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放学，校门口全是学生，有周末回家的，也有留校出来放松的，大门外的马路旁停着不少吃车，生意火爆，沿路弥漫着各类食物的香味。

    因为已经约好了这周在苏玉期的公寓度过，出了校门后，三人便步行朝离学校不远的目的地走去。

    沿着路边，快到隔壁学校门口时，涂圆停在一个卖煎豆腐的摊子前，走不动了：“好香啊，你们要不要次这个？”

    苏玉期边走边盯着手机，停下来：“这才几点，晚上你不是要点烧烤看鬼片吗？”

    “就是时间还早才要先垫下肚子嘛～你们不要我就自己点啦？”

    见她俩都摇了摇头，涂圆扭头冲老板要了一份：“老板，给我来一份，要微辣！”

    铁板上“呲啦”冒着热油，散发出油煎豆腐的香味儿，摊前还站着两个排队的女生，席凝背着包在边上等待。

    三所学校在一条路上挨着，校门口不断有学生涌出，人声喧嚣。煎豆腐的吃车就停在人行道边上，席凝背对路边的树站着，一言不发地看着熙攘的人流，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耳熟的声音。

    卷毛微弓着背，挎着个单肩包沿着人行道走，手机贴耳边电话，声音不：“什么？十一中的孙子又抢场地？干他爷爷的！”

    “溪姐也在？我她下午去哪了……破街的电玩城是吧？行行，我现在就去。”

    卷毛完就掐了电话，脚上速度加快，肩上的书包一甩，跑开了。

    席凝收回视线，涂圆捧着纸碗装的煎豆腐凑过来，手里拿着一次性筷子：“哇这个真的好好吃！你们快尝尝！”

    买完继续往前走，穿过红绿灯，路过被学生们戏称“破街”的商业街时，席凝放慢脚步，最后停了下来。

    “现在时间还早，要不要……去里面逛逛？”

    席凝双手放在上衣兜里，微抿着唇，视线向旁边挪了挪，瞥向已经开始摆摊营业的街道。

    她们以往来破街都是奔着吃摊去的，涂圆嘴里塞着豆腐，有些奇怪地问：“哈？凝凝你饿了么，可这点吃晚饭会不会有点早啊？”

    席凝塞在衣兜里的手攥了攥，顿了两秒：“里面也不只有大排档，不是…还有家电玩城吗？”

    涂圆“嘶”了一声，和苏玉期惊讶地对视了一眼。席凝竟然主动要去电玩城玩？真是……令人惊奇。

    “好呀，你难得有兴趣，反正也没事，你一我也想玩抓娃娃了，gogogo！”涂圆蹦跶一下跳过来，三人改了方向，向破街唯一一家电玩城走。

    电玩城在三楼，跟电影院挨着，面积不算太大，可以玩的设备也不多，又是周末放假挤满了学生，格外吵闹喧哗。

    涂圆她们去兑换充值卡，席凝仰头扫向四处。

    迷你自助ktv旁的跳舞机前，聚了一群学生，从校服上看还是两拨人，一边是她们学校的，另一边是隔壁十一中的。

    原地站了会儿，席凝迟疑了下，抬腿走过去。

    整个电玩城都回响着跳舞机里节奏感很强的震耳音乐，人群的焦点，跳舞机的踏板上站着一个随鼓点律动的窈窕身影，女生穿着校服，制服外套系在腰间，勾勒出纤细的腰部线条，身姿妖娆恣意，每一个律动都与音乐节奏完美融合，动作干脆又具有力量，让柔美和性感里又带上了一丝野性张力，连每一根甩起的发丝都在跳舞。

    是孔念溪。

    席凝站在人群里，微微怔然，周围除了音乐听不到其他交谈，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跳舞机上惹眼的身影吸引。

    一曲完毕，孔念溪利落地跳下来，径直走到一个女生面前接过水，拧开喝了口，坐在椅子上休息。

    转身时，视线扫到斜对角，刚好和对面席凝的目光撞上。

    “……”

    席凝眨了下眼睛，眸光微闪。

    孔念溪一愣，手里捏着冰水，盯着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撇开了视线。

    卷毛从角落里跳出来，冲着一穿隔壁校服的寸头男比了个中指，语气嚣张：“哈哈你们又输了，投篮投篮干不过，街机你们也输了，愿赌服输，一群饭桶还不赶紧滚？”

    “你、他——”旁边一个染了一缕红头发的男生怒气冲冲站出来，被寸头男按了回去。

    寸头男倒是没看出生气的苗头，反而笑了笑，：“确实是我们输了，就当是咱们两边团建了，愿赌服输，这周的台球馆和街口那个露天球场归你们，不过下周就不一定了。”

    放完话，几个十一中的学生推推搡搡地出了电玩城。

    擦肩而过的时候，席凝注意到寸头男回头看了一眼，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正坐在椅子上跟边上女生话的孔念溪。

    “……”

    高中生难免都有点心浮气躁的血性，三所学校挤在一处偏僻的郊区，周边也就这一条可供娱乐的商业街，碰面多了，又互看不顺眼，学校间群架的事已经屡见不鲜，慢慢的，还升级成了抢占周末的娱乐场地。

    当然，并不是每次都用这种和平的方式解决。

    这周边的学校里，十一中是全市出名的校风很差的学校，也曾传出过架携带利器而刺伤学生的危险事件。

    席凝垂眸，心底忽然冒出些凉意，眉心微蹙不知在想什么，身旁的人都散开了，她还立在原地。

    “学神？你也来这儿玩？”

    卷毛眼尖，人群一散就看到了皱眉沉思的席凝，对方那浑身上下正经严肃的气质，简直跟这里格格不入。

    “真的是本人吗？”他走近，还浮夸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

    席凝看向他，有点无语地动了动唇：“需要核对身份证吗？”

    卷毛呆滞了一下，他给席凝“冰”习惯了，忽然被讲了个冷笑话，还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席凝越过他看向刚才的椅子，孔念溪已经不在那里了。

    “啊，你该不会是来找溪姐的吧？”卷毛一拍脑袋，自顾自道：“虽然不知道你俩到底咋了，但有矛盾确实该主动解释，这样才能和解嘛，就是要委屈下学神你了，毕竟溪溪那么高傲一人。”

    “……”

    其实卷毛这随口一，还真给他着了。

    从今天早上孔念溪招呼不就搬桌开始，席凝就能感受到对方眼神中刻意的回避和冷漠，以及一些她自己也无法表达的情绪。

    不管孔念溪以前是怎么样的状态，可现在对方逃课愈发变本加厉，原因明显和她有些关系。

    虽然并非有意，但造成现在这样的误会她是有责任的，这也是令她感到心虚和不安的原因。

    无论如何，该当面解释清楚。

    今天在学校她找不到单独相处的机会，孔念溪又刻意回避她，现在，也许是个比较合适的时机。

    目光穿过热闹的人群，落在正前方的几台机器旁，席凝随口道：“我只是恰巧路过。”

    丢下一句话，绕过卷毛走开了。

    “……路过到三楼来了？”卷毛扬眉，挠了挠头。

    在兑换充值卡的地方没看到苏玉期她们，估计没找到她就先去玩了。

    手里捏着卡，席凝抬步走向投篮机的位置。

    周围很吵，充斥着各种娱乐设备的音乐和嘈杂人声，并列的五台投篮机被占了三台，孔念溪站在最边上那台机器前，双手举球，投篮的动作利落有力，篮球一个接一个飞出去，但……记分器上明晃晃的全是零。

    越靠近投篮机，席凝走得就越发地慢。

    她其实很不擅长处理这种事，尤其经历过被人背叛，被信任的集体背后嘲弄的事情后，她就更否定了自己有处理好复杂人际关系的能力，冷淡是她的本性，倒不如只是她规避麻烦和风险，以及自我保护的本能。

    边走，边踌躇着如何开口，在距离只剩几米的时候，一个女生跑过来，一跃跳到孔念溪身旁，两人聊了起来。

    席凝刹住脚步，原地踌躇了下，转身走到相隔一台机器的位置，抬手刷了卡。

    投篮机被开启，篮球“哗啦啦”掉下来，席凝缓缓拿起一个，抬手随便一投，注意完全不在这里。

    “看得我都手痒了，我也要试一试！”来找孔念溪的女生跃跃欲试，开了隔壁的投篮机，连投几个一个没中后，又瞬间萎了，所幸把球一丢，目光被旁边一投一个准的身影吸引过去。

    席凝视线盯着蓝框，思绪却已经飘远，心不在焉投了两个，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好厉害，席凝你还学过篮球吗？”

    席凝停下，女生和她同班，知道名字但没过话。

    思绪被断，她顿了下，只好：“有学过一些。”

    因为席牧特别喜欢篮球，但属于又菜瘾还大的类型，就缠着席老头给他找教练，恰巧老席有个朋友是篮球教练，就教了他们一段时间，席凝的篮球技术也是那时被迫学的。

    “真的吗！难怪这么厉害。”

    女生扭头看向身后还在不停砸球的孔念溪，瞄了眼依旧为0的记分器，忍不住拉了拉她：“嘶，溪溪别投了，快看看这边的示范性动作。”

    孔念溪这才停下来，微喘着气，鼻梁白皙的皮肤上渗出些晶莹的汗珠，脸颊显出运动后的红润。

    听了女生的话，她视线掠过来。

    “……”

    气氛沉默地顿了两三秒。

    孔念溪勾了勾唇，虽是笑着，声音却没什么温度：“那你留在这儿看吧。”

    完，冷脸扭头走了。

    “哎？”女生不明状况。

    席凝看着孔念溪的背影，站在原地还一句话没来得及。

    “啧，不知道这大姐又犯什么脾气了，先走了，学神你继续玩哈～”女生了个招呼，忙不迭追着孔念溪的身影跑开了。

    “……”

    人已经走远，席凝投完手里的最后一球，也转身离开。

    没走两步，接到了苏玉期的电话。

    “半天没找到你人，我们在娃娃机这边，你快过来吧。”

    掐掉电话，席凝想了想，先过去跟她们回合。

    走近娃娃机的区域，一排排的机器里装着花花绿绿、各色各样的布偶，大老远，就听涂圆大尖嗓的嚷嚷声：

    “我就不信邪了嘿，今天不抓到这只狐狸，我就睡在这不走了！”

    “啊啊，只差一点点！”

    “呜呜……”

    席凝走过去，目睹娃娃夹子“坠机”到涂圆抓心挠肺全过程。

    苏玉期抓烦了，松开摇杆：“这种机器就是个bug，我不玩了，你自己抓吧。”

    涂圆杠上了，撸起袖子：“哼，靠人不如靠己，抓不到它我今天绝对不会走的！”

    “……”

    被闹的心慌，苏玉期见席凝走近，连忙拉她过来：“卡里的币都快被你刷光了，也一个没抓到，你就是脸太黑了，换凝崽试试。”

    忽然被拉到娃娃机前，席凝看着里面满当当的娃娃：“……我以前没玩过这个。”

    “这个就全看脸，不需要技术，试试嘛。”

    席凝被赶鸭子上架，只好俯身观察了下娃娃的堆放，挑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好抓的，拍下确定键。

    “咕咚咚”娃娃机发出一些声响，没想到真被她抓到了。

    “啊啊！竟然抓到了！”涂圆激动地跳起来，第一个从出口拿起娃娃抱在怀里。

    苏玉期挑眉：“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人从娃娃机里抓出娃娃。”

    “凝凝，我要这个这个！”

    涂圆指着她心心念念的狐狸，席凝推着摇杆过去，失败了几次后，终于把狐狸抓了出来。

    席凝这个意外欧气爆棚的抓娃娃高手横空出世，两人瞬间就来劲了，冲的币几乎全都用在了娃娃机上面。

    又抓了几个，席凝开了眼时间，已经将近七点，她抿了下唇，起身道：“我去下洗手间。”

    涂圆心满意足地抱着一堆毛茸茸，乐呵呵：“好的，快些回来哦～”

    ......像个剥削长工的地主。

    沿着长长一排娃娃机走到头，转身时，余光扫到墙柱旁散放的两个娃娃机，席凝顿了下。

    孔念溪腰间依然系着外套，柔顺的长发别在耳后，衣领敞开微露出精致的锁骨，右耳塞着一直白色的蓝牙耳机，微俯下身，神情专注地盯着机器。

    席凝这次没有再犹豫，暗暗深吸一口气，径直快步走过去。

    “学神？”

    “……”

    走近才看到孔念溪里侧另一台机器前站着个卷毛，她还没话，倒是被卷毛先叫住，了个招呼。

    孔念溪手指顿了下，机器里时间到了，夹子自动落下来，没对好位置抓了个空。抬手朝操控台上一拍，一句脆生生的C语言从她口中飘出来。

    “……”

    气氛降到了冰点，根本没办法继续交谈，席凝站在她一两步远的位置，唇瓣紧抿。

    静了几秒，她硬着头皮，主动缓和僵局：“你想要哪个……我可以帮你抓。”

    孔念溪意外地侧眸看过来，半晌，唇边扬起点儿弧度，似笑非笑，语气却有些凉：“哦，是么？你这样我又要受宠若惊了。”

    卷毛站在两人边上，眼睛瞪得像灯泡，耳朵直棱棱竖着，莫名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贼刺激的对话。

    席凝没吭声，直接抬腿上前一步站在娃娃机前，根据刚才她对准的位置，猜测：“是这只长颈鹿吗？”

    许久，孔念溪低低嗯了声。

    长颈鹿一半部分被压在下面，确实不容易夹起来，不过或许今天席凝真的是运气爆棚，加上刚才练手，陆陆续续将周边一些娃娃夹起来后，最终把那只埋在下面的长颈鹿夹了出来。

    “绝了，凝神，你真的是神！”卷毛弯腰一个接一个拿娃娃，兔子狗子抱了满怀。

    席凝取出最后那只长颈鹿，递到孔念溪面前。

    半晌，没人接。

    卷毛见孔念溪不动，腾出一只手，笑眯眯伸过去：“溪姐不要我要，嘿嘿，里面就这个最好看了。”

    在他手快碰到时，孔念溪伸手接住，一把抱在自己怀里，睨了卷毛一眼，没好气道：“谁我不要了？我看上的，不要也不能给别人。”

    卷毛倒吸了口气，品着她话里的意思，下一秒，却见孔念溪又把长颈鹿往他怀里一放。

    “？？？”

    孔念溪扭头：“我去洗手间，帮我拿着，别乱摸。”

    卷毛：“……”

    孔念溪前脚刚走，席凝也跟了上去。

    卷毛不由问：“哎，学神你去哪儿？”

    “洗手间。”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卷毛纳闷地指了指相反的方向，“可是……洗手间在这个方向呀？”

    席凝第一次来这里，根本就不知道洗手间的位置，她一路跟在孔念溪后面，直到走到一处偏僻的安全通道口时，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跟着推开安全通道的门，看到空无一人的楼梯口，席凝怔了下。

    “你跟着我干什么？”

    转身看去，孔念溪抱着双臂，身体向后懒散地靠在墙壁上，眼角微眯，直勾勾地盯着她。

    “我……”

    席凝刚开口，孔念溪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

    冷郁的香味慢慢逼近，席凝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可楼梯间内空间窄，不过几步，便被逼到墙角。

    肩上一沉，孔念溪抬手，细长的手指轻轻抵着肩膀，将她压在墙上，勾起一丝冷笑。

    “一直在我身边晃？找我有事啊？”

    咫尺间，那双冷艳锐利的眼神让席凝心下一慌，顿了顿，她沉声：“我只是想解释一些误会——”

    孔念溪嗤声一笑，断她：“还解释什么，我都知道了。”

    “你不就是……想帮你男闺蜜追我吗。”

    楼梯间里一片沉寂，静得仿佛呼吸都要凝结。

    孔念溪自嘲地笑了笑，半垂下眸，声音隐隐发颤。

    “怪我自作多情，困扰到你实在抱歉，就当我是个笑话好了。”

    肩上的束缚消失，孔念溪转身离开的刹那，席凝慌忙开口：“不要这么想。”

    她站直身体，攥着袖口：“我没有过这种嘲弄的想法。”

    孔念溪停住，顿了两秒，转过身来。

    第一次面对这种情景，席凝本就不怎么会话，长久以来习惯了对外用冷漠来逃避麻烦，也让她更加不知如何处理眼前状况。

    末了，席凝迎上孔念溪的目光，：“你很好。”

    “……”

    愣了愣，孔念溪直接笑了。

    “你这是，在给我发好人卡吗？”