过册子。

    还未翻开,便道:“这次一定是马管事记的。”

    巧霜忍不住问道:“夫人,您怎么知道?”

    沈映月笑了下:“若是廖先生写的,会在重要的页数里面,插上书签。”

    一个人的工作习惯,是会体现在细节当中的。

    这是流光阁的记事簿,专门用来记录收集到的信息,经的人只有廖先生、马管事和巧霜。

    沈映月翻开一看,果不其然,上面写得密密麻麻,重要和不重要的内容混在一起,一行接着一行,让人眼花缭乱。

    沈映月无奈笑笑,这马管事对外长袖善舞,但论条理性,和廖先生差了十万八千里。

    沈映月道:“明日,让马管事来见我。”

    巧霜点头应声:“是。”

    沈映月开始翻看流光阁的记事簿。

    现在已到了初冬,越来越接近年底,夫人姐们讨论的日常,无非是添些什么华贵冬衣、钗环首饰,这内容并没有什么含金量。

    沈映月继续往后翻。

    有人提到大理寺与巡防营正在掐架,就为了之前镇国将军府遇刺一事两边相互推诿,闹得皇帝不悦。

    沈映月蹙了蹙眉,这大理寺和巡防营的办事效率也太低了,况且遇刺之后,大理寺和巡防营的人表面上着在查案,实则,只来过镇国将军府一次,连案发的细节都没有问清楚。

    果真是一帮酒囊饭袋。

    沈映月看着流光阁的记事簿,倒是颇有几分前世,看新闻的感觉。

    忽然,沈映月看到一条记录,上面写着,翰林院大学士去看望了病中的沈太傅。

    沈太傅,就是沈映月的父亲。

    沈映月自从穿越过来,还没有正式见过他。

    在办理莫寒的后事之时,沈太傅便派人传话来,患了风寒,身子不适,无法前来吊唁。

    而后,沈映月差人回府问话,沈太傅又让下人告知她,先顾好镇国将军府,不要急着回去。

    沈映月重孝在身,确实也不宜到处走动,便一直没有回过太傅府。

    待这段时日忙完,她要回去看一看父亲才是。

    就在沈映月思忖之时,外面却响起一阵脚步声。

    “二嫂,在吗?”

    是莫衡的声音。

    沈映月敛了敛神,淡定地收了记事簿,一抬眸,恰逢莫衡走了进来。

    莫衡见沈映月坐在莫寒曾经的位置上,微微一愣。

    莫衡长眉挑了挑:“你居然敢坐他的位置?”

    沈映月淡淡瞥他一眼,问:“如何,有毒吗?”

    莫衡轻哼了一声,道:“那倒不是莫寒可气得很,他这书房,从不许人进来,更别让人坐他的椅子了。”

    沈映月“哦”了一声,道:“将军在天有灵,应该不会怪我的。”

    莫衡又好奇地打量了一圈,喃喃道:“原来他有这么多书,不但是个武痴,还是个书呆子啧啧”

    沈映月:“你今日是闲得慌?外面的庭院还没扫,你可以去帮忙。”

    莫衡连忙敛了敛神,道:“当然不是!”

    他走到沈映月面前,郑重地拿出一幅卷轴。

    这卷轴收得仔细,纤尘不染。

    沈映月抬眸:“这是什么?”

    莫衡轻咳了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画的,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