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五点左右, 曲元菱从床上醒来。

    被褥中只有她一个人的体温，满室花蜜的味道几乎散尽，只留下一点浅浅余韵。她愣了一会儿, 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 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等到意识回笼, 这才黯然垂下头。

    顾其姝不过离开一个夜晚, 她竟然觉得独自一人醒来，有些不习惯。

    但她很快调整好情绪, 忍受着隐隐作痛的额角, 下床洗漱。

    没有了顾其姝, 楼大得有些冷清。她坐在餐桌前等料理机器人为她准备早餐, 才坐了不到两分钟就没了胃口, 出声中断机器人的早餐任务，拿着军装出了门。

    来到军部大楼，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刚刚过来换班的警卫们看到她的身影，纷纷愣了两秒，才回过神来行礼：“元帅早。”

    曲元菱点点头，转身直奔自己的办公室。

    林轲踏出电梯时, 第六感就告诉她今天有些不对劲。

    果然，驻守在大门处的警卫队长跟她眨了眨眼睛, 等她走到面前, 立刻低声禀告道：“林少将, 元帅今天六点多就过来了！”

    “过来了？”林轲反应了一下, “你是……元帅六点多过来就过来上班了？”

    警卫队长点点头。

    林轲皱起眉头。

    六点多的时候……她都还没起床呢……

    她下意识检查了一眼自己的智脑，发现没出现什么信号中断之类的故障，也确实没有收到什么新消息, 这才暗暗舒口气。

    但很快，她的心又重新提起来。

    她对警卫队长道：“我知道了。”

    完，她本就算去曲元菱办公室看看情况，但警卫队长又拉住她。

    “对了林少将。”警卫队长有些苦恼，“今天……我们还拦着顾少将吗？”

    林轲皱起眉头。

    她用膝盖都能想到，今天曲元菱的反常，十有八九跟顾其姝脱不了干系。但偏偏有时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一味拦着顾其姝，恐怕要起到反效果。

    于是她对着警卫队长道：“先别拦了。

    “但她如果过来，你们提前给我发条消息。”

    警卫队长这才点头，朝她行了个军礼：“是，属下明白了。”

    他们为应对顾其姝的再次光临做好了准备工作，却完全没想到，这一天，顾其姝根本不会踏进第七军团的大门。

    林轲来到自己的工位，也来不及休息，直接拿了份文件做掩饰，敲响了曲元菱办公室的门。

    曲元菱的回应很快：“进来。”

    林轲应了声，推门而入。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真进入办公室时，却只见到一个埋头处理着公务的曲元菱。

    这段时间因为顾其姝的关系，曲元菱养成了按时下班的好习惯，办公室中还留着之前还批改完的文件。林轲印象中，这批文件得有十六七本，但现在，居然有大半已经被放到了【已完成】的区域。

    她木然行了个军礼：“元帅，早。”

    曲元菱抬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手上的文件，轻轻抬起下巴：“把东西放在桌上就行。”

    也是这时候，林轲才发现，曲元菱眼底一片青黑，眸中却有点点红血丝，整个人精神状态并不太好。

    她暗自咬牙——

    明明跟顾其姝在一起之后，自家元帅很少出现这种状况了！

    尽管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第一时间还是在心底责怪起顾其姝——

    狗东西，怎么照顾我家元帅的？！

    把文件放到指定位置之后，林轲还是忍不住关心道：“元帅……您……还好吗？”

    曲元菱头都没抬：“怎么这么问？”

    她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把文件夹往旁边一放：“我很好。

    “这一堆文件已经处理好，你拿走吧。”

    林轲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这些事情并不紧急，这周处理完就行了。

    “属下看您状态不太好……要不您到休息室再睡一会？或者属下出去为您泡杯茶？”

    曲元菱揉揉鼻梁。

    她确实有些疲乏，从眼睛到手腕，浑身都有些酸软无力，像以往药品副作用发作时，整整五六天没闭眼的感觉。

    但明明，她停药很久，身体素质也比以往更好，不应该出现这种现象。

    她硬撑着工作，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会被昨晚这点事倒。

    面对林轲的询问，她摇摇头：“不用，我没事。”

    为了证明这一点，她主动跟林轲探讨起进来最重要的一项任务：“下个月就是毕业征兵季了，我们军团近年来征兵状况都不理想，这次会来主星，也主要是为了这件事。

    “你那边都部署好了吗？”

    林轲点点头。

    提起工作，就没有她接不上话的。

    “元帅放心，前期准备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我们已经排查出征兵不理想的主要因素，今年您亲自过来，状况一定能得到改善。”

    曲元菱突然冷嘲一声：“……那可不一定……”

    林轲朝她看去。

    曲元菱继续道：“‘因为第七军团的元帅是个Omega，这才降低了优秀毕业生选择第七军团的几率。’我记得，那些分析师是这么的吧？

    “无论我们做什么准备，第七军团元帅是个Omega这个事实并不会改变。”

    她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对这个事实不满的，不仅只有那些将第七军团踢出选择清单的毕业生，也包括她这个元帅本人。曲元菱不经意间想到，如果自己不是个Omega，哪怕只是个普普通通Beta，是不是很多事情都能避免。

    如果她不是Omega，就不用吃那些违禁药，也不会和顾其姝因为那种事情造成分歧，最后落得个不欢而散。

    另一边，林轲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看着明显陷入自己思绪的曲元菱。

    在她印象里，自家元帅……几乎没有过这么多愁善感的时候啊……

    顾其姝究竟做了什么？

    咳了两声唤回对方的注意力，林轲开口道：“……那些刚毕业的愣头青懂什么？不过就是被其他军团的大肆宣传吸引走目光，傻不愣登就跟别人走了。

    “错过了第七军团是他们一辈子的损失。

    “今年我们加大了宣传力度，不会出现往年那种情况的。”

    曲元菱向后一靠，呼出一口气：“嗯。

    “你把相关方案送进来，我再看一下吧。”

    林轲委婉拒绝道：“晚点可以吗？现在时间太早了，外面那些人都还没上班。您最好……也暂时休息一下。”

    自家副官三番两次要求自己休息，尽管曲元菱并不乐意，但也不想直接硬杠着。

    她随手点开智脑查阅起消息，准备找个理由发林轲出去，再接着把东西看完。

    但刚开通讯录，她就看到殷醉十几分钟前发来的好几条未读消息——之前在处理公务，她暂时把消息提示关了，完全没想到殷醉会在这种时候给她发消息。

    她点开跟殷醉的对话框，刚看清新消息内容，立刻就愣在原地。

    【殷醉：元帅……额，不清楚您知不知道这件事，但，顾少将连夜赶到我这边。】

    【殷醉：因为她您主动告诉了她有关您病情的事情，我就把她咨询的几个问题都简单回答了一遍，并把一份关于您病情的相关资料发给了她。】

    【殷醉：她好像算直接返回主星。】

    【殷醉：普通人短时间内进行两次空间跃迁，身体恐怕要受不住……我的意思是，如果她其实不急着回去的话，您会不会想要劝劝她？】

    顾其姝去了殷醉所在的星球？

    她去那里做什么？

    在这一瞬间，曲元菱脑海中闪过很多片段，却茫然地抓不到任何重点。

    来不及给殷醉回复，甚至顾不上林轲还在办公室内，她第一时间拨通了顾其姝的通讯。

    “嘟嘟嘟”的声音响了很久，就在曲元菱以为顾其姝不会接通的时候，一个虚拟的屏幕从智脑上弹了出来，顾其姝略有些憔悴的脸庞出现在办公室内。

    曲元菱第一时间询问道：“你在哪儿？”

    顾其姝眸光闪了闪。

    比起往常，她一头银发全都束在脑后，扎成一束马尾，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遗落在颊边的碎发全都成为她精神不佳的佐证，看得曲元菱心焦。

    停顿了一下，她对着曲元菱道：“……我很快就回去了。”

    曲元菱眉头拧得很紧：“你在殷醉那边？”

    不等顾其姝回答，她深吸一口气：“军部这边我替你请假，你找个地方休息，至少24时后再动身回来。”

    “请假？”顾其姝眯着眼，突然自嘲勾起嘴角，开口问：“你就在乎这个？

    “在乎我临时出来有没有办好军部的请假手续是吗？”

    曲元菱呆呆看着她。

    潜意识告诉她，这个时候应该否认顾其姝的法，但实际上，她发现自己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当看到顾其姝的第一眼，她心中升腾出许多难以名状的疼痛，很想要知道对方的真实情况。但现实却是，她脱口而出的，永远是跟军部、工作有关的冷冰冰的字眼。

    所以，顾其姝其实的没有错啊……

    可能她这个人从思维逻辑到行动模式，就是这样的，是顾其姝不喜欢的那种样子。

    面对对方的质疑，曲元菱只能呆滞重复道：“……你，你找个地方休息，至少24时后再，动身回来……”

    一旁的林轲看不下去了。

    她看不到顾其姝的模样，但能从两人的言语中大致判断出了什么事。

    此时她顾不上太多，两三步走到曲元菱身边，对着屏幕中的顾其姝吼道：“顾其姝，你能不能动点脑子？这种话你也能问得出来？

    “你以为我们元帅那么闲，没事还会去关心一个其他军团少将的死活吗？

    “她关心你的军部考勤有什么不对？毕竟在认识你之前，军部就是元帅的一切，遵守纪律就是元帅的信念，现在她知道你回不来，第一时间就是帮你扛下她自己最重视的东西，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番话一出，顾其姝和曲元菱都愣了一下。

    两人当局者迷，都没想到这一层，没想到在最紧要关头，居然是最了解曲元菱的林轲，一番话将两人从一团迷雾中拎了出来。

    林轲着，自己都有些酸：“我要是哪一天无缘无故旷工了，元帅估计都不可能想办法帮我补假……”

    曲元菱一愣，有些无措转头，看着屏幕里的顾其姝。

    她按着林轲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一点，随后对顾其姝再次道：“你先找个地方休息，回来的事情明天再。”

    顾其姝被她唤回神智，正想回答，突然抬头看向远处。

    她收回目光之后，对着曲元菱道：“晚了……飞船已经到了……”

    曲元菱暗暗攥着拳头，质问道：“你应该知道短时间内进行空间跃迁的危害吧？

    “到底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让你一定要冒这种风险？”

    顾其姝直接道：“回去见你。”

    这话一出，曲元菱被了个措手不及。

    顾其姝目光灼灼看着她：“我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你身边，一刻都不能耽误。”

    曲元菱根本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词汇：“你……”

    “不用担心。”突然，顾其姝深吸口气，勾起唇角安抚道，“我心里有数……

    “姐姐如果真的担心我，就到飞船场去。”

    她的声音低哑，偏偏又带着浓烈的渴望：“我想要一下飞船，就看到姐姐。

    “好吗？”

    曲元菱已经不出任何话，面对顾其姝温柔的目光，她不由自主，轻轻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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