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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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辞认为自己是懂的。

    先前身份没暴露的时候,裴千越每次提起他态度都不好。风辞一度以为裴千越概是恨透了他,甚至因为这个原因,怀疑过裴千越的立场。

    可这时日他渐渐明白过来,他家蛇的确是恼他,但如果裴千越心里完全不在乎他,又怎么气恼?

    到底,是因为他当年弃他而去,在与他闹别扭罢了。

    不然因为什么?

    风辞在他去的上一个世界曾见过这样的人。

    在他短暂停留的那个福利院里,便有很这样的孩子。从被父母抛弃,所以养成了十分古怪的性子,孤僻,冷漠,没有安全感,没事就想作一作妖,来吸引别人的注意。

    裴千越半也是如此。

    不过他这性情可比风辞先前见过的那要古怪,他不折腾别人,他专折腾自己。

    在作精里也算是很难搞的类型。

    风辞想到这里,也不恼他的冒犯,安抚道:“我知道,我不该丢下你,所以你生我的气,我给你道歉。”

    裴千越只是笑了下:“三千年,主人这么轻飘飘一句道歉就过去了吗?”

    这事其很难掰扯清。

    风辞当年并没有想到的黑蛇修炼成人,更没有想到,他等自己这么长时间。风辞自认为给了蛇足够安稳度过一生的环境,所以毫无负担。

    须弥世界里的每个世界的时间流速都不相,等他想起黑蛇时,这个世界已经过去数百年。那若是一条普通蛇,早就寿终正寝。

    于是他就更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到底,他那时并未平等的看待跟在自己身旁这条蛇。

    但平等看待又如何,他当初连那与自己并肩作战的道朋友都抛弃了,怎么为了一条只养了半年的蛇留下来?

    可站在裴千越的立场,风辞的确是该愧疚的。

    风辞低声哄道:“是我对不住你,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可以答应……我帮你把睛治好,好不好?”

    “不要。”裴千越拒绝干脆利落。

    风辞自认为很有耐心:“那你想要什——”

    他话没有完,耳畔忽然传来冰凉的触感。

    风辞一开始甚至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他脊背一麻,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裴千越在他耳垂边轻轻舔了一下。

    这一下弄风辞险炸了毛,他下意识就想把人推开,可裴千越似乎早有准备,钳制风辞的手甚至用上了点灵力,将他双手压在身侧。

    风辞侧脸飞快红了,却不是羞的,而是气的。

    “放手。”风辞是真的有点恼。

    裴千越没理他,继续道:“我的确气你,但不是因为当初的离开……我过,我最讨厌被人骗。”

    风辞一怔。

    “从灵雾山见面起,你在我面前可有半句真话?”裴千越道,“这段时日,我给了你很机,试探了你那么次,可你从未与我过话。不做点什么,难道要等着你次不告而别?”

    所以他不顾一切要证明风辞的身份,更想知道,在对方心里到底在不在乎他。

    正巧仙盟那群蠢货送来了机。

    “主人又一次救了我,我很开心。”裴千越轻轻道,声音听上去极其愉悦,“这就是意义。”

    风辞闭上:“你真是疯的。”

    “为了主人,值。对了,主人方才是不是问我想要什么补偿?”裴千越覆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声音缓慢而低哑,“我想要……你。”

    风辞猛地睁开。

    屋子里很静,静仿佛连空气的流动都静止了。风辞听见了对方在自己耳畔略微急促的呼吸,偏头看过去,视线却凝住了。

    “裴千越。”风辞眉宇紧蹙,沉声道,“放手。”

    压在他身上的男人,不知何时,脸上渐渐浮现起玄色的蛇鳞,眉宇那道红痕颜色鲜红。他终于睁开,那双清透眸中闪过一缕红光。

    又入魔了。

    男人好像并未察觉自己的异样,他双手紧紧按住风辞的手腕,一动不动。

    下一秒,一股更强的力道从他怀中那人身上爆发出来。

    二人位置瞬间调换。

    裴千越张了张口,似乎想什么,可风辞没有理。他低下头,用额头抵在对方额前。

    “别动……没事的,别动……”风辞安抚的着,轻易挣脱了钳制的双手顺着对方侧脸往上,指尖轻轻按在太阳穴处。

    许灵力通过肌肤接触的地方,如徐徐暖流般没入裴千越识海。

    风辞已经不是一次替他平复识海,加上这次发现早,魔心尚未完全在识海深处掀起波澜。风辞驾轻就熟,很快便将躁动的识海平复下来。

    片刻后,裴千越中的红光消失,脸上的蛇鳞也逐渐消退。

    风辞放开他,起身:“没事了?”

    “我方才……”

    裴千越神情有点茫茫然,风辞没等他完,率先断:“你识海有不稳定,以后我定期帮你平复,不有事的。”

    他可不敢让裴千越继续先前的话题。

    虽然不知道裴千越入魔的原因,但方才的话题刺激到此人魔心波动,这是毋庸置疑的。

    既然如此,那便不提起这事。

    裴千越现在没有完全入魔,可如果魔心继续这样持续波动,来几次,恐怕就连风辞都没这么容易控制。所以,在替他将魔心彻底拔处之前,不继续刺激他。

    这次算计他的事,就暂时别与他计较了吧。

    至于裴千越方才的冒犯……寻常人入魔后都性情变,何况裴千越心性不稳,出现任何表现形式都有可。

    虽然……的确是太奇怪了点。

    风辞望着身下的人,心情复杂。

    魔果然不是什么好东。

    时隔三千年后,千秋祖师次笃定地出了这个结论。

    ***

    为了不给裴千越继续方才话题,一次被刺激入魔的机,风辞直接以“城主人应该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别在这里闲聊浪费时间”这种理由,把人赶出了屋子。

    但又在自家黑莫名委屈的表情里心软了,答应陪他一道去临仙台处理事务。

    这一决定最开心的概就是萧却。

    可怜的青年被自家城主丢在临仙台坐镇三日,活脱脱瘦了一圈,如果不是他平日待人都是一副自持稳重的性子,风辞甚至觉他当场就要哭出来了。

    风辞看不过去,挥手发他回去休息,其他事他来做就好。

    裴千越甩摊子这几日,的事务积压了不少。但他没处理那派内杂事,而是先挑了一只传讯飞鸢,把消息送去凌霄门。

    ——按照风辞的建议,告知他们承朝长老已死,让凌霄门门主亲自来领人。

    紧接着,他传唤了一个人。

    温怀玉。

    对于清净宗参与这次反叛,甚至是主谋之一,风辞始终觉有诧异。那日在清净宗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风辞对温怀玉的印象其不错。

    归根结底,是此人琴音清雅无暇,透着股坦荡。

    风辞怎么都想不到,他也参与反叛。

    等待温怀玉到来期间,风辞把自己的想向裴千越了。

    “坦荡?他为人的确坦荡。”这话时,裴千越正给风辞倒茶。他坐在殿的主位,风辞搬了个矮凳坐在桌案旁,翻阅这日子阆风城积压的文书。

    原本裴千越想让风辞坐主位,可风辞在不愿想起当年战之后,事事都等他定夺,各类杂事处理了七天七夜没处理完的噩梦,认为是在一边旁听让他感觉更自在。

    至于文书么,裴千越双不便,风辞又不想听那录入了尉迟初声音的阅读仪,只好勉为其难帮他读。

    听裴千越这般评价温怀玉,风辞从文书中抬头,好奇地问:“他和凌霄门勾结谋反,你觉他坦荡?”

    裴千越平静道:“温怀玉此人,从进入修真界的一日起,就没掩饰过他的野心。”

    温怀玉原本姓秦,样是通过仙盟选拔进入修真界。

    他是当年那批新入门弟子中根骨最佳,最先,其是入了阆风城。

    年仅十几岁的温怀玉,只在阆风城待了一年时间,就从一名普通的内门弟子,一跃成为派内长老的侍奉弟子。而后,他又借着清净宗老宗主携女来阆风城做客的契机,结识了清净宗老宗主的独女。

    “他恐怕好早就盯上人家姑娘了。”风辞到这里,又想不通,“等等,既然这样,他为何不一开始就选择清净宗?”

    以温怀玉的根骨,如果他在选拔时就表明自己想去清净宗,清净宗应当不不要他。

    要一开始就进了清净宗,哪需要费这功夫。

    裴千越默然片刻,问:“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敢在那般场合拒绝仙盟长老?”

    风辞:“……也对。”

    风辞:“你继续。”

    “者,最初的时候,温怀玉的一选择应当的确是阆风城。”裴千越道,“阆风城毕竟是当世一派,又是仙盟领袖,任谁都不拒绝。可进来之后,他发现事情和他想不一样。”

    “……阆风城是好,可只要有我在一天,他就永远没有出头的机。”

    风辞讶异:“他的野心……”

    “他的野心,从来都只有一个。”

    “仙盟盟主之位。”

    温怀玉当年不过是个十岁的少年,竟就有如此野心。

    风辞明白了:“他觉阆风城这条路行不通,于是决定换个路子,选择了清净宗。”

    裴千越点点头:“清净宗老宗主独女是个骄纵的性子,很快对温怀玉情根深种,直接瞒着她爹来找我要人。”

    风辞“嘶”了一声,赞叹:“那姑娘好胆识啊。”

    “的确。”裴千越笑了笑,道,“我也很欣赏她这一点。”

    风辞:“所以你把人给她了?”

    裴千越淡淡道:“我以她对仙盟盟主不敬为由,把她关押了。”

    风辞:“……”

    不愧是你。

    “别磨蹭了,然后呢?”风辞催促他。

    回答他的却不是裴千越。

    一个温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然后,我自然是来向城主百般请求,希望他放晏儿一条生路。”

    殿的门被推开,温怀玉到了。

    青年在地牢被关押了好几日,神情有憔悴,但衣着发饰仍然一丝不苟。他颈上依旧系着一条粗壮的铁链,动间铁链传来清冽的响。

    温怀玉到殿上,朝堂前二人行礼:“见过裴城主,见过……圣尊。”

    他那日也在临仙台上,自然已经知道风辞的身份。

    风辞摆了摆手:“温宗主别这样喊我,要是让外人听见,你体内的血契蛊就要发作了。”

    温怀玉颔首:“怀玉明白。”

    风辞已经完全被温怀玉的故事挑起兴趣,他道:“别的一儿聊,先把故事完,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裴千越道:“他为表诚心,在我这临仙台下亲手废了一身修为,碎了随身配剑。”

    风辞一怔。

    修士自废修为是极其危险的举动,稍有不慎就伤及根骨,更严重甚至有可丧命。

    哪怕日后重新筑基修炼,修行难度也远超过去。

    更何况,修行最是讲究机缘,有人机缘未到,可十余年二十余年都不突破。万一裴千越不肯让步,又万一温怀玉次修炼并不顺利,就算他娶了老宗主之女,清净宗也不让这种人做宗主。

    温怀玉做到这种地步,与豪赌无异。

    就为了他那点野心?

    风辞心情复杂,没忍住看了裴千越一。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裴千越明知道温怀玉反叛,对他的态度依旧不错。

    不是什么觉他坦荡,只是因为温怀玉也是个疯子。

    疯子和疯子,也算是臭味相投。

    裴千越继续道:“清净宗老宗主认为,此子既然为他女儿做到这种程度,可以托付。既然他们都乐意促成这桩婚事,我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更何况……我也很好奇,清净宗落到这种人手里,变成什么样子。”

    事证明他没有看错人。

    温怀玉继任宗主后,发展宗门,结交权贵,直到今天,清净宗在民间的声望,甚至超过了阆风城和万阁。

    但风辞是觉有点不舒服。

    毕竟,温怀玉一开始只是为了利益接近宗主之女。

    这对那女子有不平。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温怀玉坦荡道:“圣尊别误,虽然接近晏儿时,我的确抱有别的心,可我对晏儿的情意天地可鉴。而且,她在上阆风城之前,就已经知道这。至于岳父人,他也未必不懂。”

    风辞恍然。

    的确,清净宗是六门中唯一的世家宗族传承。修真界并无规定女子不可担当宗主,可在这个时代而言,部分宗派仙门的首座仍是以男子为主。

    清净宗老宗主只有一位独女,未尝不知道有人为了宗主之位接近他女儿。

    可就算知道,仍然接受了温怀玉这个女婿。

    这其中恐怕有风辞不知道的内情。

    但风辞已经不想去细究了。

    他只是有感慨。

    这修真界啊,果然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

    完了故事,裴千越才切入正题:“你可知道本座为何找你来?”

    温怀玉似乎早料到他问这个问题,平静回答:“因为城主用上我。”

    裴千越:“所以,你要向本座证明你有用。”

    温怀玉道:“怀玉自当尽力。”

    风辞:“……”

    你俩疯子在这儿哑谜呢?

    但也不是完全不明白,主要是裴千越这幅姿态在有点熟悉——特别像三千年前的他。

    风辞心里致有了猜测,便见裴千越手一抬,温怀玉脖颈间的铁链应声而落。

    随后,他淡淡道:“地牢里那几家宗门后续处置都交给你,有你们谋逆造反时在仙盟留下的祸患,也一并交于你处理。”

    “本座给你半月时间,半月后,仙盟中若有一家仙门,一名弟子存在反心,本座让温晏亲自来给你收尸。”

    温怀玉躬身行礼:“怀玉明白。”

    裴千越发温怀玉退下,风辞的神情却一言难尽。

    果然,裴千越这副甩烂摊子的模样,可不是和他当年一模一样么?

    殿内只剩下他二人,裴千越拿过他手里那叠文书,道:“这不用看了,等萧却回来,全都交由他处理就好。”

    “……”风辞忍不住问,“你把这事都甩给别人,那你自己算做什么?”

    裴千越微微抬头,似乎有欲言又止。但他没什么,只是反问:“主人现在又算做什么?”

    风辞沉默下来。

    他暂时不算将天道给的预示告诉裴千越。

    不愿,也不。

    所谓预示,本就不轻易告诉旁人。

    那灭世灾祸如今没有明显的线索,风辞的调查也没有太质性进展,这时候贸然将这种事出来,很容易影响事件发展。

    天机不可泄露,便是这个道理。

    风辞想了想,是选择了如今最紧要的事:“我要先回到自己的肉身。”

    他偏头,问裴千越:“我的肉身去哪儿了?”

    他离开前,将肉身存放在灵雾山,除了裴千越谁也接触不到。

    肉身现在究竟在哪里,他又为什么回不去,裴千越是唯一的线索。

    可裴千越却沉默了很长时间。

    久到风辞算问的时候,他才轻轻道:“所以,肉身如今的所在,主人也没有线索?”

    风辞蹙眉,心底隐约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我的肉身到底怎么了?”

    裴千越:“三百年前,它被人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